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低云黑压压地顶在楼宇的肩膀上。大风刮得街上的行人衣袂纷飞，树叶如海浪般翻滚。
    叶城中心医院病房，一袋水果轻轻地放在桌上，还是惊醒了病床上的女人。“是凯楠阿”，秋冬云缓缓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靠在白色的枕头上“你昨天不是来过吗”。“恩，今天天气预报说有暴雨，反正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过来了。”李皑楠看着窗外，一片塑料袋像飞鸟一样在空中盘旋而过。“别站着，快坐吧。”秋冬云拍了拍床边的椅子。李皑楠侧着身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从口袋里拿出水果刀。红色的果皮像花瓣般绽放开来，一条条落进塑料桶里。
    “我们家雪晴从小就很淘气”，秋冬云看着李皑楠削着苹果，静静的讲述起来“家里有什么新的玩具，她每次都喜欢拆开来，结果又拼不回去，只能死命地哭。”窗外的暴雨忽然如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哗的下来，阳台上的仙人掌被溅湿了身子。护士匆忙地跑到窗口拉上窗户，飞舞的帘子也终于萎顿下来。“像削苹果拉，洗盘子之类的家务活，雪晴很小的时候就会了，每次我在厨房，她都偷跑进来问这问那……”秋冬云似乎有很久没有讲这么多话，似乎永远也讲不完。
    李皑楠静静地听着，很漫长的没有父亲出现的故事。那天的雨也淅沥的下着，越来越小终于放晴。李皑楠看着前面穿着病服的母亲，说着快乐的故事眼里却越来越红。“我就是不希望她过得太苦……可是我没用啊，只能躺在床上”秋冬云有些亏欠地笑着，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只是痛苦的血丝织满了双眼。
    李皑楠走出医院的台阶，回望那个鲜红色十字的天空，一群飞鸟飞过半个彩虹，想要带走什么。
    昨天和所有的日历上的数字一样普通，从医院出来以后李皑楠穿着整齐的西装，坐在轿车里跟着父亲李裕冰去和某个陌生的人见面。大楼倒映在车顶，行人和街道在车窗上飞快向后退去，李皑楠听着父亲开着车和某个局长开心地聊着，眼睛里一片空白。李裕冰挂上手机，转过来看着李皑楠有些失神“昨晚没睡好啊？”李皑楠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李皑楠走下轿车，鲜红色的地毯铺进五星级酒楼的自动门，两旁的迎宾小姐穿戴得很整齐，没有什么感情地微笑着。跟在身影有些佝偻的李裕冰后面，李皑楠发现那一头花白的头发竟沧桑无比。身后司机将车开走，下一辆车又跟上来停下。
    走进电梯，李皑楠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正要抽出一支。一只宽厚的大手压住李皑楠的动作，“今天是腾远公司总裁的女儿，抽烟的事就忍忍。”李皑楠点点头收好烟，双手插进裤袋中静静地看着数字一层层上跳。
    电梯门开，服务员指引着李皑楠父子走过大而空荡的圆桌。这层楼已经被包下，在最右边有一片落地玻璃，窗外是灰蓝色的天空。李皑楠走过去，背对着自己坐着的女子似乎有点眼熟，但脚步没有停下。李裕冰和总裁打了打招呼，“都坐吧，不要客气。”李皑楠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缓缓抬头，愣在那里。
    “你好。”女子戴着淡紫色的眼镜，漂亮的细银链。
    “你好。”李皑楠好久才终于说出，看着对面分外美丽的许凌菲，似乎有些恍惚。夏雪晴已经离开四年了，自己也不在叶城三中教书，那副眼镜竟然一下子又把时间拉回。
    清晨三中校园里有翠叶滴露的声音，阳光还没有全部露出来。李皑楠站在实验楼后面的花圃前，细心的挑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走上教学楼，李皑楠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到夏雪晴的办公桌前，李皑楠将花插进瓶子，将一张卡片放在桌上“中午校门口见。”然后又退出办公室。顺着楼梯走上天台，李皑楠倚靠在栏杆上点起一支香烟。看着城市大厦一幢一幢渐渐苏醒过来，车流越来越拥挤。
    坐在靠窗的位置，李皑楠将窗户半开着，因为这样刚好可以从反射中看到夏雪晴。挂钟一圈一圈飞快地转着，中午许凌菲惊讶得大叫“夏雪晴你不在学校吃饭？”“是啊，取点钱。”看着夏雪晴有些紧张的编谎话，李皑楠忍不住小声地哧出来。
    肯德基里夏雪晴很拘束地坐在李皑楠的对面，却猛然冒出一句“其实我知道那些话是你送的……谢谢。”李皑楠却有些茫然“本来就没故意不让你知道啊，许凌菲没说吗？”然后夏雪晴愣了一下就笑起来“有有，是我忘了……呵呵”然后拿起一杯可乐猛吸起来，眼睛却看着窗外。
    那天李皑楠没有顾及父亲的面子，相亲到一半就说身体不舒服然后离开，留下许凌菲一个人低着头坐着，手中的玻璃杯很不自然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