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入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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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三年秋,大梁皇帝凌夙乾为充实后宫,举行选秀。
到了入宫的日子,此时,正正是刚过完中秋节的时候。秋意正浓,一辆辆马车载着入选的秀女走入宫门。其中有一女子打扮与寻常新人不同,从服饰到面容,均无过多修饰,却难掩其倾国之色。女子仅梳一单螺髻,斜插一支白玉如意长簪,鬓边配上几朵茉莉花;她身着月白色青竹蜀锦齐胸儒裙,外搭烟青色绫子披帛,更衬她面似芙蓉,风流袅娜。
这女子便是我,名叫楚浅浅,年方二八,被封了新帝的才人,封号为俪,伉俪情深的俪。
我身旁的侍女为我轻轻摇着团扇,“主儿入了宫,比不得在王府上,万事要多加小心,不可让别人害了去。”
“我明白。既然过了选秀这一关,我必是要好好在宫中活下去,不仅为我自己……”我顿了顿,朱唇轻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皆为冰雪神色,“还为了冤死的沈府众人。”
楚浅浅,并非我本名。我原是大梁右相沈知之嫡次女沈云浅,沈府二小姐,却因家父遭奸人所害被屠满门。我母亲在死前将我压在身下,将血抹了我满脸,逃过了那些官兵的追杀。待他们走后,我与我的侍女冰荷一同顺着密道逃了出去,才免于一死。
沈府上下一百多号人,都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我父亲死在牢中,我母亲,长姐长兄也被乱刀砍死。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鲜血将我家府上的汉白玉地砖都染成了刺目的赤红色。我死死的咬紧牙,抬手擦掉满脸的泪水,不许自己哭出声来。
那一年,我不过十三岁。京华城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我从相府千金,成了无家可归的罪臣之女。
过了朱雀门,青布幔马车在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有个身穿青色宫装的宫女打了帘,“才人,您的居所到了。”
冰荷起身,下了马车。我轻轻起身走出,扶着她的手走了下来。宫门的匾上,是闪着金光的三个大字“玉鸾宫”。我抬起头望了望,嘴角微微上扬,后头看了一眼冰荷。冰荷忙掏出荷包抓了把碎银子给总管太监,“多谢公公,我家才人请您吃杯茶歇歇。”
“才人的赏赐,奴才们哪敢要啊。不过是希望才人承宠之后,别忘了奴才们就好。”
我抬手理理鬓角的碎发,“公公收着吧,以后还要公公多多提点才是。”
总管满脸堆笑,接过了去。
我扶着冰荷的手,迈步走入玉鸾宫。门口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与太监,我示意他们平身。各人请了安,报了自己名讳与职务,我便打发他们去休息了,只独独留下了我宫内的掌事宫女绿蕖。
“绿蕖姑姑,我初来宫中,若有什么事,还劳您多费费心。”我笑意盈盈,“你忠心对我,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绿蕖虽是掌事宫女,看着年纪并不算大,左不过二十出头。她冲我福福身,“才人哪的话,您是奴婢的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好了,奴婢自然也跟着好。”
“好,你退下吧。”
待绿蕖走后,我起身去拿了纸笔。
“主儿是要给王爷写信?”
我不语,沉思片刻,边用狼毫长峰毛笔蘸了鲁墨,写起了信。窗外秋风阵阵,吹落了枝头的黄叶。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若无他相助,我仍是青楼卖艺的歌妓,又怎会有今天。我初入宫便被封了才人的位份,又被赐了“俪”的封号,这其中,他亦出了不少力。入宫前,他特意嘱咐我,要我在宫中珍重自身。我知道,他助我有他自己的目的,但仍感谢他的作为。我与他,本就是相互利用,倒也谈不上什么吃亏。
他要权势,我要复仇。相互成全,并无冲突之处。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我将笔搭在架子上,又将信封好,放进我床头的乌木盒中。
此时,已是酉时。我今日用过早膳后从王府出发,日央之时才入了宫。我累的很,倒也没什么胃口,让冰荷上了道粳米粥与两碟小菜。草草用了一些后,我便用帕子擦了嘴,让人将菜撤了下去。
“主儿今儿也累了一天,”冰荷将我头上的长簪拔下,放在妆镜台上,“应是好好休息休息,明儿还要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后呢。”
“皇后娘娘么……”我冷笑一声,“我是一定要拜见的。毕竟……她父亲是如何联合那些小人陷害沈府的,我都一五一十的记着呢。”
“主儿,后日,是夫人的生辰。”
听了她的话,我堪堪要落下泪来。我母亲,好歹是镇国大将军李元华之女,为沈府操劳一生,却落个惨死的下场,被草席裹了,扔到了乱葬岗。
“我记得。倘若母亲还在世,也该有四十四阳寿。”
沈云浅死了,但楚浅浅还活着。我不期待皇帝的爱,但我要争宠,一步一步往上爬,利用荣宠,扳倒殷皇后一族,为我父母家人平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