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3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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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若在屋顶抑制不住悲恸,嚎啕大哭起来,那凄绝的哭声仿佛都要穿透云霄。
房檐下,陌枫慵懒的背靠在门上,笑着却流着眼泪,喃喃自语声仿佛无奈何的抱怨:“我早说过,你不能爱上我的,偏不信……”
陌枫的记忆是自己曾为陌渐影的前一半记忆,他知道所有的开始,包括自己其实本来就是一个死人的这件事,他再明白不过,可是,有时候并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就是这样喜欢上了朝若。
在千里净台还被困在那方狭小的四方台上时,千里净台就经常在他去探望他的时候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千里净台说:“陌兄,把你的记忆借我一半,作为补偿我让陌兄看我生死一局如何?”他总是这样,自己已经狼狈不堪,却仍能笑着看自己的狼狈不堪。
可谁承想,当日漫不经心的敷衍点头,造就的竟是今日悲惨的局面,千里净台那个局中人,将局外人设进来,他却换了位置成了局外人,看了一场别人的狼狈。是报复,还是纯粹的让别人和他一起在痛苦中起舞?
陌枫冷笑,仰头望天,嘴里喃喃,模仿着千里净台的口气辩解:“他肯定会说,人活一世,若不是活得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岂不是白活?”可又有哪个像千里净台那样活得那般凄惨,活得自己七分八裂,还笑得出来的?千里净台果然就是怪物。
千里净台果然不在出现,反而陌池总是一早起来,就约洛音对奕,连饭都顾不上吃,流光和蛮蛮倒总是凑成一块儿玩,扰得整个王府吵吵闹闹的。
琴子怅那日被抬回洛府,失血过多昏迷了半宿,醒来时看到的不是别人,是支着头在床沿打瞌睡的流光。
琴子怅微一动,流光就醒了,揉着眼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你醒了……”
“蠢货!看个人都能睡着了!”琴子怅开口第一句竟是骂他。流光的暴脾气噌得窜老高,上前一把掐住琴子怅的脖子使劲摇,咬牙切齿道:“琴子怅,你个王八蛋!我掐你算了!”
流光本来用力不弱,若平时琴子怅也不放心上,但这会儿琴子怅身体正是极度虚弱的时候,被流光狠命一掐,竟晕了过去。
流光见琴子怅头一歪,眼一翻,当真差点吓死过去,抖着嗓子,连滚带爬的嚎起来:“公子!公子!救命啊啊!我把琴子怅掐死了!!!!”
陌池来的时候,流光缩在床角,眼睛都哭红了,陌池心疼不已,走过去摸摸他的头顶,却幸灾乐祸的笑话他:“看看,看看,不愧是陌家出来的小凶奴,果然厉害!”流光抬起泪花花的眼,委屈又哀怨:“公子,你还打趣奴才,呜呜……”流光抱着陌池的腿又哭起来。
“你看你,把人家害得那么惨,你还好意思哭,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听他差谴吧。”陌池笑了笑道:“流光呀,你看琴子怅武功不错,不如你拜他当师傅,随他闯江湖吧。”
流光愣愣的都忘了哭,一回神立马抱得陌池的腿死紧,摇头大声嚷:“我不要,我不要!公子,是不是流光做错什么了?所以才不要我了?”流光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陌池心疼不已。
陌池妥协道:“不如这样吧,流光,如果哪天,我不能再让你伺候了,你再拜琴子怅为师怎么样?”
流光又一愣:“公子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要流光伺候?”流光警惕的更紧抱住陌池的腿。
陌池摸摸他的头,轻柔道:“你只需点头就好。”流光真就乖乖的点了头。
段熙风一直很忧郁,陌池大部分时间都在陪洛音下棋,而她只能远远驻足,但他的耳朵极尖,眼睛更尖,不管与陌池相隔多远,她都能将陌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收进眼里。
一日转瞬过,夜里风凉,习习拂过湖面。亭中两人,黑白子杀得正紧。陌池垂着头,看着棋盘,左手捏着枚白子磨着棋盘边缘,一边思考棋子下落的地方,一边道:“王爷,我开导了你这么久,脑子可开了窍?你还打算让我帮你取天下吗?你若还取,我现在就去帮你取来?你若不要,我就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洛音被后一句话吸引去。陌池深沉一笑:“这么说是不要天下咯?”
洛音想了想:“和你在一起久了,什么名利都成浮云了,不想了,你把东西先拿来我瞧瞧。”
陌池唇边笑得越发深不可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给,净台给你的忠告。”
洛音莫名其妙的打开一看,上写着:“弃名利虚名,入四海江湖。”洛音看的皱眉:“瞧这意思,千里净台不但是不帮忙取天下,还要我放弃王爷这个肥差啊。”
陌池笑问:“难道你还执着那个天下?”
“那倒不是。”洛音落了一子。陌池道:“既然天下都入不得眼,还在乎一个王爷身份?”陌池按下一子,坦白道:“实话和你说吧,净台这是帮你保命呢,都知道得巫灵者得天下,偏偏却无人来作乱,你不觉得奇怪?”
陌池一提,洛音也发觉不对,不解道:“像巫灵这么好的争天下的利器,谁不眼红?还真奇了,居然没有打得生灵涂炭。”
陌池道:“净台的控制范围在五百里以内,一旦我与他消失……”洛音打断他的话,震惊道:“消失?!”
陌池不接话,接着方才说的继续道:“关于巫灵的消息一定会走漏,但凡有些野心的,都会来趟这浑水,这个国家迟早要战乱,不如及早脱身,免得无辜被杀,你皇兄也已经作好了脱身的准备。”
洛音被震慑到了,瞪着眼睛都快掉了下来:“这么快?洛千……不,我大哥他,要舍这江山?”身居高位者,早习惯了俯瞰天下,为夺天下而死的不计其数,干脆利落把天下舍弃的却也没有谁,然而洛千,居然要舍这一世权贵!
“你们都走了,那我呢?千里净台与我的赌约呢?”亭顶传来司月无闷闷不乐的声音。陌池提起一枚白子落下,信心满满的道:“净台说,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胜负已出,不必纠缠!”
司月无喟叹一声:“千里净台一颗七窍玲珑心,缜密的可怕,恐怕,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出,我没有置他于死地的狠心吧。”
“知道就好。”陌池得意忘形的笑起来。
“可真是厉害啊,须臾间,便连后路都定下了。”洛音感慨:“千里净台要活着,得多少人做噩梦呢。”
“陌池,段熙风怎么办?”司月无无视洛音的感慨,忧心忡忡的问。
“熙风会爱上我,大概也是因为守着的只有我这一个人而已,他与我的渊源其实还不如与你的深厚。”陌池声音毫无波澜,垂着眼眸盯着棋盘上的子淡淡道:“净台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知道了她的来历,她只是一抔不甘心的尘土罢了,若不是那双眼睛,她什么都不是。”
段熙风耳朵尖,听到了却怔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不停,陌池的话,她不懂,但还想听得更仔细。
陌池也不在意洛音惊诧又不解的目光,也不在意司月无突然的沉默,事不关己似的凉薄道:“他是司家祖先死不休的亲娘卉娘的骨灰,卉娘死后心有不甘,灵魂不灭,陶阳就取了两粒海明珠,费尽心机将卉娘化成人形,每世都会找上陌家,找上陌家之后才会找司家,并表明身份,一样,记忆不会叠加,她和我哥差不多,下场也一样。”
洛音震惊的无以复加,陌池忽然啪得落下一粒白子,愉快道:“你输了。”起身再不顾洛音,拿起身旁的伞,撑起向亭外走去,在一棵树旁稳住脚,看着瑟缩成一团的段熙风,真诚道:“虽然净台告诉我你的一切,但我还是觉得,我喜欢过你。”
段熙风不敢相信的抬头望着陌池,眼睛忽然从眼眶坠落,缓慢的,仿佛凝滞了一般。
千里净台从陌池体内错了出来,背对着陌池,仰起了头,不知是叹息,还是在笑:“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呢。”
从天空忽然飞来一根银丝,从陌池的脚腕处,缓缓的一圈一圈的缠绕。
夜色正深,月亮忽然从乌云中现了出来,明晃晃的招人仰望。陌池遗憾道:“看着月亮,忽然就想吃口烧饼……”
圆月下,朝若躺在屋顶,看着自己的身体自脚下化了一缕银丝飞去,终于到了今日了吗?她终于看清自己蚕丝之态的雪华之身,在月光下竟是如此的圣洁。
房檐下,陌枫还靠在门上,发丝一瞬间苍白,手上,脸上的皱纹慢慢的攀爬上来。连唇畔的笑都带着凄然。
陌池撑着伞,顺着银丝而来的方向望去,身上一点一点被包裹。当最后一截银丝徐徐飞来时,房檐下的陌枫身体一点一点老去,一点一点随风散去,而段熙风一双眼睛化成海明珠跌落在地上,身形一瞬间化了一袭尘土,随风而去。
陌池被包成蚕蛹般,还在逐渐的缩小,仿佛一枚天鹅蛋般大小,忽然起了风,一瞬间将天鹅蛋般的蚕蛹卷了出去。
乌云尽散,幕天之上,繁星如洒,只是风冷,天地一片肃杀……
……
一夜之间,陌池消失不见,段熙风,陌枫,朝若都不知所踪。
十日后,主上得急症暴病身亡,江山易主。随后,洛王爷不知去向。
流光寻不到陌池,伤心不已,只能跟伤病未好的琴子怅入了江湖。
司月无携蛮蛮回凤月穿三日后便成了婚。
半月之后,大街小巷疯传巫灵苏醒之事,各处隐匿野心之人踏上原风煜国的国土。然而,洛家江山已无,与巫灵有关之人,皆一一消失不见,虽觉蹊跷,但又无从查起。边关战火频频,打了一年之久,两败俱伤,偃旗息鼓,各自退兵重修旧好。
期年后,国民恢复元气,歌舞升平,又是一派国泰民安……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却不知,结束的同时,恰恰才是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