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乐棋见我久久未说话，以为我已经被动摇，立刻再接再厉，却也难掩语调中的希望：“…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一定会，惜君如花。”
    司空了炙热的眼神令我的心不由一颤，有些狼狈的偏过了头去，我只说了一句：“…你知道，最后那朵花还是死在了严寒之下…来年春天，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司空乐棋一听，原本以为的希望却原来是更加的失落，一时间怔了一下，却也立刻回了神，苦笑数声，颓败的说道：“…你知道，你受伤之后，我每晚噩梦吗…我自占了惊梦觉五首：‘
    惊梦觉，角鼓悲声壮。可怜红粉去何之？一度思量一怅怏。
    惊梦觉，竹稍风摆错。冉冉依依似阿侬，飘飘荡荡无着落。
    惊梦觉，鸟啼残月落。天昏地暗秋寥，露冷风凄人寂寞。
    惊梦觉，松声低作涛。耳边似诉相思杂，心上疑闻怨恨高。
    惊梦觉，花影疏棂罩。悄悄冥冥疑去来，杜鹃移到窗前叫。’
    我听后，在锦被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心脏疑似猛然收缩了一下。
    惊梦觉…司空乐棋…宛若啊，他是真将你记到心里去了啊。可是，我不仅在心里苦笑一声：呵呵，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不是在看见司空乐棋看宛若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吗，那么我一直试图要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呢？一直在潜意识中否定司空乐棋吗？但是，我又为何如此？
    但是心里却一直在不停的微微颤抖，为了司空乐棋，也为了自己。我虽说自诩爱西铭之深，却从未在梦中惊醒过，我说过我辈修行之人从来不做梦，那么我所说的爱又算什么呢？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却又迅速回转了过来，在心里迅速按下一些心绪，念了一遍静心咒，这才抬起一张脸，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司空乐棋，让他看清我眼中的冷清，嘴中也吐出薄凉的话来，声音越发的游离，虚空的令人不由心上一冷：“已知梦中苦，复作苦中梦。苦梦不复离，惊觉…亦何用。”
    司空乐棋闻言，仿佛瞬间被雷击到一般，整个人僵硬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变得越发难以理解——仿佛不相信我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但过后却又是颓然的软了下来，呼吸立时变得浑浊了起来，悲切的眼神令我难以直视。
    “…我从来以为…宛儿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忽然又开始称呼起了宛儿，只是声音已经不再是方才的清澈，我能清楚的听见他隐在低沉声音之后的，只有他才明白的心痛。“…从来以为…自己必有可搏之机…纵使一厢情愿…宛儿也该有些反应才是…却原来，温柔从来只属于一人…原来，温柔之后的凉薄，将我那最可笑的不知好歹和一厢情愿，狠狠的嘲笑了一番…呵呵，这实在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再报有任何的幻想了…”
    司空乐棋的不住的自嘲和苦笑，使他都染上了一种悲戚的色彩。穿着的暖青色华服也顿时失了温暖，冷冷的挂在司空乐棋略显单薄的身上。低下的头给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灰蒙蒙的没有一点暖意。
    他忽而又抬起了头，脸上依然是笑着的，却已经不再让我有了温暖的感觉，我看得出他在极力让自己微笑，但却收效甚微，却只让我心里更加的不舒服。大概，不想在宛若面前示弱吧。
    “懂了…我懂了——我不久就要回帝京了…本来，我甚至已经设想好，或许我可以带你回帝京，现在…呵呵，不必了。”更加清瘦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下竟没有染上一星半点的温暖，反而让我从心里凉了起来。原本略显俊朗的脸，却因为清瘦显的线条更加深刻，在下巴处显得尖锐了起来——我明明记得是一个温润的男子，现在却生生显出了坚毅来。
    我听完他的话，明显一惊，眼中的错愕难以掩饰——原来他真的有想过要带宛若离开陵都吗？所以今天是来试探口风的吗？也是，他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不就是达成与萧府的交易吗？既然交易已经完成，他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而显然任勒迹也定不会让他在此浪费时间。以司空乐棋现在的地位，他应该回帝京好好和达官贵人理理人际关系，帮助他稳定如今世子的地位。再说，以近来陵都如此平静，想来任勒迹应该是相信了西林洌歌的话——或者该说西林洌歌没有将奕冉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任勒迹——所以，任勒迹应该也想离开陵都这个伤心地了吧。
    只是，想不到司空乐棋真的想将宛若带离萧府、带离陵都。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计划，背后涉及到萧府和姚府的利益，需要冒着极大的危险。如若真的没有成功，先不说宛若会如何，司空乐棋必将前程尽毁。司空乐棋，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了。
    我也不好说些别的，只能依旧低着头，闷声说了一句：“…世子，一路走好。”现在如果在说些什么你会遇见更好的，实在有些讽刺，倒不如不说。
    “呵呵，就是要走了，你也一直不要再看我一眼吗？…我如此令你生厌吗…如此，令你困扰吗？…我只问最后一句，如果没有萧唯，你会爱上我吗，会吗…会吗？”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听来别样的令人颤抖。
    他一连几个“会吗”，带着一丝的乞求，混着一丝希望，小心的问着我，似乎一个大力就会讲这话吹散一般。他又用那种深入骨髓的感情看着我，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被抛弃时的独有的哀怜。
    无端的，心里有些堵。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让我无法说出什么狠绝的话，来给这个令人心疼的男人致命一击。
    但我向来理智，我知道自己是为他好。
    我低着头，看着锦被上的花纹：“世子…世上没有如果。”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听来却有种无奈。
    “我要你看着我说！…当我求你，如果有如果…你会吗？”他忽然异常坚持，语气定定，已经有了王族中的不可拒绝的威严了，看来，他在王府学得很好。
    我忽然感觉门外站了一个人，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进来——看气息，应该是绿意端着青梅芙蓉糕回来了。
    我抬起头，眼神清明的看着司空乐棋：“世子，你清醒一点，问着一些绝不会发生的事，您认为对于现在会有何不同呢？”
    他似是猛然一惊，领悟了什么，眼中伤痛无以复加，猛然激动的双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以为，从前阻碍我们的，是我的身份！我以为我做了世子一切会有所不同——却原来，一切是我的幻想，我以为你会哪怕一点点的喜欢我——却原来，让你爱上我是一件绝不会发生的事！”
    原来司空乐棋误以为我说的绝不会发生的事情是让宛若爱上他——罢了，我也不想解释，就让他误会吧，或许这样对他更好，这样他就不会一直执迷于宛若了，他就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他的人了。
    “世子！你冷静一点！”我的声音不由高了一些。
    门外忽然传来绿意的声音：“小姐、小姐！绿意将青梅芙蓉糕取来了！”
    绿意定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所幸二楼一直没什么人，仆妇一般都在摘星楼的一楼伺候着，因为我说喜静，不用太多人。
    我素来知道绿意——也就是紫玉，有些功夫底子。不过倒不用担心我和司空乐棋的话会被绿意听去，因为这房间相当大，从门口距离我的床需要经过一个花厅，绿意的耳力以我的估计还没这么强，而且我和司空乐棋的话声音并不重。
    只是这一句我确实大声了一些。
    司空乐棋闻言，立刻松开了我的手，偏开头。而绿意则穿过花厅，端着青梅芙蓉糕走了进来。
    “小姐，世子，这是青梅芙蓉糕，请尝尝。”绿意低着头将手中制作精美的糕点端了过来。
    而司空乐棋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便起身，不再看我，沉声道：“本世子忽感不适，烦请少夫人与萧织造和萧少爷告罪一声，本世子先行离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方才看我一眼时，叹息的留下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随着我咬的青梅芙蓉糕一起进入了我的肚子。只是，素常芙蓉糕甘甜的味道，如今却尝来有种苦涩的感觉，涩的心里有些难受。
    人生若只如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