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盛是在士兵们的操练声中醒来的，揉揉眼，旁边早就没了卫珙的影子，想来他大早就出帐跟将士们一同训练去了。
    他晚上歇得很好，怔忪间，营帐帘子被人掀起，“江大官人，世子爷吩咐给您打来的水。”
    铜盆上搁着干净的毛巾。
    卫珙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白面馒头和撕得细细的盐笋，还有一碗小米粥和两个鸡蛋，有点窘迫地说道：“此地，饮食简陋……”
    江盛见状，笑了笑：“很好了，有大白馒头还有鸡蛋，够丰盛了！受灾的灾民，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听说这些年，你们一直是半饷，为了守住宁州关，你跟国公爷，真是受苦了。”
    接过托盘坐下，吃起来，前世当县令，江盛向来饮食简朴，特别是身边不再有亲人之时，他根本无暇关注自己的生活，身边只跟着江福，后院就两个粗使婆子，江福做什么他吃什么，有时候他自己也下厨随便做点吃的。
    卫珙把鸡蛋剥好了递过来，“快吃吧！”
    “谢谢！”江盛把鸡蛋接过来，不小心触动他的手，火热。卫珙轻咳一声，收回手，捏成拳，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并二百两银票交予江盛：“江兄，此信乃家父手下一位小将家书，要转交归鸿书院的学子，江兄可愿作信差？”
    江盛用手巾擦擦手，接过来，信札上写归鸿书院吴世鸿，江盛笑道：“别人不识得，世鸿兄与我相交甚厚，举手之劳！”将书信与银票放入怀中，飞快地把粥喝完。
    国公爷也走过来，对江盛一拱手，“茂宇贤侄，大恩不言谢！此信望你转交李县令，多谢他的鼎力相助。”江盛欣然接过，“请国公爷放心，茂宇定不辱使命！”
    早餐吃罢，江盛再次提出告辞。
    王业平在客栈焦灼地等着，卫珙把江盛送到客栈，客栈数十人早已打点完毕，卫珙指着身后的五十人道：“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为免路上有什么闪失，小弟安排他们一路跟护。”
    江盛连忙推拒：“万万不可，这些都是应当在敬玉身边效力的将士，怎能为一介布衣离开阵地？”
    卫珙正色道：“若不是江兄舍命送来精盐，兄弟们哪里吃得上有滋味的饭呢？”卫珙得了江盛所说遇袭之地，连夜派弟兄出门，今早抓了三十一人，有五人在逃，不过想来也不必担心。
    士兵们听到卫珙的话，纷纷大声道出心思：“就是！”士兵们热情响应道：“江大官人别推辞了，我等是自愿护送！”
    “对！弟兄们心甘情愿！”
    江盛感动地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重重点头，“江某多谢诸位！”后退一步，深深一揖，心里打了个主意，如今甘泉县鸡与鸭已经养成，若是他所料不错，第一茬蝗虫应该被灭了！
    回去的路倒是太平，二十天后，到了高州城永安大街，刘万春听说江盛来了，还带了一百多号人，忙让人杀鸡宰鹅，在家里办了近二十桌，犒劳卫国公亲兵和安县尉手下的兵士们。
    远行一路，接风洗尘，刘万春又包了整个客栈，让众人好好休整。
    丰盛的饭菜，干净的客房，大伙儿住得相当舒适。
    听说了宁州关无盐之事，刘万事想办法弄了近万斤盐与几千坛好酒并两万斤咸鸡咸鸭一块，让卫家亲兵带回宁州关。
    晚间，江盛来客栈找到卫家亲兵的射声校尉刘谷雨，这是卫珙派来亲兵的头头，“刘校尉，数千斤盐想要运到宁州关，必须有人接应，目前还不知道宁州关缺盐的实际原因，小心为妙，不如先派两个机灵的乔装回营，安排人接盐为好，江某相信各位的好身手，只是，盐虽不值钱，对十万边军兄弟来说，却十分紧要。”
    刘谷雨略一沉吟，抬头望着江盛，道：“多谢江大官人提醒，刘某自会安排！”
    不管刘校尉怎么看待此事，江盛见他这么回答，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轻装而来，满载而回，卫家亲兵对江家人有了更不同的看法，江盛是归鸿书院求学的读书人，却对他们十分尊重，被江盛称为刘叔的人，是皇商江氏，还给他们送盐送食材。
    刘万春本来对安家军也要如此，却被江盛拦下，“刘叔，您不用再破费了，安家军，小侄自有安排。”
    刘万春点头道：“前些日子旭哥儿派人送来两万斤，说是你们会经过州城，让我交付于护送的军士们，可见旭哥儿是个聪慧的，居然预见国公亲兵会沿路护送。”
    听到刘叔夸奖儿子先知灼见，江盛心头说不出的高兴，“刘叔别再夸他了，小儿顽劣，比不上庆哥儿和良哥儿。”
    庆哥儿和良哥儿是刘叔的两个孙子，活泼可爱，正是逗人喜爱的时候。
    刘万春捋捋胡子，想到孙子，心里也是欢喜的。
    王氏走出来，拿了两件衣裳，“茂宇啊，这是婶子给你做的两件衣裳，料子又薄又软，贴身穿也舒服的。”
    江盛和四个小孩跟随着安家军到了甘泉县，县令李开亲自到县城门相迎，一见江盛，两眼笑得眯起来，“茂宇啊，多亏了你事先有诸葛妙计，连着两回蝗灾，悉数被灭，百姓们安然无恙！”
    闻言，江盛长长舒口气，心中的石头完全落地，依旧不忘拍县令的马屁：“县尊一心为民，实在是牧民典范啊！”
    李开亲自为众人设宴，连几个小孩子也享受到官家的伙食，不过，见过卫国公这么大的官之后，见县令已经毫无压力。
    县令对江盛赞不绝口。
    江盛却道：“县尊，咱们只是护住了甘泉百姓，不知邻县如何呀？”
    闻言，县令一怔，“邻县？”
    “县尊大人，可曾问询过周遭几个县的百姓如何？若只是甘泉无恙，邻县全部受灾，只怕甘泉也在劫难逃！总不能眼睁睁看周围百姓饿死，甘泉百姓独活吧？”
    “这……江大官人有何高见？”
    “先派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到邻县去瞧瞧。”江盛认真地说道：“茂宇归来的路上，宁州有两个县，都受灾了，有一个县格外严重。”
    可不是严重么？一大片都啃秃了，望过去，山野一点绿色都没有，连树都被啃光，沿路看见的，都是焦虑又茫然的面孔，也不知道官家何时能开仓放赈。
    沉重的话题，李开不由自主放下酒杯，若不是听了江盛的话，他的仕途只怕也有麻烦。
    今年提前下令，百姓们必须在雨水后养麻鸭和乌脚鸡，效果十分显著。这一个月，散蝗就不说了，群蝗蔽日，不过因为养了鸡鸭，根本不用担心了，从来没想到稻田里一大群乌脚鸡飞起来吃飞蝗的样子是如此壮观，李开这一回真是大开眼界。
    “太爷，此信，乃国公爷亲手书写，让我交付给您的，上头有国公爷的印信。”江盛在饭后与李开会谈时把信件交给他，见屋内只有陈落生在，江盛压低声音：“太爷，国公爷手握重兵，故他的书信，一定要让师爷收好，免得被别有用心之人所知，坏了太爷的好事！故安县尉那边，太爷只管交好，遇事他也能相助一二。”
    县令只是个末流小官，但象他这样的官职，却特别容易被别人利用，江盛这番提醒，李开拱手：“茂宇心意，本官明白，你只管放心！”
    县令与县尉，一文一武，文管教化，武管治宁，若文武之间有了隔亥，一县百姓哪里能落个好？虽说现在治下太平，可今年这旱灾，万一邻县受灾，灾民涌入，就他县衙这几十号人，哪里管得过来？可不就得向县都尉求助么？
    江盛回到家，婵儿早就备了热水，总算是平平安安回到福街家里，热水泡过后，终于解除疲乏，陪着婵儿和旭哥儿好好吃了顿饭。
    江元走过来道：“老爷，三进和四进院并后院的排房重新修缮过了，丰妈妈三日前已回，小的附赠了五十两程仪，还有甘泉的丝缎和提花细棉各一百匹，连带着逍遥居的黄金蛋卷，丰妈妈说正好给大爷和二爷的公子和小姐们一块儿享用。”
    五十两程仪说少也不少，江盛主要与张氏身边的青姨比较熟悉，丰妈妈见得略少些，印象不深。
    江元见江盛微微颌首，又说道：“陆家夫人过寿，因为老爷没回来，小姐和公子自己去的，陆夫人格外喜爱小姐送的寿礼，听说我们还帮忙找到了她家的姐儿，送了许多厚礼，这是礼单。”
    江元把手中的红色礼单奉上，里面的回礼相当厚重，单是玉如意就有五件，还是紫檀嵌碧玉的，桌屏摆件两副、紫玉砚台一块、香墨锭十块、白麻纸二十卷、黄麻纸二十卷、鸡距笔十管、绿玉佛珠一串、还有绫罗绸缎各十匹，还有给旭哥儿的玉佩、扇坠子，给婵儿的绢花、珍珠钗等一大堆。
    江盛啧啧叹道：“如此厚重回礼，也不知婵儿你送了什么给人家。”
    婵儿嘿嘿一笑，“秘密！不告诉你！”
    江盛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小丫头，”对连氏道：“连妈妈，带小姐下去安置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回到卧室，江盛放松地摊开四肢躺下，明日得去见见安县尉，也不知道卫家亲兵这会子行到哪里了，这回送的盐太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第二日大早，就见旭哥儿和婵儿正在他书房看着舆图，不禁奇道：“你们看这个做什么？”
    婵儿抬起头笑道：“爹，我让业平把一路的地图都画出来了，爹您看！”
    婵儿纤细粉嫩的小爪子指着道路某处，“此处是盐队受袭之地，正巧是宁州、凉州、云州交界！”
    旭哥儿道：“凉州自不必说，云州与此处，只是几座山的距离，那边是艾格部落领地，虽说艾格臣服于今上，不过，去年入秋时，听说艾格首领的独生女儿与扎格头人的儿子定亲了，据说今年入秋大婚。扎格一直想要打宁州，整个宁州关大营无盐，是个很大的麻烦，还杀人不用刀！”
    江盛负手走到书案前，旭哥儿说的，也是他在思虑的。
    初冬前来禀报：“爷，颜先生来了，刚到外院门口。”
    “快快有请！”江盛头晚就让初冬前去报信儿，约颜润颜子修到家中来商议要事。
    颜子修进门，上前来拉着江盛上下打量一番，半晌叹道：“唉，真让内人说着了，你削瘦许多！相必舟马劳顿，起居不便，饮食不惯吧！”
    扭头对旭哥儿和婵儿笑道：“今日你们父亲将将回来，放假一日，跟父亲好好说说话，明日你们父亲就要到书院进学，又得四五日方能休沐了。”
    旭哥儿点头，“先生稍坐，学生们去拿早饭来。”
    江盛也点头，他正腹中饥饿呢。
    “茂宇，这次去宁州关，你可发现了什么？”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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