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归听着他呼吸加重，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撩拨的。
    “你，你，你怎么这么，这么……咳咳，咳咳咳……”
    面具男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控制不住的趴在方向盘上咳个不停。
    “你怎么了，喂，还好吗？你别吓我。”
    此时夜幕彻底降临，周围除了车灯照出的那一小片区域，都是一片漆黑。
    佟归将车内灯打开，去扒拉他的面具，面具男居然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把面具卸了。
    灯光下，獠牙面具的内侧全是斑斑点点的锈色，散发着淡淡的腥味。而此时日历没了面具的遮掩，口鼻处竟全是血迹。
    他还是那张普通的脸，闭着眼睛满脸都是痛苦。
    “你哪里受伤了？哪里痛？”佟归彻底慌了，扒拉他的衣服，面具男也没有阻挡，一只手无力的搭在一边，一副强弩之末的衰败样子。
    他穿的是严丝合缝的黑色冲锋衣，佟归摆弄半天，也不得章法。面具男闷哼一声，拍了拍他，示意他自己来。
    他的手在衣服侧边一划，坚韧的衣服就整齐的开了个口，手工挺利索的，看这衣服裂口的细腻程度，不太像是个快要死的人能整出来的，可惜佟归慌乱之下压根儿没注意，他只看见衣服后面是汩汩往外流的血液，和一个两指多宽的枪眼。
    这地方，是肺吧？肺都被打穿了，人还能活吗？
    佟归的眼泪疯狂的往外流：“医生，现在上哪找医生？我来开车，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死了我怎么办？”他翻背包，又把背包整个倒了出来，想找块干净的布料起码先把伤口堵住，可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纱布和药品。
    面具男看着他害怕到了极点、像是天塌下来一样，也跟着有点慌。
    “没事，我死不了，你，你别急。”
    佟归回想起面具男回房子接他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股血腥味，他那时就受了伤，身体破了个大洞还带着他上窜下跳。他不痛的吗？竟一声也不说，要是他跟着严育方他们走了，他会怎么样？
    面具男伸出手，一股温热的水流突然凭空出现，滚过佟归脏兮兮的小脸，带走了沙尘和眼泪。
    “真的没事。”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佟归看不见，但听着他的呼吸声就知道他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你在干什么？
    面具男痛呼一声，有什么金属类的东西掉到了车座下，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
    捂着他眼睛的手也放开了。
    面具男的另一只手满手是血，他徒手把子弹挖出来了。
    干净的水流冲刷掉血迹，冲干净的破损的皮肤，然后在伤口处渐渐凝结成一层红白相间的冰膜封住了伤口。
    他用干净的手抚上佟归的后脑，将他搂入颈间：“好了，真的没事，彤彤不哭了，我不会死的，放心了。”
    佟归身体僵硬着，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处，只能抽抽搭搭的委屈的喊了一声：“江虑……”
    江虑轻轻的“嗯”了一声，说实话此时他有些痛苦，大量的失血让他微微发晕。
    那颗子弹在他体内呆了有几个小时，他用冰暂时封住，可没过多久就被过高的体温和温热的血液融化冲开，异物卡在血肉中，持续的刺激着他的痛感神经，只好在没有伤到重要的脏器。
    可皮肉上再多的痛楚，也挡不住兴奋的细胞源源不断的产生快乐的多巴胺。
    他此时有个一心一意对他的美人在怀，整个人都有点喝醉般的醺醺然。
    他承认了，他说他是江虑。
    佟归听到他的回应，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来。
    江虑顶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这张脸的脸盘有些大，方方的下颌角，微厚的嘴唇再加上塌陷的鼻梁，打眼一看就像个朴实的农民工。江虑原先的脸要变成这样，得把他的高鼻梁削了，眼角缝上，下颌垫上软骨。只是现在，那双变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他所熟悉的，江虑的爱意。
    此时他的脑子里有些乱，有很多想要问的。
    他为什么会变了张脸，为什么会有另外的人顶着他的样子，冒充他的身份来围追堵截。
    可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们现在还在旷野，随时都可能会有变异动物和丧尸的出没。
    他们今晚睡在车里吗？江虑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开车。
    “我来开车吧。”佟归小声道，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底气，江虑也难得沉默了。
    媳妇要开车带我兜风，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倒不是说佟归是个从没开过车的小白，甚至不仅不小白，他还有驾驶中心考核过后发下来的驾照。还是个过了实习期一分没扣的驾照。
    但这里也有前提，驾考的时候佟归科目二科目三各挂了一回，第二回还是江虑偷偷给考官塞了千而八百的拜托照应。一年的实习期里，佟归就玩似的坐上驾驶座在小区里转了转，旁边还有江虑紧张的盯着。
    “我会开的，你说往哪走就往哪走。”佟归为了增加自己的信服力，接着道，“这一个月我经常帮杜老板外出采购，常开车的。”
    什么外出采购，常开车的，那当然是没有，他在集团地下三层基本上蜗居了一个月，哪有出去的机会。
    不过这会江虑都这样了，他怎么还能让他开车，万一他开着开着半路晕过去了……
    行吧，四周都是旷野，道路平坦，胡乱开也不怕出交通事故，媳妇体谅他要开车，那……就让他开吧，他这会也的确有点晕。
    佟归将座椅后背放倒，留出空来，俩人就直接在车里换了位置，江虑踩着座椅靠背就上了副驾驶。
    假江虑带来的车都是军用的，自带通讯和导航，舒适度也不错，只可惜是个手动档的。
    佟归尝试着点火，踩下了离合，挂了一档。随着他脚慢慢的松开，车子缓缓的启动了。
    他渐渐加速，挂到了三档，然后就保持着这个速度。
    他边开车还有空扭头看江虑，此时云雾开了，晚上的月光特别好，给他描出一个浅浅的轮廓。江虑脸色苍白，看起来脆弱又可怜，急需呵护。
    江虑当然也发现佟归在看他，他的嘴嗫嚅了两下，到底没像那会批方方一样，骂个狗血喷头，而是沉默不语的将旁边的安全带拉过来系上。
    佟归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江虑伤的这么重，怎么熬到明天呢，一定要快点，早点找到有人的基地，就早点得到治疗。边想着，他一脚踩上油门，手摸上档位，猛地往后一拉，升了四档。车子颤动了一下，然后速度陡然加快，窜了出去。
    江虑瞥了一眼速度表，升到了七十。
    这速度对于老司机来说并不快，但已经够让人胆战心惊了，而且此时是黑灯瞎火的荒野。
    江虑坐副驾驶无所事事，就把刚才掏出来的子弹拿在手里研究。
    子弹碎了一半，夹杂着他的几丝血肉，这种子弹威力巨大，曾是国际上明令禁止的，制作时技术含量要求也很高。
    这种子弹会在进入目标物体内时产生爆炸，一枪下去能给你肚子开个西瓜大的洞。江虑在子弹入体的一瞬间用异能将其冰封住，才没让其爆开，不然他就算是体质强劲的异能者，生受这一枪不死也得重伤。
    一个多月前a市的暴乱，损失了大半个基地的实力，几乎是断臂割腕的牺牲，才让剩下的人得以保全。
    而这一切的幕后使者，就出自奉明教。
    a市联合了其他几个基地对教廷展开围剿，他也成功混入奉明教基地的内部。
    此事只有高层的几个知道，可在突围前，奉明教教廷却明显接到了消息，许光明跑的更是游刃有余。而他将佟归放下，出去找联络人时，面对的却是火炮机关枪和数名异能者的袭杀。
    若开始他还侥幸的认为只是有人走漏了信息，等看到苏方青顶着他的脸出现，后面还跟着整整一个中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时，高层中有内奸几乎就成了无可辩驳的事实。
    苏方青是被政府征召的特殊型异能人才，能在无外伤的情况下改换人体少部分的皮肤肌肉骨骼组织。
    易容这种事，能毫无破绽的做到这种地步，无疑是让人惊叹的。
    可若是自己前脚被人改换了容貌去出生入死，后脚就有人变成了他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还想拐走他的老婆，那就不让人开心了。
    车往前开，树渐渐多了些，路面也不是那么的平整，远处隐隐传来动物的咆哮声。
    夜晚，是丧尸和变异种横行的世界。
    佟归扭了扭脚背，侧头看了眼江虑。他车技生疏，就格外小心，脚一直僵在离合上，随时准备着刹车换档或者加速。
    江虑胳膊支在窗框上，撑着头，脸朝着前方。光线不好，看不清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但想来他开车，江虑即使是睡可能也睡不安稳。
    导航规划的线路，与他行驶过的轨迹重合成一蓝一红，距离最近的L市基地还有几十公里。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基地会不会放人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