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 月华灯初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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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没有下雪,只落了一场不持久的冷雨,冻得积雪成了冰壳。莫莫仍能感受到那晚,檐上的黑衣人和相王对视所交织成的浓烈的杀气。不论隔了多远,都能闻到那股来自高原雪山的摄人寒气。
她打着一枝竹伞,顺着熟悉的小道,来了到莲园。园内许久无人光顾,应了冬的萧瑟寒凉,伴着夜雨的凄婉,让她陷入了对往事的缅怀之中。
空了的水榭留了个浑沌的轮廓,再不见那抹娇艳的绛红色。莫莫来到水榭,收了伞,又拿着帕子擦抹了下,学碧莲的样子斜靠在榭栏上。榭下是浮着冰层的莲池,雨收云散,倒映了一轮渐圆的月。
“你看我,”她对着池水说道:“想找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我傻,其实,你比我更傻。”说完,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儿溢出。或许,是夜雨,会使人想心事,想得很深很深。夜雨会使人突然憬悟到自己身陷僻远、孤苦的处境,顾影自怜。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想和你说说话。”莫莫忍不住抽泣:“尤其是下雨的时候,我的心里就空了一块,害怕看到有人打着湖色的绸伞经过面前……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像是丢了一件东西,再也找不回来的感觉。而它,对我很重要……我现在怕和他在一起,怕听他温柔的话语,怕看他的眼神……我不想这样,可我控制不了自己!可是我又怕伤了他……我想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一个人清清静静的……”
莲园里安静得连回音都没有。她说得累了,靠着栏柱默默地流泪,脸上蜿蜒的泪痕热了又冷。
这样过了许久,夜更深了。远处的一盏孤灯忽明忽暗地移近,快到莲园时又突地熄灭了,一个人影慢慢挪进园子,稀薄的月色下摊了个混浊的影子。
莫莫警觉地抓住冰冷的栏杆,不透彻的夜色下,看着那人一点一点地挪近,她的心也就一点一点地提到了嗓子口。来者似乎没有发觉水榭里有人,挥起手里的长长的一柄物件,往池里探去。拨拉的水声响起,撞碎了那轮池中月。他那谨慎的动作具备了一个盗贼所具有的特有的心虚品质。莫莫有些怕,但油然而生的正义感让她禁不住地拍了下栏杆,大声喝道:“是谁?谁在那儿?”
那人显然是被吓到了,尖叫了声:“鬼呀!”扛着长柄物件撒腿便跑,眨眼就不见了人影。莫莫壮着胆子追了出去,追了几步,又喊了几声,没任何动静,那人似乎对王府熟悉得很,一会儿的功夫就隐去了踪迹。
一笼深深的夜色,被迎面赶来的宫灯烛火隔得支离破碎。闻声而来的人们带了捉贼的新奇劲儿,喧闹再次如空气中浮动的尘埃般铺天盖地地包围了她。
带头的王将领拔剑出鞘,抖落了个帅气的剑花,一副凛人的气势,唱戏似的喝了一声:“贼人在哪!”
随人群旋动的夜风扑到她的脸上,莫莫才发现自己是满面的涩意,她转过身掩去脸上的泪痕,用手指指那人消失的方向:“往那边去了。”
王将领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地赶过去了。远离的喧哗和灯火逐渐晦暗下去。
莫莫回了绾云居,打盆温水洗干净了脸,坐在梳妆台前做寝息前的梳理。她除去碧玉簪子,任由黑发水一样地倾泻在背后,她拢了头发到胸前,用黄玉梳子轻巧地打理着,看着自己纤长柔软的手指俏皮地出没在手里浓郁的乌发。光滑的铜镜表面游弋着心事般朦胧的烛光,映出一张因伤感而显得郁丽的容颜。莫莫冲镜子勉力一笑,想寻回往时闲适如碎阳云影的舒畅心情,眼里却又见了泪。
她搁下了梳子,欲起身时,一根闪着银亮光泽的银丝刺入了她的眼帘。是白发,一线缠绕在梳子上的白发,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落入了她的视线。那细密的银光像一枚最锋利的针尖,惊得她措手不及。
心里莫名的伤感被具体地呈现在眼前,泪水滚落面颊。
“怎么了?”柔软的嗓音飘忽到她的耳边。清冷的夜风被重新合上的门阻隔在外。莫莫猛地站起来,背对着梳妆台,用身子遮住了那根银丝,一脸泪花对着赵易。
“吓着你了?”他惊讶于她强烈的反应。
莫莫点点头又摇头,慌乱得不能自己,披散的长发松松地垂落,风丝丝缕缕从未合的琐窗缝隙挤入,拨弄着她的乌发,绕了几缕在她雪白的脖颈。她对着他缓缓仰起面,烛影生动地跳跃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
这一切,落在他眼里是无比明媚的春光。
自然而然地,他拥吻着她入了怀。他从未如此深切地吻过她,听任情感去体会这份由心底生发的纯粹的真挚。他抚过她的头发,青丝从他指间流过,精致柔软的触感萌发了他禁锢了许久的渴望,放任双手去抚摸她身体的每一处线条,享受着这如被掌心捂热的宝石般温润的躯体。
对莫莫来说,这前所未有的爱抚是陌生的,它伴随着动作纯熟的抚摩和温软湿润的鼻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是愉悦的,囊括了对他温暖爱意的渴求,安详地接受着这最本质的吸引。
屋内异常的宁静。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她的心里蔓延而出,扩散到了她的肌肤,她奇特地预感到了对他的抗拒,这感觉慌张地渗入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在这一刻,莫莫甚至感到全身都在匆忙地否定着她先前对这份甜蜜的期盼。
她猛地推开了他。再抬眼时,对上的是赵易犀利深沉的双眼。她有着一刹那的窒息。
烛台已垂满了烛泪,飘曳的灯火让她恍若梦中,两人对视着。
“别放在心上。”赵易缓缓开了口,语调低沉平稳。与其说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还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
“早点睡吧。”他转身离去,顺带合上了门。
莫莫失魂落魄地用手支着梳妆台,玉镯滑落至手腕。从镜子中观望,一瀑黑发倾泻。倾眼间,那根白发还顽固地缠绕在梳齿间,咄咄逼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