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弄玉正色道，“我听说过。”
    金仙缓缓道：“一日后，卯时三刻，山门见。”
    “去哪里？”弄玉问。
    金仙没有正面回应弄玉的问题，他只是缓缓道：“找答案。”
    一日后
    曙色初现，带着琴心阁独有徽记的马车，便准时停在了山门之外。
    赶车的弟子尚是少年，也不晓得是不是起得太早，坐在那里频繁打着哈欠。反观那两匹拉车的白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不舍得破坏这天地间的安宁。
    “宋旭，果真是你。”
    突如其来的叫唤，惊得宋旭浑身一机灵，什么瞌睡都给赶跑了。他回头看了眼，连滚带爬地跳下车，迎向了正走过来的人。
    “清羽师姐，这么早，就要离开吗？”
    “离开？”清羽目光闪烁，道，“我与你们一起去。”
    “一起？”宋旭四下看了看，一个侧身拦在了清羽面前，“师姐，很抱歉，若没有金仙的吩咐，弟子不能让你上车。”
    清羽瞪眼道：“你说什么？”
    “回师姐”，宋旭恭敬道，“弟子遵大师兄的吩咐，今日一早，随金仙出门。一路上，必惟金仙之命是从。”
    清羽道：“掌门师兄分明答应了要带我去的，即便是大师兄也不能改变。”说着，便要往马车边走。
    宋旭连忙后退了一步，行了个礼，才劝道：“清羽师姐，你和大师兄、金仙一道长大，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们。”
    “你的意思是”，清羽道，“倘不是掌门师兄交待，大师兄也不会这般交待你的。”
    宋旭垂首不语。
    “也罢”，清羽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呢，也不在这里与你为难，时辰尚早，我自去问问掌门师兄。”
    宋旭再次行礼，道：“送师姐。”
    清羽“哼”了声。不料，她才刚转过身，已看到了缓步而来的金仙。清羽的面色白了白，不说话了。
    金仙径直走到了宋旭的面前，淡淡一笑，道：“你便是宋旭？”
    “回金仙”，宋旭先是深深一礼，继而正色道，“弟子正是宋旭，奉成昊师兄之命，来护卫金仙。”
    “好”，金仙说着，瞧向清羽。
    清羽草草行礼，道：“掌门师兄。”
    金仙道：“师兄莫非没和你说？”
    清羽扁了扁嘴，道：“说了，大师兄说，掌门师兄你另外有事要交给我做，所以，此行就不让我随行了。可是……”
    金仙看着清羽。
    清羽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她指着刚走出山门的人，大声问道：“师兄你不让我去，是真的有事要让我去办，还是为了她？”
    金仙回首瞧了眼，只见弄玉正走下长阶，走向这里。
    “回金仙”，宋旭忽然道，“昨日，成昊师兄交待弟子，之所以使用阁中马车，主要是为了送贵客离开，而金仙此行隐秘，若非迫不得己，绝不可轻易暴露身份。”
    金仙瞧了清羽一眼，看向宋旭，缓缓道：“安排好了？”
    宋旭道：“都安排好了，金仙上车便知。”
    金仙看着弄玉，道：“姑娘，我们走吧。”
    “嗯，好”，弄玉瞅了清羽一眼，应道，“我听金仙的。”
    清羽忽然道：“等等！”
    “等什么？”金仙回过身。
    清羽讨了个没趣，翻了个白眼，道：“师兄不带我也没什么，我自己会跟去的。”
    金仙看了清羽一眼，叹道：“清羽，我并非要阻拦你闯荡江湖。相反的，我确实有要紧事要交给你去办。”
    “是么”，清羽还是不情不愿的，“那你倒说说看，我能做些什么？”
    金仙道：“待我走了，你便回去找师兄，师兄自然会告诉你的。具体如何做，我已然和师兄安排好了，你只管听师兄安排就好。”
    清羽瞅了弄玉一眼，道：“那，好吧。掌门师兄你一路小心。”
    金仙点点头，看向弄玉。
    弄玉嫣然一笑，侧身相让：“金仙先请。”
    官道。
    行人渐多，马车却还是异常的平稳，弄玉实在是昏昏欲睡，不得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端坐在她对面的金仙的身上。
    金仙看似坐姿随意，实际上，他双手捏诀，竟是在练功。
    半晌，弄玉还未说话，倒是金仙先开口了：“《谙神清心咒》，姑娘练得如何了？”
    “说起那个曲子”，弄玉正了正身子，道，“我倒真有问题想要请教金仙。”
    金仙睁开了眼睛。
    弄玉下意识地避开了金仙的目光，又意识到她并不需要这样做，不由便尴尬一笑。
    金仙微笑道：“姑娘，不妨直言。”
    弄玉道：“这两日，我按金仙的指导习琴，总是觉得身体中气息不甚平稳，不似听金仙弹来的愉悦。”
    金仙看着弄玉不说话。
    弄玉沉默了半晌，接着道：“怕是我无缘修习金仙所教授的功法了。”
    “姑娘尽管放心”，金仙道，“此曲是本门修习琴艺入门之曲，姑娘的身体有轻微的不适，应该是与姑娘自身所修习的功法有关。”
    弄玉不说话。
    金仙沉吟半晌，示意道：“长路迢迢，姑娘不妨将琴暂时借予在下。兴许，在下有办法稳定姑娘的气息。”
    弄玉抱起了放在手边的布包。
    琴声起。
    弄玉忽然问道：“前日金仙分明已答应了清羽姑娘一同走这一趟，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
    金仙抬起眼，淡淡一笑，道：“未知姑娘所听说的天魔玉露，是个什么东西。”
    弄玉怔了怔，道：“我想，我知道的天魔玉露，和江湖中大多数人所知道的天魔玉露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也知道，这江湖中的传言，多得是虚言夸张。至于什么是真正的天魔玉露，怕是得金仙来解惑了。”
    金仙道：“如姑娘所知，那天魔玉露，实际就是天魔宫以秘法炼制的一种丹药。坊间传闻，一颗玉露，便可以增长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修为。因其炼制过程甚为复杂，近百年来天魔宫居然无一粒成功。据说，到如今，整个天魔宫中，也就只余下了十余粒而已。”
    “就是说”，弄玉道，“也许没有古书中记载的和江湖中传说得那般玄乎，却也是好东西。”
    金仙看着弄玉，点点头。
    弄玉沉默了半晌，道：“金仙，我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金仙道。
    弄玉怔了怔，道：“金仙说，你不知道？”
    金仙温言道：“姑娘前次说过，你想知道那魔道圣物究竟是什么，其是否和天魔玉露有关。”
    弄玉截口道：“还有，为何我会被牵扯其中。”
    金仙凝视着弄玉，半晌，一字字道：“关于那魔道圣物，除了书上记载的那些，我所知也是寥寥。至于姑娘为何会被牵连其中，我更是不知所以然。”
    弄玉道：“所以，你同意帮我。”
    “与其说帮助姑娘”，金仙温言道，“倒不如说，我们的目的虽不同，然为达各自的目的却需要经历相同的过程。既如此，我们不妨相互帮忙，也许，还能事半功倍。”
    弄玉不说话了。
    “姑娘在想”，金仙道，“也许，魔道诸派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而这个借口，确实能令他们在江湖上大张旗鼓。这样的大张旗鼓，就连宗门各派也不能明着阻拦。”
    弄玉道：“是，我的确这么想。”
    弄玉仅略略停顿，便接着说道：“金仙是否想过，这所谓的圣物，即便当真存在过，也许从某个时候起，已成了一个用来巩固权力的传说。而此番失窃，也许，真的只是某个人为达自己目的而找寻的一个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金仙道：“如若事情真如姑娘所言，那么，江湖即将大乱。”
    弄玉咬紧牙，半晌，缓缓道：“这魔道圣物存在的传说已传了许多年，但不管是宗门中人，还是魔道中人，又可曾有人真的见过那魔道圣物？”
    金仙没有正面回应弄玉的问题，他缓缓道：“我也不希望这种事情会发生。”
    弄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一度以为，魔道中人找上我，是不是找错了人。后来，我意识到，不可能是找错了人。”
    金仙不说话。
    弄玉扁了扁嘴，道：“我只是一个江湖新人，如若不是魔道中人找上了我，我甚至以为这江湖中的仙魔两道之争不过是茶楼说书人编出来的段子。”
    “除非……”金仙缓缓道，“我猜，姑娘也早有了自己的猜测了。”
    弄玉道：“除非，我来自魔道，甚至就来自天魔宫。就算是这样，也解释不了魔道弟子忽然开始追杀我。”
    金仙目光一闪。
    弄玉道：“金仙，请讲。”
    金仙看着弄玉，一字字道：“魔道中人之所以频繁找上姑娘，其中确有问题。姑娘想要弄清楚这件事为何和你有联系，就不能只这么猜。这么猜，是不可能猜得到的。”
    沉默。有意识产生的、并不尴尬的沉默。
    金仙凝视着弄玉，良久，才缓缓道；“无论如何，魔道中人因为此事而作乱江湖，是我宗门中人不能容忍的。”
    “金仙的意思，我能理解”，弄玉想了想，才接着说道，“还有一种缘故，金仙或许早就想到了。只因为顾忌我，才始终未说出口吧。”
    “姑娘但请稍安”，金仙道，“既已应承了姑娘，我便一定会办到的。与此同时，我说过的话也从不收回，我成韶从不需要任何人做诱饵。”
    “哪怕，我的来历，当真和魔道有关？”弄玉问道。
    金仙笑道：“即便姑娘真的是当世妖魔，我也不会让姑娘去做诱饵的。”
    弄玉凝视着金仙，半晌，问道：“那，弄玉能帮金仙做些什么？”
    金仙道：“第一步，我们去吃饭。”说着，抬手敲了敲马车。
    车外，宋旭的声音传了进来：“金仙有何吩咐？”
    金仙看着弄玉，答道：“宋旭，我们距离最近的市镇还有多远？”
    宋旭应道：“以这个速度，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前面的镇子了。”
    “好”，金仙微笑着道，“不必太快，待到了镇子，找家清静的馆子，我们先吃个饭再走。”
    “是”，宋旭道，“弟子明白。”
    马车继续向前，宋旭不再说话了。倒是弄玉眨着眼问道：“你是金仙，还需要吃饭的吗？”
    琴声，停了。
    金仙笑道：“所谓”金仙”，不过是宗门中人的赞誉罢了。我又不是神仙，自然还得吃饭。不过，宗门弟子自入门起便都得辟谷。修行日久，一日一餐即可。倒是姑娘，既非我宗门中人，不需要饿着自己。何况，去前面的镇子，除了吃饭，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哦”，弄玉道，“我明白了。”
    金仙道：“姑娘还有事要问？”
    弄玉沉吟着道：“听人说，金仙已修出了自己的法器。”
    金仙道：“姑娘既知道”法器”，想必知道宗门之中讲究道法自然，”法器”都乃天定。”
    “那，若是魔道呢？”弄玉道。
    金仙凝视着弄玉，半晌，缓缓道：“仙道和魔道的心法各有不同，但琴音，确实是都有的。”
    弄玉微微一愣。
    金仙道：“据我所知，魔道修习虽有速成之秘法，但却十分之凶险。即便修习魔道之人，一般也不敢尝试。还有，听清羽提过，姑娘于剑法上造诣已然很好，实在不需要另寻他途。”
    弄玉笑了笑，道：“金仙怕是误会了。蒙金仙亲自教授音律，我自当珍惜。至于以琴为法器，说实话，我从未有此奢想。”
    这时，耳边传来了宋旭的声音。
    “金仙，镇子就在前面了。”
    金仙成韶看着弄玉，笑了笑，扬声道：“进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