卷一缘起 02鬼使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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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之后并不好受,头痛欲裂,墨陵郎仍闭着眼睛,微皱着眉头,伸手按住太阳穴,轻轻哼了一声,微微一动身子,不适的感觉顿时让他清醒了大半,望着描绘着瑞鸟花草的金色帐顶,墨陵郎愣了一下。
感觉到有一个陌生的呼吸在身边响起,墨陵郎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心惊胆战的侧过头,看见一个男子散着发背对着他睡得正香甜。
一阵恶寒袭遍全身,墨陵郎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战战兢兢的揭开锦被,墨陵郎一下呆住,自己竟是一丝不挂,斑斑驳驳的青痕紫痕交错染在身上,诡异而妖娆。
怎么会这样?墨陵郎清澈的眸里蒙上一层水雾,紧咬着泛白的下唇,看着褥上那滩刺目的白物,心痛不已。墨陵郎自小长在落玉山谷,从不曾涉足凡尘,更不曾接触过床帏之事,自不知这其中的厉害,但他还是觉的羞愧难当。
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施开仙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穿上衣服,看着床上背对着他的身体,他真想扳正他的身子,撩开他的头发,看看他到底是哪一个,可是心里又害怕,他怎么面对他?心思顿时乱成麻,也因为羞愧难忍,竟然没有勇气去看一眼,悲愤的转身消失不见,逃之夭夭了。
叶蔑析重重的一呼吸,翻了个身,却觉的身边一片空荡荡,不由得睁开眼睛,却是一愣,起身披了件衣服走下床,随手梳理了一下青丝,向外唤道:“铜勒。”
门外响起几声脚步声,铜勒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神情慵懒的叶蔑析,恭敬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他人呢?”
铜勒一愣,问:“什么人?”他忽然想起昨天那个美丽的少年,此刻却失去了踪迹,微微吃了一惊,补充道:“我一直都守在门外,并没有见他从寝殿出来。”
“没出去?”叶蔑析讶然,想了想,问:“你确定你一直在门外?没有看见他离开?”
“属下十分确定!”
叶蔑析困惑了,不解的看向铜勒,慢慢道:“他没在房里,我醒来发现他不见了。”难道是自己做得一个春梦?但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淡雅的梨花香气,还有床上留下的证据以及桌上那个青布包裹,无一不证明那个少年的存在。
他究竟怎么离开的,会去哪里呢?叶蔑析修长干净的手指抚上尖尖滑腻的下巴,心里想道:东西还不及带走,看来是吓着他了。
叶蔑析叹了口气,当初带那少年回来的原意是问问他的来历,谁承想自己竟做了那等事,这下好了,又惹了一笔桃花债。
北渊国庆生十七年春,三月。
经过一夜春雨的洗涤,天空澄澈如镜,空气里还有些明显的湿意,随风拂过面颊,留下阵阵清爽,阳光明亮的穿过薄薄的云层散落在大地上,暖暖得令人陶醉。
但墨陵郎却无心欣赏这些,一颗心早沉的不知去了哪里。
北渊国的皇宫前有条九丈宽的大河,不知源头何处,亦不知流去何方,取了个颇有诗意的名字,唤作殇水河,河上有座宽阔的石桥,取了个桥名也带了点水墨味,叫作殇桥。
墨陵郎站在殇桥正中靠着雕了个狮子头的桥栏上,垂目望着桥底下缓缓流得欢畅的殇水,顿时觉得苦涩不已。
自己怎么就跑了呢?墨陵郎一动不动的望着桥下波澜壮阔的河面默默的发神,风吹乱了他一头墨黑的发丝,凌乱的拂着他的脸。他觉得自从从落玉山谷出来,自己就跟失了魂魄似的,做什么也没多大心思。瞧了瞧眼前着流得很平稳的河面,他觉得跳进去洗一洗也许就清醒了。
眼前得景象飞一般的倒退,又想到落玉山谷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虽然留在那里的仿佛全是禁锢,但是那里毕竟存了他全部的童年,又想起自己凄苦的童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记得他爹死的时候,浅浅的微笑着,用轻淡忧伤的目光望着他,从从容容的嘱咐着后事:“你也不用太麻烦,刨个坑把我随便一埋就行。”想了想又道,“你把那个坑刨的大点,深些,别你走了让野兽把我扒拉出来给吃了,那样我会死不明目的,而且你要想我了,瞧不到半点骨头渣肯定要伤心了。”
又歪了歪头沉吟了一会,郑重的补充了一句:“陵郎啊,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师父,你师父为了你,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做了,他实在不易呀。”
墨陵郎觉得自己今天又愣怔了,想着这些事心里又沉了一分,按着栏杆上的狮子头翻身一跃,落了下去。
豺羽打小疼他疼的厉害,在喝酒一事上向来管得少,每每喝回酒,豺羽总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嘱咐他:“喝是喝,只先吃些粥垫一垫,要不然该胃疼了。”
因豺羽管的少,墨陵郎由此在喝酒这一行上颇有魄力,豺羽笑着赞他:“你在喝酒这一行上,原是传承了你娘亲的。”墨陵郎这才知道,原来他那未曾谋面的娘亲,原来是喝酒的行家。
但每次都招来离楼的白眼,不冷不淡的嘲笑他:“你也只在喝酒上在行,你若打架也如你娘亲那般在行,你师父该省多少心。”
墨陵郎惶惶然想到这里,一波清凉咣得一下没了他的鼻息。
蒺藜山上,青松翠柏,桦木秀槐,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隐在一片缭绕的雾气里,隐约中,苍枝翠叶间偶然露出一片碧绿的琉璃飞檐。宅院里布置的格外简约文雅,种植了很多株花树,其间,一株枝干嶙峋的桃树开得正盛,犹如天上的晚霞纷落在枝头。
桃树下,立了个清瘦的身姿,儒雅俊美的豺羽靠在树干上,微微叹了口气,有几瓣桃花瓣落了下来,夹在了他的发丝间,眉宇间仿佛染上了笔墨,有些淡淡的阴郁。
豺羽已经多时不见他那个可怜的宝贝徒弟了,不知道现在好不好,几日前闲着无聊,推演了一下墨连朔的寿数,魂魄归天也不过这几日的事。可怜他的徒弟年幼丧母,挨着他那个半死不活的爹活了这整整一十六年,又要撒手不管,留给他来照看着。
“又想他了?”一根素净的手指轻轻点上他眉间那处阴郁,一只手顺势搂住他的肩膀,离楼笑容温雅,眉目柔和的看着纠结的豺羽道:“你也只有遇到墨小子的事的时候,变得跟一个不得宠的深闺怨妇一样,郁郁寡欢。”晃晃豺羽的肩头,继续道:“你也不多为我想想,你都好几日不陪我下棋了,整日的倚在桃树上,想这些没有用的,平白给自己添了几分烦恼。”顿了顿又补充道,“也给我添了好多烦恼。”
“你的心何时变得这么不清静了?”豺羽用胳膊捅了捅离楼,一手抚上额角:“求仙求道者,若让红尘烦恼缠了身心,也就离失道不远了。”
“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已经注定清静不了,阿羽,这可全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可得对我负责。”离楼厚颜道。
“我记得好像是你追的我吧,就算是分责任,也该是你对我负责才对。”豺羽想了想,认真得点头补充道,“你追我好像追了五千年,当时要不是看你追得那么辛苦,我才懒得多瞧你一眼呢。”
“那些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反正我烦恼你也清静不了哪里去,你烦恼我也过不上清静日子,就好比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也跑不了。”离楼觉得他这比喻实在好,兴致颇好得摘了片桃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
“好比喻。”豺羽抚着下巴点了点头,眼尾带起一丝坏笑,不紧不慢道:“你要不提我倒忘了蚂蚱是个很好吃的物什,过得久了,居然忘了它该是什么味道。”眼角里瞧了离楼一眼,道:“不如过会儿你去捉几只来,正好尝一尝。”
离楼正攀着一枝桃枝的手蓦然一停:“这个时节,并没有蚂蚱啊。”
“是吗?”豺羽沉吟了一会,微微一笑道,“那好像跟我没有多大关系。”想了想,眸底的笑缓缓晕了开,又故意极认真道,“好像跟你关系挺大。”
离楼抬头望着天,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让那小子闯一闯尘世也是好事,即使花草树木要那么繁荣一时也要经历些风雨,更何况是那么大的一个活人。”离楼一番不轻不重的话成功的转移了刚才的话题。
他很满意的看着陷入沉思的豺羽,手指间捻了缕胸前铺开的青丝,微微的笑着,缓缓续道,“我也知道你疼他,但疼人也不是这么个疼法,难道要把他护在你这里一直护下去?我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没有悲悯心的人,况且,他小的时候我也抱过哄过,而且我也算他的师傅,要说我一点也不心疼他,那可就冤枉我了,只是娇花难活。”看着豺羽不明深意的瞧了他一眼,离楼立即改口,“呃,是娇草,是娇草难活…你觉得我说得可有理?”
“有理。”豺羽琢磨了半天,慢吞吞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离楼暗暗的舒了口气,只听豺羽悠悠续道:“但我想把他放在蒺藜山,护他个万把年的也不是不可以。”豺羽轻瞟了呆了一下的离楼,微微挑了挑眉稍。
以他对离楼的了解,他巴不得墨陵郎永远回不了蒺藜山,离楼有个毛病,就是看不得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女人多看豺羽一眼,包括他看大的豺羽的宝贝徒弟墨陵郎,是以每次看见墨陵郎霸占着豺羽,他心里就醋的很,偏偏离楼吃醋也是吃的别具一格,吃闷醋,醋得别人不得不丢盔弃甲了,才慢慢高兴起来。
“那你的打算是…”离楼试探的问,很期待的望着豺羽。
“把他接过来。”豺羽满意的听见一枝桃花枝在离楼手里咔嚓一声折了,才慢悠悠道:“但是,我肯养他,他也未必肯听我的安排,所以…”
“所以?”离楼握着断在手里的桃枝有点激动。
“所以…我不打算接他过来,就让他在外面闯闯好了。”豺羽直接忽视离楼,坐在桃树下一方干净的石凳上,右手食指扣着桌沿,淡然道:“但是…”
“……”
豺羽盯着明明很紧张却故作镇定的离楼一会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但是我还是要去看他一眼,要不然我不放心。”
离楼重重的悄悄的叹了口气,顿时放心多了,又觉得悲苦万分。自己防徒弟防到这个地步,而豺羽疼徒弟能疼到休夫的地步,他可不敢保证墨陵郎来了,他能沾到豺羽衣服的一个小边边,一片小角角,说不准他还有被扫出房门,独守空房的危机。
豺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房门边,一手扶着门框道:“别忘了去捉蚂蚱。”刚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微歪着头瞟着离楼,清清淡淡道,“顺便捎只老母鸡回来。”
“…”离楼望着消失在房门的身影,默了,他自己已经把这茬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没想到他家阿羽还记得,还另外多捎了只老母鸡…
潮湿的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水珠一串串的滴落下来,衣服潮湿的紧巴巴的裹在身上,衬得墨陵郎身形更加削瘦。
虽然已经是三月的天,但殇水河的水依旧冷的冰死人,墨陵郎从岸上爬上来,借着凉风微微一拂,很给面子的连打了三个很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