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番外:孔雀族发家史(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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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已中天,银辉如水,洒遍如巨龙一般的太行山脉。鹤王的寝宫里,鹤王妃正在为鹤王宽衣。他今日喝得有些醉了,连眼眶都是红的,怒气冲冲地对王妃道:“漱玉,你今日为何不经我允许,便自作主张将终南山划给了孔雀一族?你这是在坏我大事!你看那鹰王从中挑拨,令我当众下不了台,得逞后得意得嘴都合不拢了!你竟然还出言助他,真真气煞我也!”
    鹤王妃愁眉苦脸地道:“王上,妾身彼时也是迫不得已。想必王上也发觉了,睿儿对那孔戟……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强留他在鹤族,怕是睿儿的婚事就要不成了。臣妾斗胆,将那终南山赏给了他,就是要让他走得远远儿的,不要妨碍了睿儿的前程!”
    鹤王的面色有些松动,不过转瞬又怒气森森:“都是你生的好儿子!我鹤族未来的王怎能有断袖之癖?”王妃急忙道:“王上,睿儿绝对不是断袖,只是那孔戟天生有些狐媚手段,刻意勾引,我们睿儿又是血气方刚,一时有些糊涂而已。那终南山靠近极南之地,瘴气、热毒盛行,向来是我们鹤族流放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将那地方指给孔戟,名为封侯,实为流放啊!只要见不着面,孔戟自然不能再影响睿儿,睿儿顺顺当当娶了鹰琉,不就万事顺意了么?”
    鹤王思忖片刻,面色渐渐舒缓,终于转怒为喜:“王妃这一手段倒是高明。哼,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困死在终南山吧。明日让礼官下一道旨,令孔戟无事不得出封地。”
    因为喝了不少酒,这一夜鹤王睡得很沉,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猛然看到床前的琉璃屏风后跪着一个人。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他又惊又怒:“谁?谁在哪里?为何不经禀告就擅闯本王寝宫?”
    鹤王妃也被惊醒了,她赶紧坐起来,惊讶地看了看屏风后那人影,迟疑道:“是睿儿么?”
    那人影恭敬地磕了个头:“正是儿臣!”
    鹤王松了口气,怒道:“你一清早发什么疯?不声不响地闯进来,有什么紧要的事么?”鹤王妃却是瞬间愁容满面。她嫁给鹤王这么多年只得鹤睿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是时时刻刻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那么这个宝贝疙瘩心里想要什么,做母亲的哪能不明白?她心下猜到,这个已经入了魔障的儿子当下十有八九是来请求父亲取消与鹰族的联姻来了。她顾不上彼时自己披头散发仪容不整,飞快地绞尽脑汁,想在儿子说出那定会让丈夫勃然大怒的话时,想办法从中斡旋,平息一些丈夫的怒气。
    然而鹤睿的一番话却令她瞬间呆住了。
    “父王,母妃,请恕儿臣无状。儿臣对那鹰族的公主一见钟情,故而想请求父王恩准,尽早向鹰族求亲,早日迎娶公主过门。”屏风后,鹤睿朗声道。
    鹤王闻言大喜过望,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你这个请求有何难?我儿如此人才,我看鹰王老儿根本都不想再把女儿带回去。你且安心回去你殿里等着,为父马上就去找鹰王商议你们的婚事!”一大清早,最是器重又最是担忧的儿子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鹤王实在是老怀大慰。鹤王妃更是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叠声地叫鹤睿回去安心等待。鹤睿闻言谢恩,叩首而去,因为隔着屏风,鹤王和王妃都不曾看到,一夜未眠的儿子起身后双眸血红步履蹒跚,竟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仅仅三日后,鹤族世子鹤睿与鹰族公主鹰琉便举行了大婚,天下羽禽都遣使前来太行山恭贺,委实是一番天大的热闹。
    然而这婚成得委实太过仓促,各族收到请帖后,不得不快马加鞭地送上贺礼,即便如此最后也有十几个族因为特别偏远,使者拼尽力气赶路也没能赶上婚礼当日的喜宴。纵然到场的宾客嘴里倒也不住地说着“恭喜恭喜,实乃一对璧人”“佳偶天成,真乃一段佳话”这样吉祥的祝福之词,背地里却都在讥笑这婚事实在太过轻浮草率,鹰鹤二族号称世家大族,这一场婚事办得委实糊涂又丢脸。
    “从未见过哪家的婚事办得这么匆忙急促的,纳采、问名、纳吉,大约一件也未曾来得及办,鹰王就赶紧把女儿打扮打扮塞进红轿了……莫非是有什么隐情么?不然何以至此?便是我们族内平常人家嫁娶,也未曾有如此草率的!”喜宴上,宾客们看着一双身着大红礼服的新人便有些目光闪烁,私下里嘀嘀咕咕,面上有暧昧不明的笑容。鹰王和鹤王何等耳力,这些私语想不听见都难,只是碍于婚宴现场不好发作,只作耳聋罢了。
    鹰王其实也颇为后悔当初一口答应了鹤王尽快举行婚礼,如今这一场婚事都快成了天下笑料了,只在看到乘龙快婿时他才稍觉安慰:“罢了罢了,既是这小子等不及要娶阿琉,阿琉偏生又极中意他,实在是极难得的。做父亲的,怎能不成全了这对小儿女呢!”他自认心怀坦荡,面上便显出一种宽宏大量的豁达来,对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也就能做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了。而鹤王和鹤王妃只求鹤睿能早点成家,对这些流言蜚语自然是有了免疫力的,倒是鹤王的几位侧妃和王子私下里笑得肚子痛,因为有些酸葡萄心理,故而说的话竟比那些宾客更要难听些。
    总之,这一场婚礼,很是一团和气地进行着。新郎官一身大红吉服,越发显得丰神如玉,除了面色清冷了些,不苟言笑了些,实在是玉人儿一般,挑不出一丁点儿瑕疵。鹤王妃泪眼婆娑地想,全天下再也找不出我儿这般俊朗的新郎官了,真是便宜了鹰琉这个刁蛮任性的妮子,心下竟有些为儿子不值。
    孔雀一族早已提前送上了贺礼,但是没有人来赴宴。鹤睿想,大约是赶着启程,阖族都在忙着收拾行囊罢。心下一片惨然,所幸因为饮了不少酒,脸色倒是鲜活红润的,无人发觉异样。
    宾客散尽,鹰琉头顶红盖头坐在新房里等着自己的良人。向来骄纵的她此时头一回有了小女儿的娇态,羞答答地垂头不语,心头如小鹿乱撞。本来爹爹是不肯这么快让她和睿哥哥成亲的,多亏了她据理力争,甚至要以死相逼,爹爹无奈才同意了。她就是想快点嫁给睿哥哥,而睿哥哥既然也中意她,也想快点娶她,她可就一点也等不及地要嫁了。她喜欢鹤族,这里的人都温文尔雅,颀长俊秀,又待她极好,鹤王妃尤其喜欢她,还夸她天真烂漫可人疼呢!不像鹰族,只有阿娘真心疼自己,阿娘辞世后,除了爹爹尚有几分爱护之外,人人见了她就像避瘟神似的,自己的那些刁蛮凶狠,不过是外强中干,自己护着自己的一层铠甲罢了。此刻,她满心欢喜地想要在鹤族开始新的生活,再也不刁蛮,再也不无理取闹了,对睿哥哥好,对每一个人好。
    滴漏声声,不知道等了多久。太行山的夜晚是很寒冷的,她的双腿已经冻得麻木了,红烛也已经燃尽,她翘首盼望的良人,却一直没有来。她渐渐地开始疑虑和惊慌,真想一把扯开那碍事的红盖头,大喊大叫一番,然而她不敢,她刚刚已经决心要做娴静优雅的淑女了。
    突然,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她心头大定,嘴角泛起羞涩的笑:“一定是睿哥哥,今日那么多人,他应酬到现在也是应当的。嗯,他今日饮了那么多酒,想必有些醉了,等一下他揭了盖头,我要伺候他喝些醒酒汤。”那人走到她的面前,她满心欢喜,然而透过盖头下面,她看到的却是一双小巧的绣鞋,顿时惊疑不定。
    “世子妃,世子说,他不过来了,请您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他会来请您一起去给王上、王妃敬茶!”这是睿哥哥身边侍女琴心的声音,带着怜悯。
    “为什么?”她忍了又忍,却再也忍不住了,只觉得血都涌上了头顶,劈手一把扯开了红盖头,琴心猛地后退一步,被她脸上的狰狞和扭曲吓住了。琴心哪里明白鹰琉此时的绝望和痛苦,被抛弃的阴暗感觉又一次狠狠地笼罩了这个才下决心要做淑女的女子。她只是暗想这个公主果如传言一般凶狠顽劣,哪里配得上天人一般高贵的世子呢?刚才升起的一丝怜悯顿时无影无踪了,口气顿时也就变得冰冷和不耐:“世子的意思想必世子妃已经明白了,那么奴婢告退!”
    鹰琉流了一夜的眼泪,不解、绝望、愤怒之下,把新房所有的东西都砸了。第二天鹤睿来的时候,她高傲地睥睨着他,准备给他解释的机会,然而鹤睿看了看一片狼籍的新房,竟不发一语,转身走了。鹰琉不能一个人去给公婆敬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长辈,是哭诉还是扮演乖巧隐忍的角色?身边一个陪嫁的侍女也无,没有人给她拿主意。于是她胆小地逃了,一个人在巍巍太行山逛了一天。等她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将自己逼到了绝境,本来毫无疑问是鹤睿的错,但是自己这么一闹又失踪,所有人竟然都一边倒地指责她,露出一副“就知道你是这种刁蛮的女人,你哪里配做鹤族的世子妃”的模样,一直都对自己慈爱有加的鹤王妃更是刻薄得令人无法置信,她看鹰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堕落下贱的女人,看自己的儿子就好似看一株被污泥污染的莲花。她孤立无援,万般无奈只能放下身段,求救地看向她的睿哥哥,然而他却魂不守舍,等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却冷漠得像寒冰一般,令她的心直如坠入冰窖。为什么?不是你说对我一见钟情,盼着尽快完婚的么?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一连数月,鹤睿不曾踏入新房半步,令整个族内窃窃私语,看鹰琉的眼神带着怜悯、探究和压抑不住的好奇。刚开始,她还会愤怒和反击,但后来便渐渐麻木,每日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然而这一异状最终传到千里之外鹰王耳中,起初他自然是心痛、震怒而难堪的,亲自修书一封给鹤王,措辞严厉而激烈,当着鹰族使者的面,鹤王不得不将鹤睿狠狠地训斥了一通,鹤睿答应每日宿在鹰琉房中,这事总算才得以平息。
    多年后,鹰王才知道原来女婿从未待见过女儿,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鹰王也不大好插手小儿女的房内事,只当女儿骄纵无状惹恼了夫君,自己也无能为力。加上心爱的侧妃又给他添了一双儿女,渐渐地也就不大关心这个大女儿的事了。至此,鹰琉在鹤族彻底地孤立无援。每日里,鹤睿也来房中宿下,只不过是睡在外间,两人经年累月无话可说,彻底地相敬如冰。然而唯一令鹰琉不解的是,弹指千年过去,鹤睿彼时早已登上鹤王之位,却始终未纳侧妃。等到她终于明白他何以至此,不由得冷笑,笑得泪如雨下。再看看为了抱孙子急白了头的婆婆,前任鹤王妃,越发觉得人生真是一场滑稽戏,在这场大戏里,原来自己还不是最可笑的那一枚棋子。自己的怨气却竟然平和不少,再看看整日冷峻令人胆寒的鹤睿,竟慢慢地有些儿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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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时光倒转,再来看看鹤睿大婚当日发生的事情。
    那一日,鹤睿委实喝得有些多了,他几乎是来者不拒,每一杯都喝得又快又急。宾客散了后,鹤王和王妃还在应酬送客,喜娘嬉笑着来请新郎官入洞房,却被他一把推开,自己转身从偏门跑出去,踉踉跄跄往后山处去了。上好的梨花酿后劲极大,他意识模糊,勉力昏昏沉沉地御着夜风,只想今晚赶到那人面前看看他,问问他是否自己如此便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了?
    然而还是迟了。等他到了后山孔戟的住所,惊骇地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大门洞开,空余满院光秃秃的桃枝,满院凄清。如晴天霹雳一般,他瞬间酒意全无,心中慢慢燃起滔天的恨意,有多爱,就有多恨。为什么要如此心急地离开?为什么毫不犹豫,没有一丝迟疑?你可曾想过我会有什么感受?
    急急忙忙追着鹤睿而来的贴身侍女琴心被满面狰狞的世子吓呆了,他一身红得似血的喜袍,眼睛也布满血丝,仿佛入了魔一般,在月色中散发着邪气。当她再一看空荡荡的院子,心下一声叹息,便明白了八九分,原来孔公子已经带着族人离开了。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怯怯地问:“世子,您还好吗?那边喜娘催着您去洞房呢?”“去告诉那个鹰琉,今晚我不过去。”鹤睿冷冷地说。琴心大惊:“世子,这可如何使得?鹰王若是知道怎能善罢甘休?”鹤睿怒喝道:“罗嗦什么?还不快去!”琴心猛地一哆嗦,脚步虚浮地走了。
    那一晚,鹤睿坐在原来孔戟所住的空房里,一夜未眠。等到清晨的阳光照射到这个凄凉清冷的空院时,他方才满面寒霜地走了出来。从此,春风般温文尔雅的鹤族世子不见了,那一夜,他埋葬了自己的爱恋和激情,也埋葬了自己一生的笑容。
    那一晚,在鹤睿满面凄凉地坐在孔戟曾经的房间里回忆往事的时候,孔戟正带着千余族人疯了般地赶路。黎明时分,族内最受尊敬的长老不得不请求孔戟稍作休息。一天一夜的疾驰,族人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不少幼子和妇人还出现了脱水中暑的状况。且路途遥远,此地离终南山尚有好几日的路程,越往南去越热,如此耗费体力恐为不妥。
    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孔戟看到憔悴的娘亲和满面风霜的族人疲惫的眼神,终于猛然惊醒,自己这几日一直沉浸在失去所爱的悲伤无助之中,竟然忘记了自己肩头的使命。这么多的族人指望着自己将他们带到新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而自己却像是逃命一般,只想逃离那个人的目光,如此置族人的安危不顾,怎么配当一族之长?于是他下令原地扎营,且一扎就是两日。
    这两日孔戟彻底沉默,坐在帐篷中时时回望太行的方向,无人知道他心中想着什么。只有从小贴身伺候的侍女扶柳略窥一二,她看向他的眼神,是心疼、怜惜和无奈的。两日后,孔戟神采飞扬地走出帐篷,高呼:“儿郎们,该启程了!”
    至此,被孔雀一族永远记载在史册上顶礼膜拜的开国之王终于真正地踏上了他建立宗庙社稷的漫漫长路。
    在瘴气弥漫、危机四伏的终南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风暴雨般地收服了方圆百里的异族,将横行山中的魑魅魍魉通通赶至极南之地,叫他们不敢踏入终南山半步,这时,天下人才明白,原来这位俊美异常的孔雀族少主最擅长的不是舞,而是剑。他的铁血手腕,令孔雀一族短短百年间威名大振。渐渐地,无数异族来投奔,孔雀一族的势力竟扩张至方圆千里,隐隐有大族的气象。然而孔戟对旧主鹤王竟仿佛极为恭敬,不但自己谨遵上谕绝不离开封地,每年的岁贡也都早早地命人送至,使者言行皆极为卑躬,令鹤王十分满意。
    彼时,孔戟开始带着族人胼手胝足地建灵雀宫,誓要令它傲视天下。灵雀宫九百九十九座宫室,间间都是他的心血,然而只有一间乃是他历时三个月亲手所筑,就是终南绝顶的那一间小院,他就日日独自住在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彼时院中遍植桃花,每到阳春三月,满院桃花如雪,他得空便在院中舞剑。剑非好剑,却也难掩这俊美男子的半分光华,依然能让扶柳瞧得恍惚失了神。后来,他又在九叠瀑对面的高峰上建了座曲殇亭,常常在那里坐着,什么人也不让近前。回来时往往满面凄清,令扶柳心酸难抑,泪湿衣襟。
    因为事物繁多,族内的长老增加到十位。人一多,想法就多,这些个长老平日里常常为了芝麻大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但却只有在一件事情上齐心协力,就是劝说孔戟早日娶妻生子。彼时孔雀一族多有小族来投,各族年轻貌美的女子将终南山点缀得一片花红柳绿,但大好年华的少主竟然无一中意,甚至连丫鬟也不肯多添一名,这传出去简直叫人贻笑大方!早些年少主一直以族内复兴事务繁多,无心成家为理由婉拒,后来少主的母亲,孔雀族的主母去世,他又立誓要为母守孝百年。如今孝期已满,孔雀一族在天下已经颇有威名,再不成家,平白地令天下人起疑。
    孔戟掌不住十位长老日日在耳边念叨催促,在裂土封侯的第八百年,终于成亲了,王妃是……扶柳。是的,就是那个自小服侍他的丫鬟!虽然长老们对此极为不满,认为很应该借着联姻进一步扩大孔雀一族的势力,然而看到孔戟双鬓的淡淡白霜,谁也不忍再苛责这个为了本族复兴鞠躬尽瘁的青年了。扶柳真身乃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云雀,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但胜在对少主忠心不二,难得少主自己中意,因此长老会挣扎着同意了。
    婚事虽然低调,但倒也办得热热闹闹,天下大半羽禽族都派了使者前来道贺。甚至鹰族都有贺礼奉上,然而鹤族却对此毫无反应。彼时鹤王已经是鹤睿,天下羽禽不解的是,虽然孔雀一族曾是鹤族的家奴,但是如今这一族羽翼已丰,鹤族难道还不肯认清现实么?非要摆出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势来么?
    那一日,孔戟难得地纵情欢饮,回到新房里还命人送来用桃花酿成的“绮年旧梦”继续痛饮,他呵呵笑着对扶柳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中原因。其实他只是恨我,你知道么?他永远恨我,永远不会祝福我。呵呵,其实我也恨自己。我不配得到幸福。扶柳,对不住,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一般,终究要负了你!日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好么?我去厢房睡罢。”
    扶柳温柔地阻止了他,伺候他睡下,自己却在床边枯坐了一夜,听着他将那个名字喃喃地念了一夜,说了无数的对不住,扶柳泪如雨下。虽然得不到他的心,但是得到这个人,自己也该知足了。
    几千里之外的太行山,那一夜,也有一个人喝得大醉。当他次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从未睡过的婚床上,旁边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王妃,床上有点点落红,提醒着他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呆住了,心理油然而生新的痛苦。虽然他的爱人早已经背弃了他,但是他的身体也做出了同样的背叛。这样,那个人就不欠他什么了。所有的爱恨真的要就此一笔勾销么?他突然之间十分恐惧,他怕失去能维系两人之间回忆的最后一点东西。
    鹰琉十分冷静,冷静得令自己害怕,她忍着身体的痛楚自己慢慢地爬起来,鹤睿看到她脖子上、手臂上尽是淤青,看来昨夜实在是太粗鲁了。鹰琉垂眸冷静地说:“王上,昨夜您只是喝醉了。现在能容妾身去梳洗么?”鹤睿心里有些儿愧疚,这件事毕竟是自己错了,将妒火都发在她的身上。“这个,对你不住了!你想要什么补偿?”他听见自己难得地有些口吃。
    “补偿?王上,和您的妻子睡觉需要什么补偿么?”鹰琉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笑出了声。鹤睿面色一沉,有些懊恼,便不再言语。而鹰琉却突然软了下来,柔柔地看着鹤睿:“王上,赐给我一个孩子罢,如果您愿意,您可以当他是补偿。如果再这样过下去,我不知道何时自己就会疯了。”鹤睿心头剧震,他已经伤她至此么?看着她认真的希冀的眼神,他竟鬼使神差地说:好。
    三年后,鹤王的嫡长子诞生,取名为鹤冀,举族欢庆。
    同一年,孔戟和扶柳收养了族内一个贵族的儿子,更其名为孔钺,并立其为世子。
    两百年后,孔雀一族血脉丰盈,羽翼已丰,孔戟正式发文昭告天下,裂土封王,不再岁贡鹤族,天下皆惊,都看着鹤族如何发难。
    果然,鹤王大怒,亲率五千精兵前往终南山讨伐孔雀族。天下羽禽都在猜测,此番终南山怕是少不得有一番腥风血雨。连向来极少理会这些争端的凤族都派了使者前往斡旋,希望两族能化干戈为玉帛。
    大约是承了凤族使者天大的面子,鹤王命五千精兵驻扎在终南山下,自己仅带着两个随从上了终南山。人人都道鹤王疯了,如此托大,莫非还当孔雀一族是昔日的家奴么?怕是要被孔雀王扣下当人质了。估计那五千精兵不日就将攻上终南山,然后好一番厮杀血洗。然而三日后,出乎天下人意料,鹤王带着随从完好无损地下来了,当日就宣布退兵。回去鹤族也发文昭告天下,正式承认孔戟南面称王,两族遣使建交。那三日发生了什么竟然令足可号令天下过半羽禽的鹤王一改初衷,轻易地承认了孔雀一族的大逆不道之举?这成了羽禽族史上天大的悬疑,令无数羽禽族的史官苦苦追寻探索而不得。
    其实,那三日,什么也没有发生。鹤睿只是在终南绝顶上的小院里,看孔戟舞了两日剑,最后一日,他们整日呆在曲殇亭。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说什么话,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无法挽回什么了。
    走之前,面如冷霜的鹤睿久久地凝视着鬓染霜华的孔戟。多年克己、清苦而殚精竭虑的生活令面前男子的俊美染上了风霜之色,也令他生成了威严沉稳的帝王之气,随意地站着便似一柄无锋的利剑一般。那个身着锦裂一舞惊天下的男子终于只能让他在回忆里缅怀了。沉默了半晌,他终于看着孔戟的眼睛道:“其实,我只是以此为名,来看看你。”
    孔戟却垂眸道:“我知道。”
    鹤睿道:“我只想知道,你后悔过么?”
    孔戟没有回答,他调转了目光。然后他听见鹤睿轻笑道:“那我走了。”竟然真的转身就离去了。
    孔戟看着他的背影,我后悔么?是的,我很后悔。纵然裂土称王,我也无法再逃避我的后悔。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任性一些,不再背负那么多族内的重担,只安心地依附着你。后来我才明白,根本不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如果我能等到你的父亲退位,我相信你不会像他那样对我和我的族人,但是原谅我当时太年轻,我只肯相信自己。我已经为自作聪明受到了惩罚,这惩罚就是一辈子的孤独。
    当然。但是我不能够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让你继续爱我,因为爱比恨更折磨人,我舍不得让你再受折磨。所以,我宁可让你恨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的悔意已经成了我的梦魇,让我日日焚心。
    孔雀一族史册记曰:
    天帝曜辰八万七千四百三十六年,先王孔戟一舞惊天下,鹤族分封孔雀一族于终南山。先王孔戟携一千二百族人离开太行山,前往封地,胼手胝足,历时千年,终建宗庙社稷。自此,孔雀一族裂土称王,不再岁贡鹤族。鹤族大怒,鹤族先王鹤睿亲率精兵五千攻打终南山,铩羽而归,后宣告天下孔雀一族不再依附鹤族,两族遣使建交,永为睦谊。
    鹤族史册记曰:
    天帝曜辰九万一千三百年,先王鹤睿突染恶疾而薨,年仅两万一千岁。嫡长子鹤冀继位,因其年幼,由其母睿王妃摄政。
    孔雀一族史册记曰:
    天帝曜辰九万一千三百二十年,先王孔戟昭告天下,传位于世子孔钺,后独自云游世间,不知所踪,钺王遣人遍寻天下而不得,世人皆传其已归隐天地之间,不入红尘,不问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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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凤有话说:
    这一章好长,真是写到吐血呀!
    下一章我们的女主终于要回来啦!敬请期待!
    看在某凤这么辛苦的份上,又是大过节的,各位快点用票票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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