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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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冷着眼,用力系紧腰带,然后转出屏风外。
    等着的白庭看见他湿漉漉的黑发,递上一张白巾。
    华一别假装没看见,径自走出门外。
    他不是不明白白庭是一片好心,是在害怕自己走上歧路。
    但他就是厌烦,就是生气,就算不知道究竟气谁气什么。
    白庭咬咬下唇,把白巾狠狠抛到地上:“狗咬吕洞宾!爱要不要!”
    边抱怨边走到外面,赶上邱楚贤,跟在步履如飞的华一别后面向偏厅走去。
    范诚坐在上座饮茶,却不复往日闲散的模样。啜一小口茶,就放下茶杯,头疼地揉一揉太阳穴。
    白庭今晨告诉他,华一别在与妖人无涯私会。
    他说什么都不能相信。
    很早就知道白庭与华一别暗地里势成水火,他以为白庭是在捏造事实诽谤华一别。
    但白庭一番真挚诚恳的话,以及脸上无法作伪的担忧,都令自己无法安心。
    “师父,我知道您暂时无法相信,今晚上您去溪边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范诚的手不自觉有些发颤,白庭握住,安慰着说:“师父您也别太担心,我也相信以三师弟的为人不会做出有违正道的事,我想他与妖人无涯私会,多半是受到了什么威胁。”
    范诚稳稳自己的心神:“那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吧。”
    夜晚,他们三人潜伏在溪边密林中。
    天知道范诚当时多么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白庭捏造的。
    但是,他看见华一别与妖人无涯相继来到溪边,看见他们紧紧相拥,看见他被妖人无涯推进水里,还瑟缩着身子将华逸剑法传授给他!
    范诚当时觉得大脑爆炸了,耳边噼噼啪啪地轰响不绝。
    一别!
    你知不知道这些邪教都是你的杀父仇人!
    你知不知道华逸剑法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你怎么能怎么能!
    当他看见华一别在瑟瑟秋风里,身子虚弱地发颤,而妖人无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他的一腔怨恨,滔滔不绝都砸向了无涯。
    混蛋!TMD不是你养大的你不知道心疼!
    范诚激动地就要起身冲出去找人算账,被身旁的二人紧紧拉住。
    “师父,冷静点,冷静点。”大徒弟邱楚贤温和的声音缓缓安慰道。
    范诚也勉强平息下怒气。
    他深知不是妖人无涯对手,现在冲出去只是得不偿失。他只能等着他们分开后,再去询问华一别。
    一别,你能给为师一个交代吗?
    华一别一向心高气傲,坚决不肯向别人示弱,于是他赶向偏厅的路上,步履如飞。
    但站在偏厅门前,他的脚步犹豫了。
    尽管计划周全,他还是难免恐惧。
    毕竟欺骗了师父。心怀鬼胎,就算能把一切错误推到无涯身上,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也是会受愧疚的啃噬的。
    白庭见他犹豫,向前一步将手轻放在门上,然后沉默地看向华一别。
    华一别对上白庭的目光,他看懂了目光中的抚慰,于是为自己刚才意气用事地不理白庭感到内疚。
    但现在不是内疚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对白庭微微颔首。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他大跨步地走进去,没有抬头,径自跪下。
    “徒儿华一别,来向师父请罪。”
    半晌,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一别,起来说话吧。”
    他站起身,才敢抬头。师父范诚仍用与平时一样的宠溺眼光看着他,指指偏座,“坐吧。”
    范诚吩咐余下二人端来姜汤,拿来锦帕后就让他们离开。
    关门声起,范诚站起身来。
    他小心端起姜汤递给华一别:“这是刚才让你大师兄熬的。趁热喝吧,以免招来风寒。”
    看着华一别小口小口地啜着滚烫的姜汤,他又拿起锦帕,揩拭起华一别还在零落水珠的黑发。
    “头发还这么湿,怎么不知道擦一下?这么大的岁数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叫为师怎么放得下心!”
    这一刻,华一别心里百感交集。
    因为欺骗而愧疚。
    因为仍被温柔对待而感动。
    他蓦然涌起一种感觉:一切皆是虚妄。
    他惨淡经营的计划,他勃勃的野心,什么振兴华山,什么称霸武林。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算尽心机的谎言,他自以为高超的演技,什么利用,什么欺骗。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安安分分的生活,也许才是他追逐的幸福吧。
    他埋头喝汤,姜汤的热气氤氲,熏蒸着他的眼。
    “啪嗒”,一滴泪珠滚落汤中,溅起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而汤,怎么喝,仍然只有辛辣,尝不出眼泪的咸涩。
    就像有些事情,再怎么用情,也无法改变。
    范诚用蓝带绑着华一别干透的长发。
    这种事情,似乎在华一别很小的时候才做过。
    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孩,似乎一夜之间,就长成英俊的少年了。
    他看着他长大,却到现在才来惊叹他的成长:他愈发英俊的相貌,与他父亲愈加相似的眉眼,还有,再也不向自己坦露的心事。
    想到这里,范诚低低叹气,迅速绑好他的头发。
    五更敲过,天将亮,范诚已经没办法逃避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他落座,正迟疑着该如何开口询问,华一别却先开口了:“师父是不是想问徒儿隐瞒了什么?”
    果然还是那种性子,跟他父亲一样,一旦打定主意就义无反顾地朝前走去。
    范诚微笑着点点头。
    华一别一晚都听着范诚的叹息,心里愧疚异常。现在看他微笑,心里不知舒展了多少。
    经过考虑,他决定将醉影找他的事和盘托出,而无涯的事,避重就轻,挑些无关紧要却可以开脱的事说。
    刚才对未来一瞬间的惘然,此刻已像风一样飘散。
    他还是他,野心还是野心,计划还是计划,一切都不会改变。
    “一别,你不舒服吗?”范诚关切地问,“怎么脸色卡白?”
    “没有呀,”华一别回过神来,他才喝完姜汤,身体正在发热,卡白?怎么会呢?
    他看着范诚担忧的眼神,安慰似的说:“可能是泡了冰水,身体才缓过来吧。没有什么的。”
    正说着,突然胃部一阵痉挛似的抽痛,他不由自主地捂住腹部,从椅子上跌下,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抽搐。
    范诚见状吓坏了,忙扑过去扶住华一别:“一别!一别,你没事吧!来人呀,快去叫张药师!快!”
    冥寂的夜色中,正在群山中安睡的华山派,突然惊醒了大半。
    灯光一盏一盏点亮,渐渐连成了一片昏黄。
    一个黑影,轻盈地翻进墙内,悠悠然朝着偏厅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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