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一生一代一双人  第二章 情深缘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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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之大,却只有明镜湖这一川山水,肯借我一丝慰藉。
    失了他,我已失了全世界。还能在乎什么,还会在乎什么?
    仍记得第一次见他。那一年,我九岁,他十二岁。
    那是一个初秋的傍晚,晚霞灿若织锦。祁叔带我回家。冷的风,拂过我沾满污垢的白色的裙。冷,有微微的瑟缩,却固执的挺直小小的身形,任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所有表情。
    “殷紫,这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爸爸,那是你妈妈,这,是你哥哥。”祁叔的手温暖宽厚。他蹲下身,将我半抱在怀里。我便倔强的抬头,对着空旷的大厅微笑。
    “你叫殷紫?我是祁歌,我是哥哥哦”。少年的声音温和如水。他牵着我的手,柔软而温暖,有轻微的汗湿。
    祁叔便笑了,胖大的脸上一色的温和,“祈歌,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
    “嗯,那是自然。”他扬唇微笑,浅棕色的眸子呈现出琥珀流转的光泽。那眼神,明明是干净而柔和,却又分明的写着一丝戏谑。
    远远的看见萍姨,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冷。
    祁歌牵着我的手带我上楼。客厅里却隐隐的传来争吵的声音。
    他便看着我,那眼神冰冷而陌生。隐约,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与年龄不相称的复杂。
    我却只能微笑。那时我清楚的知道,对于他和他的母亲,我是个无耻的侵略者——他们以为,祁叔收留我,是因为他依旧迷恋着往日的梦中情人。而我,是那个“梦中情人”于馨儿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上代之间的事情,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母亲深爱的父亲。倘若不是因为深深的爱,我不会失去父亲,不会失去母亲,不会失去家,不会失去一切。八岁那年,父亲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年纪轻轻,任A城某局局长,深受领导赏识,据说,是下任市长的候选。然而,就在选举的前半月,母亲却忽然收到匿名的信件。那封信,打碎了她平静幸福的生活,斩断了她对爱情婚姻的信任。那个与父亲并肩的女子,她年轻妖娆、美丽大方的身影,如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母亲心里。
    那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冷战,争吵,周而复始。当仇恨蒙蔽双眼,感情便化为利刃。母亲满腔的爱渐渐化为决然的恨。一纸诉状,她将父亲告到纪委。一时间父亲声名狼藉、前程尽毁,调去郊区小镇。临行,他将长长的信置于母亲枕畔,相识相知的点滴娓娓道来,相携相伴的岁月细细品味。他说,“即使失去一切,都不愿失去家,失去你,失去爱”。她流泪满面,悔不当初。可那些忏悔,父亲却再也听不到了。他死在明镜湖畔,死于车祸。
    而母亲,亦在明镜湖畔自尽。临走那夜,她对我说“殷紫,你知道吗?其实,爱就是信任”。
    “爱就是信任”——我不懂,可那句话却深深扎根在我心里,刻入骨血。
    我在三个舅舅家辗转,寄人篱下,饱尝辛酸,颠沛流离。直到祁叔带我回家。
    八九岁的孩子,应还是天真活泼的吧。我却终日的沉默,所有的表情,只有微笑。而祁歌便常常在我微笑时看我,满是疑惑的看我——只一瞬,就迅速的游走。
    父亲的事终于被人张扬开,闹得沸沸扬扬。纵使是小小年纪的人儿,也躲不过那一场风雨。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有金色的阳光撒落,我背硕大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是无数的指点、辱骂或者嘲讽,偶尔有小石子冲我丢过来,或者恶意的推搡。我却只能低头不语。
    “够了,你们太过分了!”是祁歌。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祁歌。他棕色的眸子里,写满愤怒,一张脸竟憋得通红。
    那是一场少年之间的恶斗。战争结束的时候,他一头一脸的伤。
    “疼吗?”我伸手想要抚摸他的伤口,可是我不敢,怕他会更痛。
    他看着我,忽然落下泪来。那些泪,在落日璀璨的余晖里如水晶般晶莹。一滴滴的,直流到我的心里。那是小小男子汉的泪。
    他狠狠的擦眼睛,执着的看我,说,“殷紫,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我永远保护你。”
    他说,我要让你的笑,从心底到眼里,而不是单单浮在面上——他竟看到,我笑容背后深深的无助和悲伤。
    从那时候,我们的生命就紧紧地连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那样一个家,华丽却冰冷。祁叔常年出差在外,萍姨每个眼神都冰冷迫人。便只有他陪伴着我,也温暖着我。他的每个眼神、每句安慰,都让我体会到一种美好,感受到一种力量。渐渐,便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在我的心里慢慢萌发,并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态势迅速长大。
    十八岁,我忽然发现,我爱他至深。
    然而这爱注定了“分离”。萍姨以一种出奇的冷静的姿态找我,并以最快的速度将我转学——从那时开始,我和祁歌,经历了漫长的六年的分离。
    徜徉在新校园,我常常会产生幻觉或者幻听。往往,便在闪烁的阳光底下看到他温和的笑意;往往,便在失神的瞬间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殷紫,殷紫”。可幻觉总归是幻觉,于是,便常常泪流满面。
    几乎每一天,我都在想,他爱我吗?他对我总是温柔宠溺,他从来都是说“这是我妹妹哦,漂亮吧?我的小公主呢。”
    于是我便决定,离开。永远的离开。养育的深恩,我会铭记终生,只是我已经回不去那个家。
    爱是糖,亦是毒。只那些飞扬的爱意便能够轻易的将我击垮,不如,走远。远到绝望。
    打工、贷款,半工半读的供自己念一所三流大学。其中艰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却不能回头。我会想念祁叔,我会写邮件给他,坐一天火车跑到异乡他城寄礼物给他,却从来不让他知道我的下落。
    没有祁歌的生活,与幸福无关。可我却不能回头。我这人,太固执,也太决绝——六年,整整六年,丝毫没有他的消息,亦没有我的消息。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再次遇见祁歌。那是一所北地颇具盛名的景区。潭、溪、池、塘为纽,桥、岛、堤、栈相连,有溪流浅水纵横、有绿荫花木婆娑,湖水烟波浩渺、古建静美幽深。我便将这一园美景娓娓道来。
    那天园里人好多。又恰在临水而建的长长的蜿蜒的仿古长廊之中,一侧是静水深流的水色天光,一侧是红墙黛瓦的幽静安然。人群熙攘中,便看见我的祁歌。他的眸子仍旧和幼时一般干净纯然。
    那一刻,熙熙攘攘的人群啊,都成了缄默的背景,什么都不存在,只有我和他。众目睽睽中,他健步而来,将我深深拥在怀里。我那么想要微笑啊,泪水却潸然而落。
    他说,六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得我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我笑,如果分别可以证明爱的存在,那分别又有何不可?
    我想,我们会这样的爱一生。
    这一年,我二十五岁,祁歌二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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