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百鸟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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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朝凰(秦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闻苏杭一带,丝业繁盛,绣品卓佳。尤以苏州童家所出之‘百鸟朝凰’最为精妙,朕心向往之,故令童氏一门携宝入京侯旨,钦此。”
“谢主隆恩。”屋子里的人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因这一纸圣言。
“都明白了吧……”太监不可一世地看着颤颤巍巍的童成贵怪声怪气地说道,“童老爷你要赶快准备好宝物随我入京面圣呀,至多能给你三日时间。”
“是、是……”童成贵很怕得罪宫里的贵人,低声下气地答到。“三日足可,三日足可。”
县令从未见过如此排场,谨小慎微地在一旁赔笑道:“公公沿途劳累,下官特意准备了酒菜为公公接风。”太监瞥了一眼县令,道:“那多谢县令大人了……”随即被人左拥右迎地恭送出门,派头十足。
“呼……”童老爷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脚还是不住地发软。屋子里的人这才好像有了生气,一下子喜作一团。
“老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是呀,是呀。”附和的人此起彼伏,借机奉承谄媚的人倒也不少。聂怜儿静静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看似无波,手中的帕子却被她捏得紧紧的。心揪做一团,七上八下,怅然若失的她恍恍惚惚地发着呆。
“怜儿,此次你就随我入京吧。那‘百鸟朝凰’毕竟是你绣的。”童成贵见她沉默不由说道,“正好也可以去你的老家看看,可好?”
“……是……”她恭顺地应着,就像个完美的妻一样。她,聂怜儿,童家的女主人就要随夫进京面圣,这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她笑不出,一丝一毫也笑不出。京城啊,她已经有八年没有回去过了吧……他……是在那里吧……
京城,驿站
描摹着桃花的灯安静地燃着,聂怜儿的心却一点也静不下来。已经到了京城了,这里是她一别了八载的故乡,自从她十四岁嫁到苏州她已经有八年没有回来过了。家里的人早已散尽,当初她嫁过去时已是家道中落,险些沦落街头。若不是童家的老爷还念着当年的承诺将她迎回苏州,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在那个青楼楚馆的角落里腐烂蒙尘。她还是很感激她的夫的,尽管这八年来……有些苦说不出,但她终归是衣食无忧的贵为一家主母,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想到这,她不禁又掏出了怀里的帕子,对着柔美的桃花灯看了又看,细细的抚着上面每一道丝线。
京城啊,这里是他所在的地方啊,但愿……
“小怜,你将来要做我的娘子啊……”
记忆中的他总是会在每天几近日落时来到她家的后巷,映着傍晚灿烂的夕阳对着她巧笑,要她做他的娘子。她则是半红着脸要他不要胡闹,然后悄悄地溜出去和他戏耍。那帕子本是一对,她绣的,原以为今生今世那一对帕儿始终会在一起,却不想……
她低叹一声,想要熄了灯睡下。今天老爷被京里的商人请去赴宴,嘱咐了今夜不会回来,要她不要多等。聂怜儿拿起灯罩,想要熄了灯,却不想腰上一紧,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灯罩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是你……”她低声说道,心紧了一紧,“咚咚”地跳着。
“是我,小怜,我来见你了。”他紧紧地拥着她,像是要揉碎进骨子里,有力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宣誓着绝不放手的决心。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她泫然欲泣,为什么这男人就是要一直打乱她的生活?八年了,她已经适应了没有他的日子。那些曾经的美好与承诺她虽然没有忘却,却也任它蒙尘。然而,他却就是那样突然地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将她那平静的心池搅得一塌糊涂。
“在苏州我们不是说好的,从此以后两不相干。”她还记得,在那棵湖边的海棠树下,月色凄凄,她决绝地告诉他,他们不会有结果。
“那只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我绝对不会放手的,我不要再一次失去你!”他的手臂又紧了一紧。
“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难道不明白?”她挣扎着,她不能一错再错。
“是又怎么样?你只是他名义上的妻,不然你嫁给他八年了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碰过你!他根本就是个有断袖之癖的疯子!”他激动地将她转过来,摇着她的身子好像要让她彻底的清醒过来。“你不过就是他的掩护!你可知道他今夜不回来又是去了哪里?”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只是他的掩人耳目的道具,但是那又怎样,除此之外,他待我很好,我不能对不起他。”
他松开她,定定地看着她,“我的聂怜儿,你怎么这样傻?”他松开她,无力的转过身,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
“那时,你就对我突然间出现在苏州一点也不惊奇么?”蓦地,他开口。她的心一紧,却依旧沉默不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初秦王谋反,虽被剿灭,主谋秦王却率一部分的余孽逍遥法外。我当初去苏州正是奉上命前去调查。却不想竟在苏州遇见了你,你那紫燕绣帕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苏州湖畔,那相遇的一刹那,时间好像静止成了永恒。你那盈盈一笑,是我今生最难忘却的风景……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倒情愿这一辈子都不要再遇见你。”要不是再次相逢,她就会一直这么平静的过下去。要不是再相逢,她就不会铸下大错……事到如今,她真的是无言以对。
“你不知道!童成贵他……你不要进宫……你……”突然,门外忽然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你快走吧!以后也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推搡着他,要他离开,他看着她,眼里面满是深情:“我不会放弃的!”说着身影一闪,窗子“啪嗒”一声开了又合。
“但愿你不要再来了……”她喃喃的呓语,眼眶微润。
“夫人……为夫回来了……”门外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拍打着门面。紫燕绣的帕子拂去眼角的泪被她捏在手中,起身,应门。
幽幽的烛火掩着她的面容,她的声音恍若平静无波:“老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
“怜儿……”他闪身关上门,忽然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那‘百鸟朝凰’……”
“老爷,既是皇上要的,我们怎能不献?放心,没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安抚着他坐下,“奉上那图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是,你……”童成贵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
“图还可以再绣,丝线要多少就有多少不是么?”她微笑,“没事的……”
“可是……”童老爷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
“老爷,要知道有的时候,上命难违。”
“……上命难违……上命难违啊……”
明日,‘百鸟朝凰’就要呈献入宫,这夜恁地漫长啊……
天刚蒙蒙亮,就有马车穿过刚开启的城门飞驰而去。驿站外的集市就喧嚣了起来,糖炒栗子啊,烤白薯啊……各种叫卖声不断。车马碌碌的声响和着热闹的叫卖声构成了京城的早晨特有的热闹风景。
聂怜儿手托着锦盒自驿站里走出,门外来自的内廷的官员正在等候。
“童夫人,却不知怎么不见童老爷。”又是个阴阳怪气的太监的声音,聂怜儿不敢得罪,慌忙赔笑:“家夫突染风寒,唯恐将病患之气带入宫中,故在驿站静养,望公公海涵。”侍女机灵地佯装鞋子有恙蹲下身去,迅速地塞了一沓银票进了太监的靴子。太监像是司空见惯了一样,再没多说什么。聂怜儿怀抱着锦盒上了富丽堂皇的马车,车帘落下,聂怜儿最后看了一眼车外的风景,‘百鸟朝凰’终于要进宫了……
是夜,皇宫
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像是轻灵的燕子一般掠过屋檐,终于在一道朱红的大门前停下急如闪电的身影。门上富丽堂皇的龙纹雕刻彰显出了屋主身份的不凡。只是不知为何,这门前竟无半个人影守护。来人暗叫不好,急欲退去。纤细的身影一闪,却被突如其来的利刃截住。明晃晃的刀剑冰冷而无情,好似嗜血的猛兽。黑衣人轻盈地一闪,呼啸而来的刀锋插肩而过,在点地的刹那,脚尖轻弹,无数银光自鞋间飞出,顿时,血腥四溢,哀声不断,此时正是逃走的大好时机。黑色的身影猛地跃起,正欲逃走。突然一个矫健的身影自哀嚎的人群中闪出,再一次截住撤退的道路。两人立刻缠斗起来,一时间,黑与白交错,快得让人看不分明,却是斗得难解难分。突然,白色的身影急速地一跃,像是要进行致命一击。黑衣人暗叫不好,蓦地转身,无数银色的光点自她的袖中飞跃而出,像是漫天璀璨的星辰。白色的身影一跃而起,闪过暗器袭到刺客身前,目光在一刹那交汇,众人来不及反应,白色的身影蓦地踉跄,血色染上洁白的衣衫。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白色的身影在倒下前的瞬间用真力将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悄悄地送入来人的耳畔:“小怜,快走,向南……”她没有迟疑,眼眶却蓦地湿了,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她要赶快逃走……
数日后,天牢
雨滴“啪嗒“”啪嗒”地敲打着,本就阴森的监牢里更是平添了潮湿与诡异。
她终归还是没能逃的了……
她蜷缩在墙角,手抚着紫燕绣的帕子,默默地念着他的名:“李让……李让……”脑中一遍遍地回放着他故意撞上她刀尖的刹那,一遍一遍的润湿了眼眶。那些曾经与他的美好,儿时的,在苏州巧遇的……那些过往,如烟似雾……美好却又好像那么不真实……如果当初她就和他按照他的计划私奔而去,是不是他们之间此刻又会是另一种光景?她茫然……她这样的人哪里还会有未来。那时他描绘的图景太美,满身仇恨的她不能奢望,不能祈求……八年,八年间很多事情都会改变。比如,她不在是那个旧宅后巷单纯的小怜,而变成一个满身血债的杀手。而他,也成了她最大仇人最为亲近的臣子……八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文字狱将她的美好打碎,一碗半凉的米饭将她的人生颠覆,她成了秦王最为机密的杀手……童成贵……她是他那趣味的掩护,他又何尝不是她杀手身份的最佳掩护呢?
命运太凄凉,人生太惨淡,李让啊李让,为什么我们之间……她痛苦……
突然,“哗啦”一声,门上的锁链落在地上。她循声望去,却看见他苍白的脸。
“你怎么来了?”她飞快地起身冲到他身边。
“快!我带你走!”他抓起她的手,迅速地带她离开。牢外,狱卒们倒成一片。
“你这样是欺君之罪啊!”她的眼眶又湿了,这男人到底……
“为了你,我管不了这许多!”他一脸的决绝。
……
雨越下越大,浓重的血腥味儿飘散在空气里,他们还是逃不掉么?仓皇逃走的他们惊动了城中的官兵,如今他们被逼至绝地。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聂怜儿绝望地看着不断攻上来的官兵,拼死抵挡。看着他坚毅的脸,她心里五味杂陈。那日她刺的伤口如今也已经裂开,透过被雨打湿的白衣晕成触目惊心的一片。蓦地,他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虽然两人如今并肩作战,但是他却还是拖着伤痕累累地身子不断地护着她,这样的男人,叫聂怜儿怎能……她不能让他死!不能!
聂怜儿忽然身影一旋,长刀飞转,人群蓦地倒下一片,她竟然硬生生划出一道空场。“停手!我有话要说!”她大喝,随手将手中地刀甩到崖下。众人一时不知所措,领头的官员见此立即下令停止攻击。她转过身,不去管周遭的一切,紧紧地抱着他,“李让……我不能让你死……”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小怜……你在说什么傻话!事到如今,你我皆不可能全身而退,倒不如杀他痛快,权当作为你全家报仇!”
“不……李让,还是有转机的。”她看着他,“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想要那‘百鸟朝凰’?”
“你怎么还在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他紧紧地抱住她,有些颤抖。
“不,李让,那不是无关紧要的……”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那东西足够让你活命……”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抚着她的发,嗅着发端的香。
“皇上要那东西是因为据说秦王把谋反的名单藏在了‘百鸟朝凰’里。然而,他失算了,那幅‘百鸟朝凰’是假的,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真品的所在了。”他急急的想要说什么,她却覆住他的唇,“你听我说……带着人找到那名单,你就可以活了……”
忽然间她猛地推开他,将紫燕绣的帕子塞进他的怀里,“带着那帕子去苏州‘三泉绣庄’,你就能拿到那真正的‘百鸟朝凰’了。永别了,我亲爱的!好好活着!”话音刚落,她那曼妙的身影就想轻灵的鸟一样跃下了悬崖……
急速下落的风声夹杂着雨滴拍打树叶的声响让她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见到他最后那哀绝的脸,她凄然一笑,盈盈的对他说道,“但愿来生,你我可以相守……”
数月后,京城李府
“恭喜李大人荣得高升,还娶得如此美娇娘。”众宾客齐声恭喜,一片喧嚣。这是场热闹非凡的喜宴,主人李让可谓春风得意,“多谢各位今日到场,今天是我李让受封成亲的大好日子,诸位一定要尽兴呀!”他那英俊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全不见丝毫悲切。
聂怜儿自暗处紧紧地盯着他,眼里既有漠视又有仇恨。李让啊李让,你想不到我聂怜儿还活着吧。曾经她是真的以为这男子是真的爱她,于是她费尽心力地为他谋划,在悬崖上演了那出戏,那样一来,他活了,身为杀手的她死了,他们就可以真真正正地长相守了。却不想这些不过是他想要骗她交出‘百鸟朝凰’的阴谋。秦王将名单交给最为信赖的杀手保管,既是杀手就不会轻易交出,必定要这非常手段。她原本还不解为何她杀手的身份会暴露,现在看着远处不断地和美少年们调笑的童成贵她一下子就都清楚了。聂怜儿冷冷一笑,全为自己的傻。
李让啊李让,童成贵呀童成贵……你们以为欺骗了她聂怜儿他们还有活路么?今夜……就是你们的死祭!
八年可以改变一切,尤其是人心。
德皇四年八月,刑部侍郎李让与新婚之夜突然暴毙,同在府上观礼的苏州刺绣世家童氏家主亦遇刺身亡,此案经年难破,终成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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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偶写的短篇~~没地方呆,就塞这儿吧~~~嘿嘿~~也是凑字ya~~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