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索命冤魂之何海亮  第二章放羊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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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晓海抬眼望向远方的山峦,深深吸了口气。他要感受一下黄佳丽成长的环境,抱着黄轶沿着上坡方向水泥板路行进。
    “他们干嘛要哭?你怎么戴这些东西啊?”黄轶抚摸着林晓海身上的孝布。
    林晓海胳膊酸胀,放下黄轶:“因为亲人永远离开了他们,他们伤心。”环视四周,群山围绕,竟然望不见进来的路,四下里静得出奇。绿意盎然中,他真想找个地方躺下。那不曾落尽的花,像撒在枝间的星,或点点或团团。回望峰围峦绕的庭院,恍惚间感觉像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清新的空气中裹挟着阵阵泥草的香,林晓海醉了:“不走了,我们永远在这里住下。”
    “我不喜欢这,咱回家吧。”黄轶拉着林晓海的手。
    “过两天肯定回家,现在林爸爸带你去找小鸟,你听——”偶尔的鸣叫,悦耳如歌。拐过一道弯,身后已看不见黄家庭院。他搂着黄轶坐在岔路口的石板上,“这里是你妈妈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我们是在大山里吗?这里会有老虎吗?”黄轶紧拽着林晓海的衣襟。
    “没有老虎,只会有小兔子小鸟蝴蝶蜜蜂。”林晓海想象着某株树影后就会突然间走出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
    “这里有汉堡吗?有游乐场吗?”黄轶眨着眼睛若有所思状。
    林晓海摇摇头:“这里很安静,没人打扰你的生活,可以呼吸到没有污染的空气,可以听到大自然的心跳。你看山坡上是不是羊?对,是一群羊!”他指指远处山腰间移动着的白云,细看来却是山石间跳动的羊。
    “真的吗?去看看!”黄轶早已忘记那个嘈杂的小院,冲林晓海扬起双手。
    林晓海背起黄轶,继续弓着身子前行,那跳动的云越发近了。终于可以看清羊的身形,黄轶兴奋起来:“我们牵一只回家吧,我搂着它睡觉!”
    “那是别人家的,我们只能看看摸摸,小羊是要跟妈妈在一起的,每天还要上山吃草。咱弄家回,它饿了怎么办?”
    “它也会想妈妈的,一会儿我们抱抱它吧,它们不会咬我吧?”黄轶小脸贴在林晓海的背上。
    “不会的,羊是食草动物。”林晓海已发现羊群后跟着位一脸胡茬儿的半百男人。
    “山上会有灰太狼吗?”黄轶想起什么似的。
    “不会,这的山太矮,树林也不多,没有野生动物生存的空间。”林晓海指着已跳蹦到近前的一只羊羔搂过黄轶。
    黄轶挣脱开林晓海的怀抱上前两步,羊羔抬头看看迎面而来的孩子撒了个欢踅回到羊群中。
    羊群后的放羊人已至近前,直勾勾地盯着黄轶,旋即又打量起林晓海:“你是海——”
    林晓海的微笑瞬间消散:素昧平生的山中汉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中有“海”字?
    “你儿子?”他指指黄轶看着林晓海。
    “嗯,对。”林晓海揽紧了扎进怀里的黄轶。
    “你来这里奔丧?谁家的白事?”男人早就品读出林晓海身上孝布的含义——未婚的女婿领着自己的儿子?
    “是,是黄家老太太去世。孩子害怕,我领他出来转转。”林晓海被男人盯视得浑身不自在,抱起黄轶准备离开。
    男人紧紧粘在林晓海身后:“黄老太太只有一位亲孙女,你是老太太的孙女女婿还是外孙女女婿?”
    “孙女女婿。”
    “亲孙女女婿!”男人目光深邃的望向远方,似乎已忘记了身后的羊群。
    林晓海像被一种无形的场笼罩着,想走,却迈不开步。眼前这个莫测的男人也该是村里人吧,他竟这么肯定自己的身份?只见那个男人缓缓扭过身目光已柔和,探问着黄轶:“叫啥名字,孩子?”
    黄轶怯怯地说:“黄轶。”紧搂住林晓海的脖子,“咱回家。”
    “你也姓黄?”男人狐疑地看着林晓海。
    林晓海阴沉着脸迈开步子,只想离开,因是下坡路,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直到拐过弯道才靠在一株树下歇息。难道山里人都这么怪异?怎么未在放羊汉眼中看到一丝淳朴啊?
    放羊汉眼看着林晓海的背影逃似的消失在拐弯处,他才想起羊群,只扫了一眼便一屁股坐在刚才林晓海歇息过的青石板上。你肯定不姓黄!我知道,不然你不会跑。未过门的孙女女婿领着黄老太太孙女的孩子。这是哪跟哪啊?可是那孩子的眉眼分明跟海亮小时候一个样儿啊,只是白净了些,难道是自己眼睛花了,还是想儿子想得神经错乱了?黄家女孩儿的儿子跟了妈妈的姓,难道这里面有事情?
    随在羊群身后,男人走进了山间小径。一路蜿蜒而下,转过一个小山包便见一处豁然开去的湖,湖对面隐现着才对外开放不久的玉佛寺。他驻足之处便是儿子何海亮葬身之地。未婚的儿子只能葬在这处位于两村之间的山脚下,他将永远弧灵灵的与陌生人相伴于这处偏僻之地。男人眼中已湿润,儿子惨死的经历慢慢回放于脑海中——
    那天,海亮一如往日吃过晚饭后替换果园中看护羊群的父亲。转天,天不亮时就接到了儿子打来的电话,却是陌生的声音:你是老何吧,我是老李头,你快来你家果园,你儿子倒地上不省人事呢,我看得去医院,你最好直接喊辆车来。他登时清醒过来喊上老婆趿上鞋子径直砸响了村里那家开黑出租的家门上气接下气地叙说着。然后,一起赶到果园。斜躺在门里门外的海亮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老李头蹲在一边抽着烟袋:从路上就能看到门口这有人躺着,我也不敢碰哪!他一把搂抱起儿子,凭他如何呼唤,儿子就是不应声。去医院吧,别耽误啦。离县城至少有四十分钟的路。一路上,他不停地喊着儿子的名字,他相信儿子不会有事,因为有呼吸有体温。
    到了医院,医生只是检查了海亮的眼睛便摇摇头。他跟老婆给医生跪下了:他才23岁啊……报警吧,是被钝器击伤致死。110。验尸。一次次地问询。现场已被破坏,证据均已留存,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还是先把死者安葬了吧……
    出殡那天,海亮的同学中唯有黄家闺女哭得最伤心,她可是村书记的掌上明珠啊!如果仅仅是同学关系,不至于吧。他纵然有怀疑指向,毫无证据又去哪里申诉?人已不在,即使真与黄家闺女有牵连,她不会要了他的命啊。那一刻,闻者动容。哭吧哭吧,之后你请回,我们何家单门独户向来与黄家没啥往来。你们同学一场,我替他谢谢你。他知道自己在黄书记眼中的位置,如同下三烂之流,是村里的最底层。
    随后的日子里,海亮的妈妈傻了似的,不怒不喜……
    男人突然睁开了朦胧的泪眼:黄家闺女哭得那么伤心,难道是因为娃娃?海亮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久了,你托个梦也行啊!爸爸知道你冤,报了案又怎样,不还是悬到今天。爸爸活得太窝囊,对不起你,下辈子你托生个好人家吧。我可怜的儿啊,他抹了把脸。
    回到家中的男人默默无语。这个家自从儿子去世后已绝了笑声,几乎一夜间花白了头发的海亮妈妈总是自言自语,不到五十岁的人却像个老太太。虽说依政策已获批二胎指标,可她这个样子别说能否再生,给她个三两岁的孩子她能照看吗?属于一个家的精气神已经散了,就说不上是个家。男人操持着锅盆碗灶。
    饭桌上,男人强颜欢笑地说:“黄家老太太死了,她那个孙女失踪这么多年,也回来奔丧啦。你说有多怪,她那未过门的女婿竟然领着个男孩儿,还说那男孩儿是他儿子。乍一见,那孩子纯粹是咱家海亮小时候的样儿,我差点就认错了。”
    “海亮回来了!”女人兴奋地端起碗。
    “是海亮以前的女同学带着对象领着儿子回来了。”男人抹抹眼角。
    “是海亮回来啦,我知道。”女人扒拉了几口饭,“我得赶紧收拾屋子,海亮回来会嫌脏的。”女人撂下碗筷就去了西屋。自打儿子离开后,西屋的摆设始终不曾变过。一进西屋,女人的神智就会安定下来,即使坐一天,男人也不去打扰。每天男人出门前都会检查家中所有危险地带,然后与羊群结伴出门。中午时他必须赶回家,然后再出门。如此凄凉的生活,男人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相当清楚,一旦连他都崩溃了,这个家将彻底从人间消失。女人的言语,他多么希望是真的啊。
    夜色袭来时,女人和衣而卧。他悄悄地走出屋门,院中静得出奇,隐隐可以听到村东头黄家方向的哭丧声。院墙外,当年与儿子一起种下的那株柿子树笔直参天。他现在很少在门口逗留,邻居间的说笑声,他再难融入。明天入殓,黄家闺女至少得在家呆到后天,这两天定要找机会去看看,看看海亮那儿时的模样。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湿两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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