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浮生  第七章 别恨离肠空恻恻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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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和宫后园。
    刚过晌午,骤雨初歇,我让人将自制的吊床绑于园中两棵大槐树间,仰面而躺,开始我宫中生活每日一课---发呆。
    风软景和煦,异香馥满园。一弯雌霓高悬天空,素淡七彩犹带湿露,半遮半现浮云间。潮润的空气送来百花芬芳,我嘴里数着它们的名字:桐花,菡萏,茉莉,凌霄,凤仙,鸡冠。。。。。。
    呵呵,公主的记忆真好,这么多花都能叫上名。说话的是专门伺候我的宫女,纤虹。
    我一手搁头,一手甩着刚摘的狗尾草,不爽的瞟眼,说的咬牙切齿:这样天天对着它们,不知道也变知道了。
    纤虹原叫怡红,在皇后跟前服侍。皇后见她机灵又与我年纪相仿,特意将她指给了我。为她改名是因为,一来我嫌怡红这名字刺耳。怡红,怡红楼,古装片里青楼八成起这名。二来是因为思家。除了爹娘,最想的就和我一起长大的丫头纤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我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是那种能分享快乐忧伤,互诉心事的死党。其实离家之前我根本不知愁滋味,整天就想着怎么打发时间,饿了就吃,累了就睡。所以和纤虹之间所谓的秘密不过是今天给谁取了外号,明天在谁的被子里放青蛙,类似的恶作剧。尽管偶尔会过头,惹得家仆们没尊没卑的,口中大叫野丫头,追着我满园跑。这些平凡又过于普通的点滴或许不够深刻,不足为道,然而它们虽简单渺小,却筑成我今生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入宫以来我常寥以慰愁的寄托。
    数数槐树杆上刻的‘正’字,今天应是我进宫的第29天。除了第一天,其余28天我始终呆在坤和宫,学宫规礼仪用去7天时间,接下去只要每天起床后练习一遍,剩余时间自由活动。可是除了赏花,发呆,回忆,偶尔和皇后聊聊天,我好像没有别的事可做。
    因为我被皇帝惨无人道的下令禁足了。我的自由只局限在坤和宫内,不能迈出宫门半步,只要露半个头,马上会有御林军出现在面前,低头抱拳向我行礼,嘴里却说:皇上有旨,公主大婚前不得出坤和宫半步。
    任我好说歹说,软硬兼施,人家就是一个姿势一句话,根本不甩我。哎,几次灰头土脸之后,我彻底放弃了。其实我并非定要出去,只不过憋闷的慌。
    皇帝不仅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还不准坤和宫以外的人与我接触。好像我是传染病,说说话就会死人。不过,他自己倒不怕,有事没事来个突然袭击,把侍卫头领,纤虹招到跟前问这问那。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开始关心起我来:安平近来可还好?吃的住的还习惯?若有需要,吩咐人去办就是。
    谢父皇关心,母后为儿臣安排的很周到,儿臣住的很开心。
    那就好。此去辽国,因路途遥远惟恐节外生枝,需日夜兼程。安平不趁这几天把精神养足了,到时想睡个安稳觉都难了。
    是,儿臣明白,多谢父皇体恤。我堆起一脸感动的假笑,看着大祸害,彼此心照不宣。
    每次,他都会用不样的句子说同一件事,问我要相同的答案。大祸害完全知道我的坚决,可仍然总不厌其烦的需要肯定,仍然将我圈禁在坤和宫。因为他不放心,不放心那个我与他心照不宣之人---龙君兰。
    龙君兰,翩翩君子若兰之质,只为一句话,生生挨了皇帝御赐四十仗刑。
    ‘翩鸿的一生,请交给君兰守护’。我的神仙沐浴在金色下,毫不犹豫的将这行字雕凿在我方寸原点,那么执着而坚信,坚信我正如确定他自己一样,可以义无反顾。然后他说:父皇,请将翩鸿赐与儿臣为妻。今生今世,君兰非翩鸿不娶。
    他坦然无畏的目光里写满不悔,迎着皇帝狠狠煽来的掌锋,不躲不避,任凭腥红渗溢出嘴角。
    今生今世,君兰非翩鸿不娶。
    四皇弟,你是疯了还胡涂了?你明知这,这是不可能的!我想君寒和皇帝都有相同的难以置信。龙君兰何时如此荒唐过。
    其实荒唐不算什么,皇帝不会舍得随便打自己儿子。任何一个女子,哪怕出自青楼,儿子看上自有办法安置。但就不能是叶翩鸿,我被天子命定的一生谁能轻易改变,若要变即是逆天而行。天岂有不怒之理?
    君兰,你是天的儿子,难道连这个理都忘了?翩鸿不过凡凡俗女,世间微尘,人海流沙,对你来说不过偶一过客。而君兰是绛河中最亮的星辰,碧空高洁之皓月,贵气无瑕之完玉,是翩鸿生命之河中永远珍藏的孤本典藉,可遇却不能求。
    翩鸿脚下已是深渊万丈,行在独木上没有退路。非是翩鸿无情无义,只是独木太脆弱,无法再承受一个君兰。翩鸿愿一人涉险,只要君兰无恙,纵身碎命绝,魂断魄散,我也甘心情愿。
    所以,我看着君兰被拖出去,由始自终半句未说。
    门外不断传来仗击声,执行的宫人嘴里高喊着1,2,3。。。。。,像一声声鞭子抽打着我强忍的意志。可是,没有君兰的声音,连最低程度的轻哼都听不见。
    君兰,为什么要忍,为什么不叫出来,为什么宁可承担这种苦痛?君兰的身流血,翩鸿的心也在流血,君兰有多疼,翩鸿就有多疼。
    20,21。。。。数字慢慢变大,无情冷酷地瓦解着我的心防。皇帝警告的怒视是将我捆绑的桎梏,君寒谴责的眼神撕扯着我的伪装。如果可以,翩鸿愿替君兰接下那无情的责仗。
    看不见君兰,听不见君兰,万壑千岩,深海狂涛阻隔了你我。君兰,怎么可以让你受此煎熬?翩鸿何德何能,蒙得君兰亲睐,然而翩鸿却不能回应,翩鸿身所背负注定了你我今生无缘,就让一切按其原本的轨迹走下去吧,愿这四十仗棍能打掉君兰对我的情谊,就当翩鸿懦弱绝情,辜负君兰宙宇深意。
    后来宫人慌忙回禀说君兰昏死过去,脚下一软我立时摔倒在地。心里唤着君兰身体却动不半分。门里门外皆是失措的脚步声。
    快,快宣太医,当值的全给朕找过来。你们,赶紧,把四皇子抬回他的寝宫,稳着点。皇帝也急了,大声吩咐着,进屋叫起君寒:去陪着君兰吧,仔细别让奴才们毛手毛脚再弄伤了他。
    儿臣知道。君寒飞身追出,临走向我投来一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恨我的冷漠,恼我的无情,更多的是为君兰的不值。
    对不起君寒,对不起。我,不能误了君兰,他的未来不在我这里。翩鸿无奈,天教心愿与身违。所以,就请恨我吧。可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的亲人。穷我一生,翩鸿都不会忘记,与你们短暂却永恒的美好。
    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呆在坤和宫。始终没有人提起四皇子,连君寒都像消失了,没了音讯。这肯定又是皇帝下的封口令,他要将我和君兰完全隔离,清除所有存在的迹象,我猜他肯定后悔让君兰传这圣旨,而现在他最廹切的愿望就是辽使尽快到来,把我接回辽国。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君兰全愈了,我已远嫁,一切木已成舟,他还用担心儿子能怎么闹。
    28天,似乎一切如常,几乎天天躺在吊床上懒散过整个下午。闻花香,赏粉蝶飞舞,听雁雀欢啼,与纤虹打趣,说着曾经做过的淘气事。然而,我没有一日不想起他。别时容易想见难,不问是不能问,问了也没人回答。
    我以为皇后会和我说起,可竟连她也只字不提。虽然她眉心泛愁,有时望着我就失神,仍然保持缄默。28天,教完我之后,她就匆匆离开,直到天黑才回宫。有几次我发现她双眼潮红,忧虑更甚。看见我,却强装轻松与我聊这聊那。尽管我微笑对应,却在嘲笑彼此。明明表露无疑的关切已经不能掩盖,还要拼命让自己以为可以做得完美。
    我知道皇后每天去的地方,去看谁,眼泪为谁而流。她忘了自己如此爱子心切,强忍的悲伤反更会让我生疑。是不是他伤得很严重,宫里这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么?我相信宫人下手不会太重,但当着胜怒的皇帝谁敢轻慢?可如果情况好转,皇后为何总愁容不展?
    我被与世隔绝着,得不到答案。可是思念却越积越浓,脑中尽是他令我萦萦的面容,那醉人的温柔,春山般和煦的笑,浓浓蜜意的唇角。仿佛是昨天,又仿佛远在非雾非烟深处。
    公主,想什么那么出神呢?纤虹轻笑:都叫你几遍了,还以为公主睁着眼也能睡着呢。
    哼,我长得像鱼么?我瞪她,隐藏沉重:什么事?
    皇后娘娘让你睡够了就去见她。
    出事了?我立即想到君兰,猛地起身下床,失了平衡翻落在地上。
    哎呀,公主。纤虹吓得伏身拉住我,忙不迭前后左右查看:有没有伤着哪儿啊?瞧,衣服都脏了。
    没事,地上不有草么,哪这么容易就伤了。说着,我用手拍着身上弄脏的地方,又问她:母后找我何事?
    听说辽国使臣明日便到,恐怕皇后娘娘是为这事找公主的吧。纤虹边说边替我整理衣服。
    这么快?我呆愣,自言自语。
    还快呐?若不是北方天气不好,十天前就该到了。纤虹不明就理的说着:没见皇上着急么,这下可好了,总算来了,最高兴的该是公主吧。
    高兴?是啊,我好高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不然,早晚闷死在这里。我嘴上逞强,望着满园春景,却只觉惨绿愁红,是事可可。
    终于走到这一天,早知避不开,躲不掉。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然,离恨依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纵柳堤花香轻,对景惆怅仍难排。
    踟蹰着,还是慢步向宫内走去。迁思回虑遣情伤。痛,在渐渐复苏,迷障播开,是那唯一的梦寐萦怀。抹掉泪,对着思绪努力的笑,看见了么,翩鸿的神仙?你我一日之缘已胜三世之结,便此生无再见,天长漏永,翩鸿立誓:吾心只为君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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