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1
    11岁那年，他第一次离开。
    你要去哪里？胜利站在一起堆的雪人旁边问他。
    我去帮你找圣诞老人!志龙的笑容，是一种阳光的灿烂。
    “我听说，在那里真的有拉着雪橇在雪地里奔跑的驯鹿!
    圣诞老人背着装满礼物和愿望的大口袋坐在雪橇上，我去跟他要一个愿望给你。”
    胜利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但这不重要，他只要记得他的每一句话，并且相信就足够了。
    第二天，胜利爬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看着志龙的妈妈拎着行李箱出门，志龙跟在后面抱着那个大玩具白熊。
    看看街对面那栋房子，楼下不见那个总是把身子裹得肿肿的胜利。
    随意地张望，就瞧见了那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视线交错的瞬间，胜利的心蓦地收紧，想躲起来又舍不得，只有尽量蹲得低一点。
    志龙依旧是那样灿烂地对胜利笑着，他吃力的一只手抱住玩具熊，腾出另一只手朝胜利用力地摇晃。
    “等我回来!”
    2
    三年了，他还会回来吗。
    “胜利——!李胜利!”
    权志龙？胜利正躺在床上无聊的盯着天花板发呆，熟悉的名字就那样在不经意间打破
    了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
    胜利不相信地跑到窗户前，嘴角刹那间上扬。志龙!真的是你吗!
    戴着雪人帽子，裹着厚厚的绿色外套。志龙，是他!如此真实的他的笑容!
    琅琅跄跄地跑下楼，胜利在志龙面前刹住脚步。
    “回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所以我现在来告诉你了啊，哈~诶，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小时候我没你机灵不表示我现在也笨，拿来吧，我的愿望~”
    “恩好，你看啊，这是我的拳头对吧。嘿!给你!”
    志龙握着右手的拳头对着胜利的胸口捶过去，恰到好处的落在胜利心脏的位置。
    “你，记住了，以后不准再一天到晚往医院跑，不准再没事就生病吓唬人，不准再痛了难受了也不告诉我……”
    ……
    那么快。
    他就第二次离开了。
    3
    17岁。踩着雪地又走过了三年。
    罗瓦涅米，那个白胡子老人的家乡。圣诞老人，儿时最珍重的回忆。
    志龙反问自己。小时候那个美好的诺言，是不是已经圆满了？
    嘟——有新邮件。
    V：我今天悄悄冲了杯咖啡!老妈总说不准我喝，我照样喝
    G：你忘了我也说过不让你喝了吗？
    V：其实我就尝了一点点，一口!就一口!真的。。。!
    G：对什么都那么好奇，你是小孩么？以后不要喝了啊
    V：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其实我如果说我刚才骗你的你信不信？
    G：==||无聊……
    …………
    沉浸于快乐的心情总是习惯忘了时间，房间里阳光已经褪尽，蒙蒙的暗红色填补上来。
    胜贤站在门口打开灯，看着发呆的志龙。还好么？胜贤心疼的问他。
    恩？我很好啊，不就是摔了一下嘛，没事的你别担心拉我硬朗着呢。志龙笑着说。脸上和当年一样的明朗。
    4
    胜利侧身躺着，又开始盯住对面墙上的世界地图端详起来。
    “芬兰，好远啊，什么时候我也能去那里？圣诞老人，还记得我的愿望吗？”
    屋子里贴了很多很多照片，一栋房子，一棵树，一座桥。
    还有那一个个在镜头前搞怪的志龙的样子。
    床头的相册集被翻开，停在那一年的雪人，和那一年的志龙。
    从那一年开始，每到一个地方就一起合照的习惯换成了自拍，却反而拍的越来越多。
    胜利总是随身带着相机，也逐渐喜欢上了摄影，单纯的，只想记录生活。
    同样的，志龙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拍下了很多照片，在学校里也拍，公园里，雪地里……
    无一例外，胜利拍下的照片，第一个看到的人都是志龙，而志龙拍下的照片，第一个收到的人只有胜利。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将彼此连接在一起。
    5
    从什么时候起，相片里，志龙可以离得镜头很远，可以不用总是自己抬住相机，双手都在画面里。
    还有那一些，在滑雪时特意朝镜头招手的定格，在球场上奔跑时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的瞬间，
    在认真的弹奏完一首钢琴曲后向镜头摆出的‘V’。
    那个人，是谁呢？
    胜利站在那张大大的海报面前。
    白色纯净的志龙，巨大的毛绒玩具熊，和幼时一样的笑容。
    画面背后的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
    胜利走近墙面，轻轻地靠上去。
    电视里，主持人正和圣诞老人村的‘精灵’们一起尽情欢度节日。
    6
    窗户透进来的亮光直射在地板上，这个夜晚的华彩，已经让人辨不清月光和灯光了。
    志龙安静的睡着，墙外的嘈杂也闹不醒他。
    胜贤就站在光的背影里，凝视着志龙的侧脸。
    为什么总是抱着那只玩具熊呢？胜贤又钻进了这个问题里胡思乱想。
    每次这个时候就会很嫉妒那只玩具熊，每次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墙上的照片又换了些，每一天都有新的贴上去，旧的就收进盒子里。
    那个孩子的脸，一瞥一笑，就像真切的在面前一样。
    “哥，你知道吗，小时候胜利可傻了，有次不小心把镜子打破后跟我说，
    他以后要倒霉了，要是倒霉的时候我一定要救他，哈哈那种“诅咒”只有他会信……”
    “噗---这个笨蛋，胜贤哥你看这张，他居然一边后退一边拍，还不看路，
    快门一按直接撞树上了!这个画面定格的太是时候了……”
    “好冷啊，胜利冬天最喜欢生病，那个笨蛋知不知道他很是喜欢忘记带哮喘药呀……”
    7
    啊——嘁!连打个喷嚏都没有了力气。
    胜利迷迷糊糊地撑着眼皮，房间里各种各样的颜色在脑袋里晃荡。
    而志龙站在面前，抱着那个雪白的玩具熊，正对着他微笑。
    咳……咳咳……咳……
    呜——
    床头柜上的大盒子摔出去很远，盖子被弹开，盒子里大大小小无数张照片洒落一地。
    志……
    ……
    “胜利!”
    ……
    8
    赫尔辛基这一天的早晨，志龙忽然发现起床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他的身体已难以动弹。
    慌乱的脚步，鸣叫的汽车，惊醒了沉睡的赫尔辛基阡陌纵横的街道。
    “你总是说别人笨，但你却没发现自己是最笨的那个，笨蛋!傻瓜!你不希望我担心，
    你也不懂替自己担心吗？”
    胜贤显得十分憔悴，他不后悔承担起照顾志龙的责任，但却后悔自己没有履行好这份责任。
    他在心里骂，骂自己不该带志龙进森林，骂自己这么多年居然一直不知道志龙有夜盲
    症，骂自己不该让他在雪地里滑倒，骂自己头脑发热想什么亲手做一棵圣诞树……
    9
    医生诊断，
    哮喘已经引起了下呼吸道的感染，很快会感染到肺部。
    目前需要做的是增强病人的信心，积极配合治疗。
    胜利的妈妈一脸愁容，咽下了眼泪，也舒展了眉头，但心事还是一目了然的刻在眼里。
    敏感的胜利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笨，但不会笨到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了解。
    “老妈你说我万福不？大难不死呀，必有后福!”
    “胜利……以后不要再跟妈妈讲那个字了，知道了吗？”
    “哦……好的好的，恩不说，老妈的话一定听。”
    谁也没有说，那个是什么‘字’，可胜利回答的很明白，他清楚妈妈说的是那个字。
    10
    好些天没有查看E-MAIL了，志龙心里开始有些轻微的烦躁。
    大前天，胜利有没有缠着他的姐姐合影然后发到我的电脑里。
    前天，胜利去买了他很久前计划好的那张CD了吗。
    昨天，又拍了多少张自恋的相，还是喜欢在家里自我陶醉吗。
    今天，”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胜贤还是一样早早的过来了。
    志龙终于按耐不住。
    “哥，帮我一个忙好吗？”
    “你说吧，什么忙我都帮你。”
    “你回家了帮我查看一下邮件，好吗？密码是他的生日。”
    11
    胜利今天醒得很早，睁开眼就看见了更早来到的妈妈。
    “妈，你帮我看了吗~？”
    “你醒那么快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会是忘了密码吧？志龙的生日你肯定记得的!快点跟我说拉~”
    “好了好了，别闹。密码没有忘，那孩子我怎么会忘。只是，邮箱里并没有新邮件。”
    心情忽然就低落了，胜利的眼神变得黯淡，静静的靠回枕头上。
    他只想睡着，睡着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可是，
    为什么没有呢？是因为那个帮他拍照的人不在？还是他出远门忘了带相机，所以好几天都没能拍新的照片？
    然后连手机也忘在了家里？还是他忘了拍照？他不想拍？不能拍？
    ……
    12
    某年某月某日，胜贤的爸爸回到多年前的家，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
    他告诉胜贤，这是他们家族的新成员。
    继母很漂亮，人也很温柔，胜贤又重新能感受到那种母亲一样的温暖。
    新弟弟很机灵，懂事讨人喜欢。
    胜贤曾在夜里祷告，”妈妈，我现在重新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一场飞机事故，胜贤和志龙，再次经受了失去至亲的痛苦。
    那天胜贤就决定，以后志龙由他来照顾，由他来保护。他为他担当起父亲的角色。
    志龙很喜欢拍照，可是房间里贴满的却是另一个孩子的照片。
    他带志龙去找圣诞老人，为那个孩子取得一个愿望。
    他带志龙特地回到家乡，坐在车里等着志龙把愿望亲手交给那个孩子。
    他和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志龙都用镜头记录下自己的每一条足迹，然后第一个和那个孩子分享。
    一张很大的海报，志龙贴在了床对面的墙上。那个叫胜利的孩子靠在另一只玩具熊身上，右手按下了快门。
    13
    圣十字医院，住院部三楼，318房。
    胜贤对照着地址，找到了胜利的病房。
    扣响房门，一个妇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是？”
    “我是志龙的哥哥。志龙他……不方便过来，所以我替他来了。”
    胜利让母亲查看邮件的第二天，胜利的妈妈又登陆了他的邮箱，以长辈的身份发了一
    封邮件到志龙的邮箱里。胜贤再一次去查看的时候看见了那封邮件。
    胜贤把邮件的内容一一转达，志龙抑郁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一直一直说要回来，
    胜利需要他，他必须回来。
    稳定下志龙的情绪后，胜贤马上请来了看护。
    然后再次登陆了志龙的邮箱，向胜利的妈妈直接询问了医院地址。
    胜贤让志龙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安心的等他回去。一切，到他回去的那天再决定。
    14
    离出院还有一个星期。
    哥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胜利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志龙俨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这让志龙总是坐立难安。
    独立病房里，只有看护每天都准时来上班，医生偶尔会过来，多数的恢复训练在病房里就可以完成。
    志龙请求过看护，希望看护替他联系胜贤。却被告知胜贤事先叮嘱过不可以替志龙主动联系他。
    “不要再胡思乱想，安心的等我回来，很快的，说不定能把胜利一起带来呢。”
    胜贤说过，让志龙安心，可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来。
    不能如此被动的继续等待了，志龙向医生申请了提前出院。
    15
    胜利的妈妈收拾好了所有行李。
    三楼，二楼，一楼。
    走廊里是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呛人的气味。
    什么都不想，只要快点离开这里就好。
    彻底跨出了医院的大门，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到了路边。
    自然而然地，朝着出租车的方向径直走去。
    只是，下一秒，所有人僵住了脚步。
    “志……志龙”
    “胜利!你没事了？太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
    胜利双手握着的是一辆轮椅的手柄。
    “哥……胜贤哥……你睡着了吗？哥……你醒一醒!我是志龙啊!哥!”
    胜贤身子轻靠着轮椅背，双眼紧闭仿佛沉睡一般。
    但是，哪怕志龙在他耳边说的再多，再久，胜贤都无法醒来。
    16
    那天在来医院的路上，胜贤不小心被街边的野猫抓破了手背。
    到了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后直接去了胜利的病房。
    第二天，胜贤因持续高烧，深夜被送进医院。
    意想不到的是，胜贤手背上感染的病毒细菌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扩散。
    两周之内，病毒已经侵蚀进入脑部。继而确诊为脑膜炎。
    最终，胜贤以意志力留住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却成为了植物人。
    17
    “哥，你喜欢这里吗，小时候我和胜利每年都是在这里堆雪人。”
    “这么宽敞，足够四组人一起打雪仗了。你不信？那等下雪的时候你再来看吧。”
    “志龙，你说，是芬兰的雪漂亮还是这里的雪漂亮？”
    “胜利你也对这个感兴趣？也对，你从小就老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星座血型你比女生还熟。”
    “我是男生，不要再把我扯到女生那边去，不要拿她们跟我比，她们又不是男生。”
    “胜贤哥，你看吧，比女生还小家子气。”
    “权志龙，别忘了我的童年也是跟你一起混过来的，我变成什么样那也是受你的影响。”
    ……
    余晖的光华浸透了天幕，
    天幕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拖的老长。
    两个人背靠着轮椅坐在草地上，
    志龙在他右手边，胜利在他左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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