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轻易不要与爱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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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轻易不要与爱为邻
我从杭州回来的当天,给Sally打电话,说我最近好辛苦,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问Sally能不能替我安排?Sally说没问题,我很快给你答复。并再三关照我,别累病了,有病赶紧去医院诊治。我心里漾过一阵暖意。
晚上10点以后,Steven来敲我房门,让我心里一颤。几天不见,他好憔悴。进来后,他说:“公司里说你这次去杭州事儿办得不错,都夸你呢。”
我应付地说:“就那样。你还好吗?”
Steven告诉我,再过两天虹就要出院了,出院以后,他们会一起回北京去。Steven说:“我已经和公司解约了,公司也很体谅我,觉得发生了现在这样的意外,我应该回去。有些项目没完成,我回去后会派助手过来帮着做完。”他语调平静,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嗓音略略有些嘶哑。
我问,我可不可以去看虹姐?Steven想了想说:“算了——”还说,“公司已经安排人送站了。”言下之意,也不要我送站。
似乎再没别的话,Steven要回房去,我默默看他走到门口,见他又回过身来,说:“Tony,知道我为什么要到你房间来吗?我就是想看一看你房间的这扇落地窗——记忆中,第一次看到你,你就是站在这扇落地窗前,满身阳光……可是,这些日子来,我突然觉得记忆很模糊,我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这扇窗,没有窗前那个被阳光照耀的美丽男孩。都是我的幻觉。所以我一定要进来看一眼。现在,我看到了——”
我无语。
我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的,在杭州,我一个人呆瞪瞪的就是在想,再次见到Steven时该说什么?说尽管事情很糟,但我无悔;还是说,结果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因为我们都犯规了,犯了规就要接受惩罚;抑或说,上帝和我们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可是到了这一刻,我突然感到所有的话都不是我要说的。我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要表明什么样的态度。
当Steve再次要走出去时,我突然说:“今晚,你留在这儿吧——”
话说出口后,我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然而,这确实是我没做任何选择、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
他在我房间冲澡的时候,我接到Sally的电话,她告诉我,已经替我作了去温哥华度假的安排,并说会和我一起去。
我淡淡地说,真快,谢谢。
Sally顿了片刻后说:“你一向不提要求,一旦提出什么,就是特别需要,这我明白,所以我尽可能满足你。”我听了这话,眼睛一阵湿润。
接完电话,我拿干净的浴巾给Steve,隔着淋浴房满是蒸汽的玻璃,我看着一个不真切的Steve,我想这个人很快要随着蒸汽的弥散消失了……
我迷迷顿顿推开玻璃门,飞洒的热水向我扑来,很快将我周身淋湿,我无言地取下喷淋水龙,为Steven冲洗身子,一只手轻轻地拨开那些堆积起来的白色泡沫,轻轻地搓着他油亮的肌肤……我没有其他欲念,只想为他做些什么,在和他交往的这些日子里,我似乎为他做得很少,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
Steven猛然抱住我。虽然我穿着衣服,但在水的浸润下,已经通体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两具没什么差别的躯干拥抱在一起,所产生的感觉,其实只有相互间的抵触,没有嵌入感。我感受到他胸在我胸口的撞击,腿在我大腿上的摩擦,手指紧紧抠着我后背的肌肉,所有这些,都是无望的挣扎,就像用坚硬的脑壳撞击着同样坚硬的门,而那扇门始终是紧闭的……手中的水龙上下左右胡乱地喷洒,在玻璃上打出一片“劈啪”声……
我没允许Steven做什么,只是把他的手从我肩膀拿开。
他的手终于从我身上滑脱的一刻,Steven为自己失败人生发出狼嚎般的悲鸣。这种滑脱太有象征意味了,也许就是永远的逃离……而我也只能仰脸长长叹出一口气……
不想流泪的人总以为仰起脸,眼泪就能倒灌回去,其实不是这样。眼眶不是一只储存悲伤的罐子,眼泪是一条流经心房的小溪,从不断流。
后来,我一直在看电视,无声的,只有斑斓的画面在跳跃、变化。他躺在我身后,不时有一股洗澡液淡淡的香味飘过来,继而散开去。
一会儿,他的手从我腋下伸过来,摸摸索索的,然后轻轻盖在我的胸脯上。我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我想起刚认识他时,地铁里的一幕。那时的他带着明媚而狡黠的笑,对未来充满了冒险的冲动。他对我说“Adamantgrape”——那种坏,也是涂抹着阳光的。
而现在,他已然激情不再。他所“看好”的男孩即便是整个敞开着迎向他,他也无法受用,想要召回昔日的激情,但心分明已经凉了,手也是凉的,而且冰凉。人,是无法在精神重负下专注于某些活动的,特别是基于高级状态的神经运动,来不得半点虚假伪装,何况潜意识里已注定要“逃脱”。
我不希望在佯装出来的激情中发生什么,即便发生也是残缺的、不愉快的。
人生的一场戏在遗憾中落下大幕,那将是终身的谢幕。
我关灯躺下。背对着他。我不知道他过了多久才睡着,总之,等我迷糊了一会醒来,电视里的光还亮得扎眼。奇幻的光照见Steve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我的床上……他刚才洗完澡穿着我的睡袍,睡梦中已经完全松开,整个人就那样原始地袒陈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具男人见棱见角的身体,骨骼粗大而有力,肌腱饱满有形,但就是这样一具仿佛有钢的支架的身体,几乎被生活中的变故压垮,居然俯首称败,临阵言退。
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腰板挺起来……我轻轻褪下自己身上那套日式睡衣,像Steve一样坦荡地仰天躺着……电视闪烁的光照着两座横陈的互不相干的山梁,隐隐绰绰照出那相似又不尽相似的峰峦、沟豁和丛林,静谧而汹涌,如同永恒……
后来,我举了,那么强烈的意识,与苍天论个理讨个说法搬的倔强。差不多就在那段时间里,我看见他也在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抬升,可他分明睡得很沉。他在做怎样一个梦?疲惫的,缭乱的,抑或是鬼畜横生的黑暗之梦。但看那情势,更像是一个美妙的梦,是现实中抓不住的那一幕,在虚幻的梦境里如愿以偿。
人,经历灰色现实的那段时间,做的梦,多半是彩色的……
后来,临近拂晓时分,明显感觉到凉意,我替Steve盖上毯子,自己蜷缩到沙发上。Steve没有看到昨晚非常奇异的一幕,他太疲劳了,在他的彩虹生涯中永远不会有这经典的记忆,而我有。
三天后我随Sally去了加拿大,第一站是温哥华。在那里,我感到自己的情绪开始好转。和Sally坐在伊丽莎白皇家公园柔软如毡的草地上,感到阳光真好,生活真好,年轻真好。偶尔会想到Steve是不是已经回了北京?虹姐这一路是怎么回的?她不能动,靠担架吗?担架能上飞机吗?
那天,我们去看望在温哥华留学的朋友,在他们的公寓吃自己做的饭菜。吃着,念生化的博士生开始津津乐道地夸他新租的公寓怎么好,对门的一位单身的老外怎么照顾他,简直就是个爱心天使。
我突然说:“千万不要与爱为邻。”
“什么?”博士生不明就里地问。
我突然醒过神来,连说:“没什么没什么,瞎说的。”
Sally接口说:“Tony这孩子就这样,老是会说出些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我真以为他魔鬼附身了。”
朋友们一致说我还小,小孩总有小孩的语言系统,成人世界当然是很难理解的。
Sally当众亲了我一口:说:“还小啊?一只手就能把我提起来了。”
朋友们开始哄笑。我回了Sally浅浅一笑,Sally显得很满足。
…………
从加拿大回公司上班后,华山路“公司屋”就我和蒋民两个人了,隔壁的那间屋子一直空着,空了很久。
…………
Steve和虹回北京后的情况,一定是大家关心的。说实话,因为不再有联系,连微信都互删了,我不太了解,只是和Steve在网上对过一次话。只有一次。我把其中一些内容的实录下来吧——
……Tony说:你们结婚了吗?
Steve说:没。但我住在她那,她目前没人照顾不行。
Tony说:她好些了?
Steve说:好多了,能站起来了。走还差些。特别是上下楼梯不行。
Tony说:感谢上帝。你在筹备结婚了吗?
Steve说:你没别的话要问?
Tony说:好象没。
Steve说:说点别的吧。
Tony说:没别的想知道。
Steve说:回答你,没有在筹备,也不打算。
Tony说:真?
Steve说:真。
过了好一会儿——
Steve说:你好吗?Sally好吗?
Tony说:好。
…………
Tony说:虹姐在边上吗?
Steve说:刚才在,现在回自己房间了。没事。
Tony说:噢。
…………
Tony说:你们就这样下去?
Steve说:谁知道,也许。
Tony说:她还骂我吗?
Steve说:她现在平静多了。还说你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Tony说:不会吧。
Steve说:真的。
所有的对话就是这么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敏感的话题。后来,我问了他一些工作上的事,怕时间久了不好,就告诉他,我要下了。
Steve突然说,能打开你的视频吗?让我看看你。
我说:不能。
Steve说,为什么?就看一眼。
我继续说,不!
Steve飞快地回过来两个字:理由!
我考虑了片刻,在写字框里打下:
我是一个危险的坏男孩!!!
接着,发送。
下线。
关机。
(全文完)
作者闲话:
《轻易不要与爱为零》结束了。故事不长,但是是一段重要的人生经历。接下来,我将要连载(卷二)《耶路撒冷,别让我再哭泣》,故事记载了中东的一段游历,有大量当地人文、风光的描写,应该很符合多数读者的口味。希望你们继续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