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何事悲画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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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易接过秦公公奉上的贴金轴卷子,随手把它摊在案几上,卷子的木轴滚过案沿,发出短促的咚的一声。秦公公忙上前,欲伸手接住展落在案边的轴子,移步到了相王面前,又觉不妥,于是讪讪地退下,挥了大袍袖擦擦额头。
“这是喜事,秦公公紧张什么?”赵易扫了一眼轴子,抬头看他,唇角浮着一丝玩世的笑。
秦公公上前两步,靦颜道:“回王爷。奴才送了这么多年的圣旨,就这圣旨让奴才为难。”
“为难什么?”
“呃,皇上还有口谕。”
“说。”
“皇上说了,要晋州林家的半数家产做,做嫁妆。”秦公公结巴着说:“王爷,您看,看这……”
“是挺为难秦公公的,彩礼还没送,先讨起嫁妆来了。皇兄好些了吗?”
“这两天不闹了。整天就唠叨着国库的事……”
“知道了,你回去吧。”赵易卷了卷圣旨,放在一旁。案上的砚台里凝了干结的墨,涂金雕龙的墨条安静地枕着砚台边缘。他取过墨条,细细地观摩,指尖质感醇厚,轻抽鼻翼,附于墨体的松香早已淡去。
“刘大人。”赵易搁下墨条,视线仍落在空去的案侧。
“下官在。”刘伯兮躬身答了一声。稀落的光线照不出他官服的玄色,悉嗦移动,服上的白鹤和祥云就成了唯一能辨别的亮色。
“说说林家的银子。”
“回王爷,林尚农家业过于庞大,皇上恐其买官鬻爵,叫下官细查其家底,疏导其商业。可林家打着幌子,说已无银两……”
宫灯被点亮,隐在昏暗中的刘伯兮的身影逐渐明晰起来。他继续说道:“林家与朝廷处处抵牾。不过皇上龙恩浩荡,也没多为难他。下官不明白的是,这金银之物,它们观之有色,抚之有形,碰之有声。说没了就没了,不合常理啊。”
“林尚农跟本王说过,他最宝贵的东西,是在王府的莲园里。刘大人千里迢迢赶去晋州,一定很辛苦,现又空手而回,不好交差。这么办吧,跟本王去趟莲园,问问林姑娘?”
“王爷见笑了,下官这就回去禀报皇上。”刘伯兮讪笑着告辞。
殿外的雨已经停了,从檐上滴落的水珠儿叩坠在石面上,便有了空谷足音般辽阔深远的回响意念。赵易站在殿柱前,素青色的袍服在灰暗的天色里流动过低调的华丽。他站了一会儿,往东南走去。
莫莫本来已经回了绾云居,打开窗看了会儿园内润湿残破的菊花,觉得无聊,许久想起把伞忘在莲园了,于是又转身回去拿。
她进了垂花门,琐窗开着,那抹袅娜的水烟色还在,不同的是,她的身边多了一若修竹般挺立的青色身影。他的手抚过她的青丝,低头朝她温柔地笑着,如那晚,他朝她笑过,同样的迷人。碧莲的眼里散发着酥熏的微醉之意。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莫莫的心揪了一下,但只是瞬间的,这酸楚的感觉就被她摔在心底最深处。她开始嘲笑自己,他们本来就是碧人一对,不是么。
她安静地移开步子,怕惊扰了这同她格格不入的甜蜜。她已无暇关注这晴初霜暮的林寒涧肃,风裹卷了冬的清荣峻茂,悲凉地涌进她空落的心间。
莫莫不甚明白这种感受,她连泪都不想流。身体内那股强劲的温柔又开始缠绕着她,耳鬓厮磨般不舍。她面无表情地掉了两滴泪,回了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而无助就像这严实的被子一样,紧紧地围住了她。
被窝的温适很快让她睡意朦胧。莫莫脸朝里躺着。金鸾点了小烛,如豆灯火剥落昏暗,勾勒出榻上罗被的玲珑轮廓。她轻唤了声:“小姐?”
睡意骤然浅去,莫莫没有作声。
“睡了?”熟悉的声音。一只手贴上她的额头,掌心里有她同样熟悉的温度。
“喝药了么?”赵易轻声问着秉烛的金鸾。
“回王爷,喝了。照王御医的吩咐按时喝的。”
“那就好。别叫她了,让她睡吧。”
寥寥几句后,缓慢漾开夜的岑寂。微动的光亮熄了,她一动不动地躺着。门轴转动,金鸾蹑手蹑脚地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