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苦心(耽美情节,清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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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我杀了他!”他的大哥如是说。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没有任何选择。如果连生命的安危尚且都无法保障,渺小如他除了服从还能怎样呢?何况,他的大哥,亦是救他的恩人,是国家的王,是百姓的天。
    “是。”他的回答,一如他的人,冷清而愚忠。
    软塌上,王的笑容邪魅诡异,森森白牙在流光溢彩的琥珀酒杯中迷离。
    壹。
    鸩酒、哀泣、血污、绫布……他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御赐翡翠流水杯,酒泉的贡品,果然是出色。
    他还记得半柱香前往送来的毒鸩,殷红的鸩酒在翡翠杯子里泛着琥珀的色泽,只可惜那鸩酒成了他妻子最后的记忆。
    “后悔吗?”在得知他的妻已有二个月身孕时,王曾问过他。
    后悔吗?
    不,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悔,他的命本身便是王给的,现在还条命,也在情在理。他甚至还有庆幸,还好,孩子终究是没了,以他朝不保夕的身份,他的孩子,怕也是受苦的吧,不如不在。而他的妻,那个直到他挑起红纱才算是初识的女人,又如何在意得了呢?
    所以,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悔。
    所以,他还可以在这里悠哉地把玩着毒死他妻儿的贡杯,在这个满屋都是自缢后摇摇欲坠尸体的古宅——他的府第中。
    贰。
    他自断了右臂。
    王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惊讶却未达眼底。事实上,他是越来越想看这出戏了。那个叫做要离的男人,王的义弟,号称是国中的“第一勇士”,现在看来,他诚然不是一个莽夫,只是,愚忠罢了。
    叁。
    要离是连夜出逃的,他投奔了庆忌,一个敌国的王子,一个有着“天下第一勇士”之称的王子。
    王那时正品着陈酿,笑得清冷玩味。
    要离啊要离,这天下有些事情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啊。只不过,你的选择,也许并不坏。至少对这个国家而言,并不坏。
    肆。
    一个月。要离投奔王子忌已整整一个月了。
    庆忌是个真正的英雄。这是他无数次想要下手时心底的声音,每每愈发嘹亮,折磨得他夜夜无法安心入睡。
    杀?抑或是不杀?
    若是杀,对不起连日来庆忌的照料,对不起英雄相惜的心声,对不起心底残存的良心;
    若不杀,对不起王的知遇之恩,对不起自己曾信誓旦旦的承诺,对不起如烙印般镌刻在身上一辈子的痕迹——他的职业,杀手。
    杀手,是呵,他是冷酷无情的杀手,家国天下,君臣父子,他应该知道自己要如何选择!
    杀吧,杀了他,就可以解脱了吧?!杀吧!
    伍。
    秋意渐近。
    而要离似也已获得了庆忌的信任。豪迈如庆忌几乎日日狩猎,自然也会带上要离。
    是日,宝驹齐动,随从浩浩荡荡,庆忌骑上了马厩中最快的马疾风,也给了要离一匹名叫傲鹰的纯黑色良驹。
    王子忌果然不负“勇士”之名,猎场上几乎箭无虚发,猎绩硕硕。而要离却只是冷着俊颜。
    天朗气清,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健康的皮肤上,淡淡的光晕几乎将他衬托得如同误入凡世的仙子。林中氤氲雾气以缭绕在他秀美的侧颊、纤细的指尖,轻纱薄雾,竟让庆忌看得有些痴了。
    要离轻蹙眉头。他并不喜欢王子忌那种过于专注的眼眸,令他莫名心慌。于是,他策马扬鞭,径直向密林深处驰去。
    庆忌亦策马紧随其后。
    两匹绝世骏马轻易甩了随军,不久便成了要离与庆忌的马赛。
    单手的要离毕竟弱些,渐渐有些重心不稳,从颠簸的马背上落下。此时,一直紧随其后的庆忌眼疾手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及时搂住了要离的腰……
    两具身体重重地落在遍地落叶的林中,扬起一阵微尘带风。
    要离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带着因吃力而浮现的红潮,显得有些许妩媚起来。
    庆忌已乱了心神。此刻的他,带着痴迷,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要离的侧颊,一时情欲泛滥,缓缓吻上了要离的俊逸薄唇……
    陆。
    一场旖旎春梦。
    次日庆忌唯有如此解释。一切如此荒唐,但密林中的缠绵却早已刻入心底,在梦里该死地反复出现,搅乱了一池春水。
    他的眼开始离不开那个男人,那个叫做要离的男人,那个看似有一肚子秘密和苦楚、看似坚强却让他总是怜惜不已的男人。
    要离。
    他的要离。
    他甘愿因此无儿无女、甘愿因此让世人论他有断袖之癖的男人——
    他的要离。
    柒。
    泛舟湖上的诗情画意。
    庆忌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身旁似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意中人。他好想用力将他的思绪拉回,霸道宣告以后他的眼、他的心,必须全部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可是……可是他却不想搞砸了好不容易建起的浪漫气氛。
    浪漫气氛……是的,他应该好好练习一下接下来要说的话,天晓得他庆忌,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长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这么忐忑。
    他的奇怪全数落入要离的眼中。
    杀了他吧,杀了他……可是为什么心底明明有一个清晰的声音提醒着他自己,好眷恋那日林中的你浓我浓,好想拥有能够与他一同放弃世俗的勇气……不!他不能忘记王的命令!不能放弃自己最后的坚持!绝不!
    天人交战。最后却尽数化为了一句“君臣父子”。
    君臣父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王是君,王才是他的天,才是他的命;但王子忌呢?在如此越轨后的他们之间,又算是什么关系?事实上,什么都不是吧?他一时竟想要笑自己,多情本就不该成为他要离的风格。
    要离收拾起乱如絮麻的心情,也定下了最后的抉择——杀了庆忌。
    两人竟是同时深呼吸的。
    庆忌握住了要离单薄的肩,带着丝丝紧张和那堪比旭日的明亮笑容。几次张口欲言,却都吞吞吐吐没有说下去。
    趁、现、在!
    要离已无心多想,他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向庆忌的腹部打去。
    庆忌结结实实地吃了他一掌!但胸腔内的刨心之痛远比剧烈的腹痛来得令他难以忍受!
    呵,原来,原来兜兜转转,竟是他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原来,原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甚至那个让他几日来心神不宁的人,竟是抱着杀他的心而来!
    庆忌放开了他,剧烈的悲喜却让他的心痛得几乎麻痹。他今天本是想告白的,哪知竟搅了这么大的乌龙!此时,一股仇恨到只想报复的念头直冲向他的意识!来不及思考,他已抓住要离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按入水中。
    水中的挣扎激起层层水波,也让庆忌的心中泛起阵阵残忍的快意。可是,看着在水中逐渐趋弱的动作,为什么他的心那么痛,为什么他要对这个残忍可恶的男人有这样该死的同情心!
    庆忌彻骨的爱恨夹杂在一起,让他如同修罗附身,发了疯般来回将要离按入水中,又残暴地将他从冰冷的湖水中拎起。要离却只是咬着嘴唇,寒冷让他的脸色益发苍白。
    庆忌松开了手,他实在没有办法对一个有着那种柔弱表情的人,他此生最心爱的人下手,剧痛仿佛要将他撕裂。
    捌。
    船靠岸,心却迷失在湖心泛起的碍眼光芒里。
    庆忌颓然跌坐在甲板上,看着要离渐行渐远的踉跄身影,口腔里忽然涌起一股腥气,他仿似解脱般地倒在船上。
    他好累,真的好累,让他睡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玖。
    岸边有王备给他的信鸽。
    要离几乎双手颤抖,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写了寥寥几字。
    信鸽飞起,要离也如同被人抽去脊骨般坐在地上。
    王要他杀人,他却一拖数月,甚至对将杀之人动了情,于王,是为不忠;妻子有孕,他却亲手弑子,又自断右臂,于列祖列宗,是为不孝;糟糠之妻,却因他而死,于妻,是为不仁;庆忌待他真心,他却置人于死地,于庆忌,是为不义。
    像他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又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匕首的寒光下,岸边草地之上逐渐绽放出一朵妖异的血花。
    拾。
    午后的雷雨将停泊的船只又冲入湖心,静静地在湖心转着凌乱的圈子,荡起涟漪无数。而岸边的血色则淡得如同一幅水墨,烟雨朦胧得有些凄美。
    王来到岸边,命随从带走了要离的尸体。独自走在路的最前方的王,背脊挺得好直,但雨丝将他高大的背影,勾勒得竟有些许落寞。
    谁又可以明白帝王的悲哀,在这个清冷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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