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断袖之癖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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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子柒睡醒了,他揉揉眼睛,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床铺。半晌才坐起来,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傻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发呆。今年的冬天依旧很冷,但一场雪也没有下。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院中的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这是白鹭平去上学馆的第二年了。他不在的时候,韩子柒很少离开院子,因为白家几乎没人愿意见到他。大部分人下人虽然并不知道韩子柒就是白家原来的那位少奶奶,但他们都从奶娘口中听说过韩子柒“故意勾引大少爷,不是个好东西”。见喜是白家唯一一个喊韩子柒“少奶奶”的人,但他不仅要照顾韩子柒的起居饮食,还时常会被奶娘使唤来使唤去。所以白天的时候,韩子柒便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眼巴巴地盼着白鹭平回家。
    前些日子,荣夫人曾提起让韩子柒搬出去和见喜同住,却被白鹭平的一句“妈,你和爸也是分开睡的吗”堵了回去。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坏了奶娘,一个劲的强调荣夫人是白老爷明媒正娶的。可白鹭平根本不管这一套,还故作困惑地说,“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坐着花轿从正门抬进来的,难道妈是从后门进来的?”
    虽然此事最终作罢,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韩子柒越来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是不受欢迎的人,他似乎不该和白鹭平睡在一起,不该被白鹭平疼爱,也不该再留在白家。小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和白鹭平有什么不一样,但现在他逐渐明白了白鹭平是白家的大少爷,而他本该是和见喜一样的人。
    见喜按时送来了午饭,盘盘碗碗摆了一大桌。韩子柒见他一双粗糙的小手冻得像红通通的萝卜一样,便把他的手按在暖手炉上取暖。见喜一边暖手一边站在旁边和韩子柒说话,“少奶奶,夫人让您吃完了饭去她房里。”
    韩子柒扒饭的手立刻就停住了,不安地问,“去干嘛?”
    见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早上,我看见奶娘领了两个小孩过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韩子柒一下子就没了胃口,草草扒了两口就忧心忡忡往主院去了。可荣夫人居然不在,一个年岁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出来,从头到脚的不断打量他,“你就是韩子柒?”他穿着一件半新半旧的棉袄,头发理得很整齐,家境看起来应该算平常人家中不错的那一类。
    韩子柒点点头,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孩吸了吸鼻子,话中带一些外地口音,“我们家是白家的远亲,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
    韩子柒一下子就慌了,“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去学馆了,马上就回来。”
    男孩哼了一声说道,“那是你原来的哥哥,我是你以后的哥哥。我娘说我腿脚不好,收个全须全影的弟弟家里踏实。白家给了我们家一大笔钱,你要入赘我们家,长大和我妹妹成亲。”
    韩子柒憋红了小脸,“我不要,我只有一个哥哥!”
    男孩立刻就拉长了脸不高兴了,“我爹说了,白鹭平以后会很本事,这大宅子全是他一个人的。他去上学馆就是去长本事的,我明年也要去学馆的。但是你就要倒霉了,他会把你赶出去。你不来我们家,以后就要流落街头了。”
    韩子柒握着小拳头反驳道,“他是我哥哥,他不会赶我走的,我们俩一辈子都在一起。”
    男孩更生气了,梗着脖子嚷了起来,“不认我做哥哥就算了!我还不想认你呢!我娘说你根本不是白鹭平的弟弟,你是白家捡回来的孤儿,白家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想赖着大少爷吃香喝辣而已!白鹭平以后娶老婆生孩子做大生意做大官,你又穷又傻等着被卖去做猪仔吧!”
    韩子柒抹着眼泪哭了起来。虽然他近来时常都会为别人的嫌弃而烦恼,但从未想过以后会和哥哥分开。他从小和哥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长大,明明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都拉过钩了怎么能变呢?但内心深处,韩子柒其实是知道男人应该娶姑娘的,他不想做姑娘,也知道自己不是姑娘。那么如果有一天白鹭平也想要和别人一样去娶姑娘,那些说过的话也就不算数了吧。
    见韩子柒哭了,男孩一口一个“爱哭鬼”地叫了起来。韩子柒哭的更厉害了,如果是他的哥哥在,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来哄他,根本不可能像这个自称“哥哥”的讨厌鬼一样嘲笑他。
    好在韩子柒哭了没多一会儿荣夫人就回来了,她身边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妇人还领着一个小丫头。说起来这小丫头眉眼也不算难看,五官端正,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妇人见韩子柒在哭,便冷了声音斥责男孩,“你怎么把弟弟弄哭了?”
    韩子柒抽抽搭搭地说道,“我不是他弟弟。我有哥哥!”
    男孩气得跺起了脚,“我也不稀罕做你哥哥!”
    妇人立刻打了男孩屁股一下,呵斥道,“你闭嘴!”
    “子柒,”荣夫人把小丫头拉到韩子柒身边,“来,你看这是你媳妇,漂亮不漂亮?我给你找了殷实可靠的人家。将来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就写信回来,能帮的白家一定会帮你。等将来你和鹭平长大了都娶妻生子了,想见随时都可以见。”
    亮晶晶的泪珠在韩子柒墨色的眸子里滚动,看起来愈发可怜,“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荣夫人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你来到白家是一种缘分,可是这其中也有很多误会,不能算数。日后你们都会成家,但你们两个一起长大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即便不在一起了,你们也是兄弟。”
    韩子柒抽泣着抹掉脸颊上的泪水,“我们不是兄弟!”
    荣夫人愣住了。这是韩子柒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敢去问韩子柒认为他们是什么,生怕他会当着外人说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来。至于他的儿子,荣夫人则早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如果说白鹭平六七岁时说韩子柒是他的媳妇可以算作童言无忌的话,那么今年已经十三岁的少年仍旧坚持着这样的说法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子柒,你听好。你必须告诉鹭平是你自己愿意走的,因为你想成亲。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就好了。你要明白,我是在帮你,不然鹭平会毁了你一辈子。到时候,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荣夫人扳过韩子柒的肩膀,以近乎威胁的语气说道,“你爹娘肯定也不愿意见你落得那样的下场。答应我,你会告诉鹭平是你自己想走的。现在,重复一遍!”
    韩子柒被荣夫人的表情吓到了,嗫嚅着说道,“是我自己想走的……”
    那小丫头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她将自己的小帕子递给韩子柒,“你别哭了,我家很好的,你来了就知道了。”
    韩子柒没接帕子,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小丫头立刻就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可爱的小白牙,“你哥哥有那么好吗?我就不想要哥哥,成天欺负我,没有才好呢。”
    听见小丫头这样说,男孩更生气了,鼓着腮帮子骂起来,“就知道抢我的糖人,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这什么破哥哥,人人都不想要,我也正好不想当!呸!”
    妇人面露窘色,在男孩屁股上又狠狠打了一下,“闭嘴!平时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男孩气鼓鼓的像只小癞蛤蟆一样蹲在一旁生闷气。小丫头则继续围在韩子柒身旁问东问西。虽然韩子柒情绪不高,回答的也都很简短,但小丫头并不介意,仍旧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荣夫人见状便请那妇人带着男孩进屋聊天,让韩子柒和小丫头熟悉一下。
    可韩子柒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并不讨厌小丫头。如果她只是个凡常的来客,他肯定会热情的领着她在院子里一起玩。但想到她是来把自己带走的,韩子柒就不想和她产生任何纠葛了。他抛下小丫头,独自回到院中。
    见喜坐在门槛上,张着双手抽抽搭搭地哭着。他的两只手肿得像通红的包子,掌心处还鼓起了三四个水泡。刚才韩子柒和荣夫人在院子里对话的时候,奶娘酝酿已久的计划也悄悄实施了。小祸害终于要被赶走了,小祸害的小跟班自然也得立刻滚。她让见喜去端煮的滚烫的小砂锅,谎称不烫,还强调是夫人的贵重补品,如果摔了就要把他赶出白家。见喜烫伤了双手还摔碎了砂锅,奶娘便以此为由要他打包袱滚出白家。
    韩子柒向奶娘讨要烫伤膏,恳求奶娘不要赶走见喜,但奶娘翻着白眼一一拒绝。韩子柒抹干眼泪一个人回到房内,安排见喜在他和白鹭平的床上躺下,叮嘱他,“我去找哥哥,让他找大夫给你看病,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见喜哭得肩膀一缩一缩,颤声说,“谢谢少奶奶。少奶奶知道少爷的学馆在哪吗?”见喜知道白家不允许韩子柒出门,白家之外对他来说几乎是另一个世界。
    “知道,你放心吧。”韩子柒学着白鹭平照顾他的样子,为见喜掖好被角,“哥哥教过我的。出了门找大路,然后沿着大路一直走,过了包子铺再过富荣酒楼,然后看见大石狮子右转就到了。”
    走出白家宅门的那一刻韩子柒很害怕,但他不敢停留,因为丫头们在他身后不断叫着他的名字,还有人跑回去通知奶娘和荣夫人。无论是街道还是人流对他来说都是极度陌生的,他在白家住了六年多,只跟着白鹭平出去过三次,而且每次回家都会受到荣夫人的严厉训斥。
    韩子柒像念咒语一样反复念叨着白鹭平教给过他的话,凭着感觉一路向前跑。他不认字,也不是很能分清楚什么是包子铺什么是大酒楼,只能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石狮子。
    好在老天似乎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居然真的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学馆门口。也是巧了,白大少爷正好不想念下午的书了,正抱着几本书鬼头鬼脑的从门里溜出来。他看到韩子柒后楞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哥哥,救救见喜,还有我不想走……”韩子柒没能忍住泪水,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待到白鹭平从韩子柒断断续续的话中问明原委后,他骂了一句孩子口中很少听到的脏话,把书狠狠摔在地上带着韩子柒就往白家去了。
    一路上白鹭平都紧紧拉着韩子柒的手,直到站在荣夫人面前时,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荣夫人立刻皱起眉头,“你不好好上学馆,回家来干什么!子柒,谁允许你独自跑出去了!”
    白鹭平没回荣夫人的话,反而问道,“妈白家娶媳妇是为了什么?”
    奶娘插嘴道,“大少爷这话问的奇怪,娶媳妇当然是为了传宗接代。”
    白鹭平冷笑一声,恶狠狠道,“你闭嘴,你的账我等会儿再和你算。”
    奶娘被白鹭平的口气吓了一跳,蔫蔫的不敢再出声。
    荣夫人语重心长的和白鹭平讲起了道理,“鹭平,奶娘说的没有错,就是传宗接代。子柒和你一样是男孩,虽然当初他确实是明媒正娶进的白家,但这其中有很多误会,不能算数。他不能生养,自然也不可能是你的媳妇。”
    白鹭平却说道,“我不需要他生养,他是不是我媳妇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白家娶媳妇不是为了冲喜吗?现在爸的病好了,冲喜的人就不算媳妇了,可以赶走了?”
    “怎么是赶走!”荣夫人柔声细语的表示惊讶,“我找了殷实可靠的人家,那丫头子柒也见过了,两个人聊得很高兴。筵语!来!”
    荣夫人唤了几声,那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这就是你哥哥?”
    白鹭平转头看着韩子柒,语气中带几分醋意,“你和她聊得很高兴?”
    韩子柒立刻回道,“就说了几句……”
    筵语却咯咯笑道,“挺高兴的呀。”
    荣夫人赶忙说道,“是子柒愿意的,他怕你生气不敢说实话。你来之前他和我说了他愿意走的。你看他和筵语多般配。”
    白鹭平定定地看着荣夫人说道,“就算他愿意,我也不会放他走的。他是我的。”
    韩子柒想起荣夫人的威胁,低着头站在白鹭平身后不敢帮腔。
    荣夫人急急地吸了一口气,提高了声调,“这是子柒最好的出路,你难道能把他一辈子留在身边?等他长大了,别人会怎么看待他,怎么耻笑、编排他?”
    白鹭平转头去看韩子柒,“你怕吗?”
    韩子柒不敢去看荣夫人,他处于恐惧之中,但仍旧说出了内心深处的话,“有哥哥在,我不怕。”
    “子柒!”荣夫人被韩子柒气昏了头,差点也脱口骂出“小祸害”来。
    白鹭平瞥了瞥荣夫人,嘴角浮起一丝顽劣的笑意,低声对韩子柒说,“闭眼。”
    韩子柒听话的闭上眼睛,白鹭平微微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韩子柒的身体抖了一下,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白鹭平。白鹭平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对荣夫人和奶娘的震惊和斥责充耳不闻。
    在这样的混乱中,白鹭平居然平静如常的说起了见喜的事,“你只是个奶娘,有什么资格使唤我的下人。我已经给见喜叫了大夫,费用从你的月钱里扣。还有我饿了,厨房有一个小砂锅,让成励送到我房里来。”
    白鹭平领着韩子柒走出了主院,韩子柒乖巧的跟在他身后,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旋转。而他像一只轻盈的鸟,仅凭着手心里的温度就摆脱了身上的所有枷锁,冲破了这方正的白墙灰瓦,飞向广阔的天地。
    奶娘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央求饶了他的儿子。白鹭平却说道,“你好像经常忘了见喜救过子柒。如果我饶了你儿子,你永远不会长记性。”
    另一边,黄昏的影子将荣夫人笼罩。她呆呆地坐在桌前,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今天她至少确信了两件事情,一是她的儿子真的染上了断袖之癖,二是出尔反尔的韩子柒确实如奶娘所说心眼很多。
    妇人道别时,荣夫人仍旧将说好的价钱给了她,只当做封口的费用。那妇人收了钱,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虽然只是个妇道人家,见识短浅,但却有个开私塾的舅爷。他祖上做过举人进过殿试,也算是德高望重。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孩子,在他的教导下不出三年便懂了礼义廉耻、道德人伦,彻底治好了断袖之癖。夫人若是想把孩子送过来,只需出一份礼钱,我舅爷就可特意关照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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