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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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池凉凉道:“我就知道你又要耍心机,你一个死了一万年之久的巫灵,却让万年后的人在你手心不得翻身,像你这样精于设计的,我怎么能不防着点。”
“我害谁都不会害你……”千里净台放轻了声音。陌池冷声打断他的话:“你已经害我匪浅,还说不会害我。”
“好,是我错了,我想见洛千,只是为了你我日后的事。”千里净台不想与陌池计较,耐心解释道:“只看你今日的性子,你我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时倘若涤魂河水落下凡世,必定大灾随至,我找洛千,是希望他早早得作下打算,仅此而已,句句都是实话,信不信都随你。”
陌池嗤之以鼻:“话都是你说的,我就算不信,你一样完好无损。”又无所谓的摇摇头:“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和你吵,你非要见洛千?不见不行?”
“不见不行。”千里净台一口坚持:“今日不见,也行,总有一日是要见的,不过,这个时间,皇宫御膳房里山珍海味数不胜数,不如先去哪里吃了晚饭,好歹也能为洛王爷节约一笔开支,你说呢?”
“虽然知道你在故意哄我,不过,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我还想知道你找洛千想干什么。”陌池低头看着横尸在脚下的尸体:“但他怎么办?就放在路边?”
“当然不能。”千里净台好心道:“他受了伤,该及时诊治才行,让洛王爷来抬人吧。”
申时末,路上行人渐稀,陌池独自撑着油纸伞向皇宫走去,伞下并肩而行着虚影般的千里净台。琴子怅被陌池着路旁铺子里的人跑腿去洛王府送信抬人,又为犒劳自己还顺手买了个烧饼。
街尽头顺街而来一阵风,吹得陌池一头白发纠缠难分,迷乱了他的视线,肩膀上的疼痛真比平时疼许多,仿佛入了骨髓里,拿烧饼的手忍不住颤抖,终是没将烧饼掉在地上。
千里净台佩服陌池为一个烧饼的执着,忍不住调侃他:“一个烧饼居然比肩上的疼痛还重,你这是在告诉别人你有多在乎吃吗?”
“既然我能不放手,为什么非要因为那一点点可以忍耐的疼痛而放手?傻得是你,千里净台。”陌池反唇相讥。
千里净台愣了一愣,觉得自己似乎真是小瞧了陌池。默默跟随着陌池的脚步,若能放手,他还真希望放过陌池,涤魂河只有他不是不可,只是凌泉,他倾尽全力给他的诅咒,又岂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心愿而消散的。与陌池走得越近,千里净台反而觉得自己没有往日冷漠绝情,原本看透恩怨情仇的他,心里难得存了一丝真温柔真怜悯。
陌池忽然停了下来,望着前方静立笔直的身影,陌池笑起来:“净台,血光之灾在这里,你输了。”
“不,输得是你,你的肩膀已经见了血,灾已过。”千里净台还是无比自信,半点动摇都无。
陌池猜测不已:“那,这人是干什么的?”
前方三丈外,一身夜行衣的黑衣人手握着寒光熠熠的剑冷冷盯着陌池这处,露在黑巾外的一双眸子里仍难免带着惶色,似乎怕陌池怕得紧,却又仿佛背了什么深仇大恨,迫着自己与陌池对峙。
“他似乎,在怕我?”陌池猜测着,对方怕他,他越是从容,千里净台眼色一沉,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
“哦?”陌池远远打量黑衣人,不解问:“他是谁?”却见黑衣人瞬间消失在前方。
千里净台唇边带着不可捉摸的轻笑,似是讽刺又似是不屑:“剑尽管落下来,陌池死了,陌枫只会死得更早。”半空忽然急急落下万点寒光,仿佛离弦的箭矢破开空气,呼啸而来,陌池已然无路可逃。却又在瞬间,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箭矢兜住,硬生生拉了回去。
黑衣人又瞬间出现在前方,踉跄了两步半跪在地上,大概方才本就拼了全力,此刻挡下所有寒矢已将他功力耗尽。千里净台看着黑衣人狼狈的模样,噗嗤一笑,向陌池道:“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此刻耗尽功力,犹如砧板上的鱼,生死由我们来定。”
黑衣人身形狠狠抖了抖,险些栽在地上。
“说的是呢,不过,这人究竟是谁?”陌池撑着伞,缓步上前,千里净台随步而前。
千里净台一边走一边道:“你觉得杀了陌池,就能摆脱既定的命运?别傻了,朝若。”陌池听此,脚下一停,讶然问:“怎么是她?”
“当然是她。”千里净台垂着眼帘低笑:“没想到一万年,居然连你也有了自己的意识,我该恭喜你么?朝若?”
黑衣人站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不甘:“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的气息,我比任何人都熟悉。”千里净台笑容忽然有几分妖气,眉眼弯弯,连眸子里的笑意都掩饰去:“你回去吧,命运已经落进命盘,改不了的,我不是也一样,一样受命运摆布?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就算不甘心又怎么样,你不是一样无能为力,回去吧,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到死的那一日,也不会留下遗憾。”
“千里净台。”朝若不知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每见一次千里净台,她就会做一次梦,梦里在大雪纷扬的雪山之颠,白衣纷飞的少年一直对她说着什么,周围缠绕着万缕银丝,仿佛雪的精华。朝若可以肯定,梦里的少年是千里净台,可她想知道,他究竟对她说了什么。朝若平复下自己的怒气,尽量心平气和道:“告诉我实话行吗?千里净台。”
“无知的人是最快乐的,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只因一时疑惑便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现在还能活下去,解开疑惑你未必比现在活得好,俗话说,难得糊涂,你就做一回糊涂人吧,我知道你能知人最终结局,这已经令你很痛苦,我不想让你再痛上加痛,最后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千里净台抬眼望着朝若,刹那间一笑颠倒众生:“不过,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是我亲手拟生在世的,我们算起来是朋友,当然也有一个约定存在。”
所谓约定,无非就是交易。朝若仍不甘心:“什么约定?”
“能知人结局,并不是我强加给你的能力,是你当时的要求,是你说,知人生死才能坦然面对,才知道如何化解,因此,朝若,你不必在此事上纠结。”千里净台淡然而笑,无悲无喜:“你走吧。”
陌池撑伞从朝若面前走过去,走出十步之遥,他听到倒地的声音,陌池回头望去,只见朝若伏在地上,肩膀颤抖着,传来隐忍的哭泣。陌池动了恻隐之心:“放任她不管行吗?算起来她好歹是我哥的心上人。”
“今天这件事,最好别告诉陌枫,否则,朝若肯定不好过。”千里净台仿佛置身事外的观棋人,神色从未有过的薄凉:“她如今的命运是她自己选择的,她选择知人结局这个能力的时候,就该知道诅咒会随她而行。”
“对她的诅咒是什么?”陌池问。
“明知所爱之人的结局,却无力更改,只能眼睁睁看他如秋初的夏花,凋零死亡。”千里净台唇边讥讽:“以为能看透别人的结局就能坦然处之,然而,看透终究只是看透,没有更改的能力,即使看透也只是徒增烦恼,还不如不看透。”
“朝若的能力是你给的,这么说,你也能看透别人的命运?那你看,你的结局如何,我的结局又如何?”陌池总是问令千里净台伤心的问题。千里净台苦笑,秀气的眉宇间结着无奈:“陌池,你是故意的,你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为什么还问我?”
路上的行人渐又增多,华灯高挂檐上,太阳已经沉下山头,只余了片片光辉被暮色渐渐吞噬。远处宫门屹立,隐在夜色中仿佛一个巨大的猛兽,陌池撑着伞停在宫门下,仰望着高大的城墙,惊叹道:“好高的墙,我们是不是要让他们通禀一声?”
千里净台道:“不用,别人不会在意我们的。”
巡视的卫兵,来往的宫女,行色匆匆木然严肃,他们在陌池面前如同虚设,即使陌池就站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也只是恭敬简短的请福,一句多余的怀疑都无。似乎陌池的出现只是寻常。
陌池行走于宫帷,像漫步在自家后院。一路赏玩,一路向御书房走去。中途陌池嫌黑,还向路过的宫女要了一盏宫灯,宫灯烛光微弱,照着脚下的路一片亮光,陌池心情越加散漫,决定先去皇家御花园看一圈。
御花园夏花将谢,空气中还弥留着淡淡的花香。洛千负手站在恩德亭边,仰头看着夜色中飘起的乌云默然不语。宫人掌灯立在亭外,亭内石桌上搁着一盏宫灯,火光在灯罩上一跳一跳的。幻影来报,明夜清已死,尸骨烂成了一堆泥,洛音去了梓周山,身负轻伤而归,凤月穿的主子司月无也身负轻伤,明夜清之死,那二人如何负伤,不知。
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在幻影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梓周山,不仅杀了明夜清,还伤了二人?洛千颦着眉,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为了洛王爷心情不佳?”身后忽然响起一人极淡然的笑问。洛千猛得回头,夜色下,白衣少年衣袂翩然立在亭外,左手撑着一把伞,右手提着一盏宫灯,灯光闪烁,映着少年含笑如仙的容颜,只觉恍惚得不真实。
“你是谁?”洛千虽惊诧,但君威傲然,也并不将陌池放在眼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陌池轻笑如泉,缓步走进亭里,搁下宫灯,从容的收起了伞,又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月光晒不死你吧?”
洛千纳罕看着少年,忽见他身上一道虚影错了出来,他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才晓得自己并未看错,余光扫过还站在亭外的宫人,眉头又深了几分:难道那些人的眼睛全是瞎的?
“晒不死。”千里净台柔柔一笑,与洛千擦肩而过,自若的望着亭外夜色。
“我叫陌池。”陌池指了指背对洛千的千里净台:“他是巫灵,千里净台。”洛千吃了一惊,巫灵,世人传言,得巫灵者得天下。洛千不敢相信的看着虚无般的千里净台,心惊不已:这就是传说中的巫灵?
陌池悄悄上下打量洛千,觉得洛千的确比洛音强百倍,只瞧他冷眉轻挑君威自溢眉间,天生一身傲然之风,即使是陌池,都觉得洛千是人中龙凤,高人一等的贵人。又想起洛音,眉头便皱了起来,就洛音,小气又暴躁,轻佻又风流的模样,实在与君威什么的半点不沾边,不禁喃喃道:“他还想当皇帝?我第一个就不同意。”
洛千一头雾水,千里净台笑盈盈道:“主上,我知道你与洛王爷兄弟不睦,洛王爷心存野心,时时刻刻想取而代之,主上仁慈,念他是与你一母同胞的兄弟,而迟迟不肯动手,只念你这份仁慈,我也应替你分担此忧才是。”
洛千高深的眯起双眼,看得却是陌池,陌池抬头与他目光一对,却道:“我饿了。”
三碟点心,一壶酒。陌池看着上来的夜宵,却摇了摇头:“上两个烧饼吧。”
“目的呢?”洛千心思缜密,悠悠开口道:“虽然都说得巫灵者得天下,可对于一个弑主的奴才,朕觉得那传言也仅仅是个传言而已,说说你的目的吧。”
“好,痛快,主上如此痛快,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千里净台靠在亭外的雕廊柱上,微眯着眼睛,不紧不慢道:“我帮你化解你与洛音间的兄弟隔阂,而你,要将你培养的暗卫放出江湖,在落日崖上自成一派,取名落日殇。”
“为何?”洛千与陌池齐声问。陌池咬了口烧饼,不解道:“为什么是落日崖,为什么取名落日殇?建立那样一个组织,为什么?”
“让他们代代习武,自行繁衍,然后就是,等。”千里净台眸色忽然变得幽远深邃:“等涤魂河水从落日崖落下,他们只要守好落日崖就好。”
“你不是要回涤魂河吗?”陌池眨眨眼问。千里净台眸光顿时无比幽怨:“你还好意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