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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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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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若心细如丝,敏锐察觉陌池在转身瞬间,身上的气质都变得淡漠清冷,心中虽困惑不已,但她深知不可盲目深究,低眼向墙外道:“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两位。”
书房文案燃了一枝清心香,香气袅袅盈满一室,明夜清左手握着椅扶,右手敲着太阳穴,眉头紧皱,心里恨道:“我是不是不该把巫灵唤醒?”
只听嘭得一声,陌池一脚踢开房门,缓步而来,见明夜清惊起,抬头瞪他,陌池淡淡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陌池话音刚落,明夜清风卷残云般到了陌池身边,啪得一耳光,打得陌池怔了许久。
陌池惊愕不已,良久,伸手摸摸脸颊,轻笑道:“至于动手?因为这一点小事?”
“陌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巫灵是不是醒了?”明夜清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努力压下怒火。
“我不知道。”陌池淡淡道。话声未了,明夜清一记连环三耳光,打得陌池站立不住,直接跌倒在地。明夜清努力压了压怒火,尽量心平气和问:“陌池,你要说实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巫灵是不是醒了?”
“我不知道。”陌池重复道,伸手抹去嘴角血痕,嘲笑道:“大将军有大将军的猜疑,我也有我的倔强,我也只说一次,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明夜清恨恨冷笑,右手一伸,一柄长剑幻化在手,抵在陌池脖子上,极力忍耐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巫灵是不是早就醒了?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快说!”
“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重复。”陌池坐在地上未动,伸手摸着剑刃,许久,缓缓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指上忽然渗出一丝黑气,黑气中白光闪动,犹如灵蛇般缠绕在剑身上,陌池伸指轻轻一弹,剑四碎而去。
明夜清拂袖负手而立,呵呵冷笑:“我居然忘了,你是有娘生,没爹教的怪物,被封十多年之久,自然不懂得收敛,我还要替他们再好好教育教育你!”
陌池不在意般双手圈着膝头,抬头瞬也不瞬的盯着明夜清很久,嗤笑问:“这样有意思吗?明夜清,你还能在无理取闹点吗?”陌池话音未落,啊得一声蜷缩在地,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明夜清眸色平平望着陌池,情绪全无,只嘴唇不停轻动。
陌池只觉得思维混乱,浑身痛得不知所措,仿佛一记一记天雷劈在灵魂之上,令他苦不堪言,可他此次,却拼了命般,死也不叫喊一声,不过片刻,陌池便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睁着双眼,目无一物,缓缓道:“明夜清……”明夜清不甘的面容在视线中逐渐模糊,意识犹如沉入深海中的巨石,越来越深,越来越远。陌池身上的衣服浸水般紧紧贴在身上,雪发如洗,手指抓地抓得伤痕累累,唇角干裂,血色全无。
“明夜清!你混蛋!你到底把公子怎么着了啊!你凭什么惩罚公子!你凭什么!”流光看着躺在床上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陌池,登时气红了眼,扑上去一把揪住明夜清的衣领怒吼道:“你不仅仅是要我家公子的命!你是连巫灵的命一起拿去啊!早知如此,何苦让我家公子来养巫灵啊!”
明夜清轻轻一推流光,一股巨大的冲击将流光震了出去,嘭得砸上陌池帐里墙壁,落在床内,哇得一声吐了口血,流光被震慑住,心里惧怕不已,心知不是明夜清的对手,又心疼陌池,却茫然无措,爬到陌池身边,一边摇陌池,一边哭道:“公子公子,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到底干什么!”
脑海深处,传来一人轻笑:“陌池,你还好吗?”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四方台上的白衣少年狼狈不堪,下身拖拉着血肉牵连的一片白骨,两只胳膊也已露出森森骨节,皆被冰雪覆盖,脸色煞白无血,只露出胸腔里的心脏上,插着一把白中略黑的匕首。
千里净台双目无神般茫然抬头,望着一片冰天雪地,轻轻笑起来,声细如蚊,喃喃道:“今日雪满之时,就是我离去之时,可笑陶阳居然那么听话,一千三百九十七刀,到如今只差一刀了。”
远处传来雪碎的声音,陌渐影站在三丈池水边缘,默默遥望千里净台这处。白衣白发,本是无色血染,却是一身血红,到如今四年时光流逝,陌渐影对千里净台所作所为仍是不解,为什么不能好好对待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残忍?他不懂,一直迷茫了整整四年。
“千里兄……”陌渐影不知再说些什么,来到千里净台面前,不忍直视千里净台。
“陌兄,谢谢你来送我一程。”千里净台眸色清澈如水,到了今日仍是半分尘埃不染,仰头看着铅色苍空,千里净台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陌兄一直以来有很多不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真的?”陌渐影惊叫。
“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千里净台认真的看着陌渐影的眼睛:“我若死后投胎,每世都投生陌家,每世都为陌氏子孙,待我降生之前,毕逢大雨三日,降生之后,瞳孔化白三刻,幼婴临世,以哭声醒世,而我,必定以三声笑,三声哭降临,不知陌兄可否成全我?”
“千里兄既然看得起在下,我愿意为你效劳。”陌渐影一口应下。
雪越下越大,朔风吹衣拂发,将千里净台眼底的疲惫掩去。三丈池水覆了层厚厚的雪,但池水却不曾因天寒而结冰千里,雪色上依稀能映见池里的血色,还有模糊的血肉。
“千里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吗?”陌渐影痛心问。
千里净台低头沉默许久,淡淡道:“我必须这么做,若不然,我就永远离不开千里氏,永远回不去涤魂河,永远不能为自己活一次,我这么做,的确是为了千里无明,但更是为了我自己。”
“这是什么道理?”陌渐影如何也接受不了如此敷衍,怒声道:“千里兄既不肯说实话,何必出言敷衍于我,不说也罢。”
千里净台嗤笑出声,气息微弱道:“我都将我半个身家性命托付于你,又何必敷衍你,只是此中事,非一句两句说的清楚,不想过分扰你罢了,没想到,却招来陌兄猜疑。”
“那又是为何?千里兄做事向来古怪,如今说话都怪里怪气的,令人费解不已。”陌渐影坦然道。
千里净台长叹一声,笑道:“罢了,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千里净台微一停顿,接着道:“你瞧我白眸白发,连淌出的血都是白色的,哪里像人,我原本是天上涤魂河里的涤魂之魂,若称呼为河脉更确切些,守护涤魂河的凌泉上神将我从涤魂河抽离用空灵花拟生再世,将我送与千里无明,我若回涤魂河,就必须解开凌泉上神拟我出世时的诅咒,这个诅咒的最后就是我如今这副模样。”
“凌泉上神既然拟你出世,又为何下诅咒于你,这,这于理不通啊。”陌渐影越加不解。
“这有何不通的……”千里净台话未说完,苍茫之上传来一声狂笑:“哈哈哈,千里净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陶阳!”陌渐影咬牙切齿道。大雪中呼啸一阵风来,一道人影犹如飞鸟落在千里净台跟前,陶阳打量千里净台几眼,笑几声,再打量几眼,更放肆的笑几声。
“陶阳,你输了,怎么不哭反而放声狂笑?莫非疯了不成?”千里净台轻声笑道,虽声音微弱不已,却让陶阳不由怔了一怔,呆呆问:“你说什么?你说我输了?我输了什么?”
“陶阳,谢谢你同我一起度化千里无明,能让他来世投胎不受前世罪孽羁绊,我想他会感谢你的。”千里净台眉宇间盈着满满的笑意:“陶阳,我的前身是涤魂之魂与空灵花,空灵花能拟万千形态,而我因此也能拟万物,瞧我胸膛上这把匕首,就是千里无明灵魂所化,我将他造下的怨灵吸引至此匕首中,将它插在心头是为了感化净除他们的怨气,匕首为黑,是因怨气过重之故,如今,这把匕首,净白如水,内中黑气一缕,只差一缕怨灵未离去了,陶阳,我骗了你。”
“千里净台,你发的誓言作不作数?”陶阳气得青筋暴起。
“当然作数。只不过,我选择的是千年黑雷逐身的结局而已。”千里净台理所当然道:“陶阳,你好奇心太重,我把所有的话只说一半,你就会对另一半执着不已,正因为如此,我才欺骗你,怎么要恨我多少年?一百年?一千年?”
“千里净台!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陶阳双目赤红,已失了理智,一把拔出千里净台胸膛的匕首,一刀一刀的捅进千里净台的胸膛里,陌渐影在一旁看得心惊胆寒,想上前劝阻,却被陶阳一身煞气摄得动弹不得,而千里净台,仿佛不知痛般,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温暖笑意。
千里净台的血已流干,陶阳一匕首挥下他的糜肉飞落在池面上,大雪如扬,池面的雪忽然如水般汹涌起来,一涨数丈,雪化冰水,将泛着血色的池水涌上天空,忽的白光大胜,无数白光自水中漫起,那一片片被陶阳亲手割下的肉片,一瞬间化为尾尾黑鱼。
陶阳看的怔住,匕首跌落在地,匕首忽然白光一闪,化了一道流光冲天而去,漫天白光,漫天黑鱼飞舞,一时间,天地一片肃静。
千里净台忽得低泣起来,笑道:“我总算,总算熬到了今日……”千里净台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身体忽然闪现起光芒。
“千里兄!”陌渐影惊呼。陶阳已失心般,愣愣的,瞧着千里净台,疲惫不堪般低声恨道:“千里净台,我恨你,我恨你!”
“我也不想与你为恶,欺骗你非我本意,今日所作所为,实是迫不得已,你若恨我,就恨吧,他日相逢,仍旧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千里净台声音越发缥缈,一道白光从千里净台身上飞冲向黑鱼间,身体一点一点碎成光渣,随风飘忽远处。
大地上袭来一阵狂风,漫天飞舞,将黑鱼卷去远方。
大雪纷飞,天空阴沉如墨,陶阳一身怒气无处发泄,双目赤红,血丝从眼眶中滑落,陶阳愤恨仰天长啸:“千里净台!我陶阳与你不死不休!”
天地间,顿时一片肃杀,唯雪越落越大。
陌池眼角忽然滑下一滴眼泪,喃喃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流光正在外间扶案打瞌睡,闻得陌池低喃,蹭得窜进来,却见陌池浑身拢着层白光,忽明忽暗,奇异不已。
流光心念电转,暗忖道:“该不会又是巫灵作怪吧?”心思间,脚下退后数步,流光犹豫再三,转身奔去,呼喊道:“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陌池身上忽然起了一道虚无之影,那道虚无之影坐起身,向四周一望,竟起身下床,在房内踱了几步,站在窗前,凝目远望。此影虽虚无缥缈,但白衣白发,赫然就是千里净台。
窗外丛木间一阵抖动,千里净台大奇,垂眸望去,见半个脑袋露在丛木间。千里净台正觉有趣,迎面忽一阵风,一道人影掠至他眼前,又受惊般回撤。
朝若惊心不已,本想飘身从窗进入,不想窗内竟站立一人,朝若回身落在窗外,心头大怒,抬头怒目圆睁,正待开口斥责,却淹了口。
千里净台正抬手朝她摆手打招呼,可朝若却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朝若当下愣住,瞧着虚幻的千里净台笑眯眯的望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蛮蛮从丛木间站了起来,一眼望着千里净台竟傻呵呵笑起来,指着千里净台欲哭无泪道:“鬼,鬼,我梦着鬼了……”话音未落,直接昏了过去。
段熙风扶了蛮蛮一把,目光顺窗而望,心口顿时凉了半截,心底惊惶道:“陌池,陌池怎样了?”
“两位近前来。”千里净台温雅笑道,转身向陌池走去。
段熙风只觉得整个心脏几乎跳出胸膛来,扶着蛮蛮走到窗前,但见千里净台直接躺进陌池身体里,笔直竖起一只似有似无的手向段熙风与朝若打招呼。
“果然,巫灵果然醒了。”朝若不可思议的低喃,片刻回神,忽斜目一瞧呆怔的段熙风,突然出手向段熙风胸膛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