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五、惘然不知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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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在怀,有酒在杯,这本就是人生的极大乐事。”来人正是端王君宇琤,他完全不介意狄霖语气之中的挪揄之意,修眉一展,潇洒至极地微微一笑,轻轻叹息着,“只是世人却不懂得其中的美妙滋味,才一味地说什么美人祸国、醇酒误事!你为人一向洒脱自在,该不会也愚蠢得执着于此等俗念吧?”
他以略显轻佻的语气,说着这样的一番话语,俨然一个醉卧美人膝的风流王爷。
狄霖不禁停杯,又看看他,刚才匆匆一眼并未注意,现在才忽然发觉,眼前的君宇琤与往日有些不大一样。他平时一向很少穿这么鲜艳华贵得几乎要令人眼花瞭乱的衣服,他的衣服一向是讲究质料最上乘,剪裁最舒适,以率性随心为上。然而今天却似乎一反常态,虽然一眼望过去,衣饰华贵,光彩照人,但是太过华丽的服饰反而掩盖掉了他身上那种原本自然流露的潇洒狂放和英华之气,倒显得有种无法形容的空洞。
狄霖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在华丽眩目的衣饰之下,君宇琤的脸有些奇怪的苍白憔悴,下巴上是新冒出来的发青的胡渣,眼窝下隐隐有些不易觉察的黑晕,身上还带着浓郁的酒气和脂粉香味。君宇琤一向最重修饰,今番如此形貌,却也不知是长夜尽欢、宿醉未醒呢,还是美人在抱、竞夜未眠呢?
“来来来,喝喝看,是不是比你的酒要好得多?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仿佛并不愿让狄霖这么细细地观察自己,君宇琤微微笑着,象是一个殷勤的主人,伸手拿去了狄霖握着的青瓷杯,换上了两个白玉方斗。
玉是羊脂美玉,色泽莹润,酒却是深碧色的,缓缓地倾入杯中,仿佛一汪深潭碧水,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来,敬你。”满满地斟上了两杯酒,君宇琤举起其中的一杯,遥遥对着狄霖。
狄霖也不多说,举杯仰头喝了下去。醇酒香冽,凝成一线,从喉间到腹中顿时滑过一道热流,令人渐生洋洋暖意。
君宇琤频频劝酒,转眼间俩人已尽三杯。
“不知道,端王找狄霖有何事?”狄霖手握着杯,慢慢地问道。
“我找你有何事,你应该知道。”君宇琤在他的对面,微微一笑。
狄霖并不语。
“我想知道的就是,那天,在猎场皇庄,究竟发生了什么?”君宇琤脸上的笑容没有褪去,但是眼中已渐渐没有了笑意。
他的声音沉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这句话。每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得到结果。
“没有什么。”狄霖低下头,避开了君宇琤直视过来的眼神,“只是一群不长眼的山寇,已经被羽林卫就地剿灭正法了。”
“不长眼的山寇?一群不长眼的山寇竟然能够劫持得了睿王?”君宇琤不禁轻哼了一声,这是君宇珩还朝之后对外公布的一番说词,但怕任是谁也不会相信的吧?只不过在目前这个政局异常敏感的时期,谁都不会去轻易捅开这层薄纸而已,因而君宇珩的这番说词居然就轻描淡写的将事实真相一笔掩过了。
“没有什么事?”君宇琤看着狄霖,慢慢地,眼中又带上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大有深意,“没有什么事的话,那么,睿王又怎会在回来之后,就无缘无故地头疼而昏倒了两次?”
“……”狄霖一震,抬头看向君宇琤,殊不知他手中的白玉方斗已被自己突然发力而捏得粉碎。
“此事被严禁外传,但却是千真万确。据说连太医院上下都束手无策,根本查不出发病的原因,也不知……”君宇琤一瞬不瞬地看着狄霖,他不动声色地说出了这样一件极其秘密的事情,但他似乎更关注的却是狄霖的反应。
君宇琤下面又说了什么话,狄霖并没有听真切,他虽然在看着面前的君宇琤,但目光却已越了过去投向了极远处。他曾经看到过一次那种痛苦的发作,那种痛应该是痛彻心肺的,因为就连坚定强势如君宇珩亦无法忍受而晕倒。原来,当那个人一身盛装、风华照人地走过自己的面前时,很可能就在忍受着某种不知名的病痛。一想到君宇珩那强忍痛苦的苍白脸容,狄霖的心就不由得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他的手也不自禁地用力握起,连破碎的玉屑刺入自己的掌心也浑然不觉。
“好了,你既然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君宇琤深深地看着狄霖握紧的手,眼睛里深深的,仿佛看出了什么,却又什么也不说,“但是我此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狄霖回过神来,疑问地看着他。
“睿王回来之后,就开始暗中布置要对付苏幕远。”君宇琤缓缓地说道,“看样子,这一次,睿王是下定了决心要一力拨除苏幕远在朝中的势力了。”
“是吗?”对于苏家最终的下场和命运,狄霖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此时的神情并不比一个路人更冷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想,苏太傅他自己也早就想到过这一天的到来的,不是吗?”
“只是当除尽了苏幕远在朝中的势力之后,那么,当今皇帝的命运也就堪忧了。”君宇琤接下去说道。
狄霖知道君宇琤说的是事实,苏幕远一派势力是小皇帝最有力也是唯一的支柱,如果君宇珩将苏家的势力和影响完全扫除,各方势力尽归于自己掌中之后,他还会屈身于一个名义上的皇帝之侧,甘心地做一个摄政王吗?
那时候,小皇帝连傀儡的作用也已失去,结果又会怎样?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狄霖看着君宇琤,眼睛清亮,声音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保护好小皇帝的安全。”
只是有那么一瞬他的脑中模糊地想到,如果君宇珩知道他是因为这样一个承诺而进入皇宫的,脸上又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那好,我们就这么一言为定了!”君宇琤忽然站起来向外走了出去,也不回身,向狄霖摆摆手,“这酒和酒杯你就留着吧,本王这就要花间寻芳去了……”
他一路长笑着而去。
狄霖知他一向狂傲疏放、不拘小节,虽然就这么二话不说地突然抽身离去,倒也并不觉得怪异,只是摇头失笑了一下。
马车缓缓地启动,然后又很快地向前驰去。
君宇琤倚在车中的锦垫之上,静默无言。
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丽女子却不敢再象之前那样,肆意地倚入君宇琤的怀抱之中轻语低笑,而是将全身瑟缩在马车的一角,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她突然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端王从那个小酒肆回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形貌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周身却发散着一种混乱的、深沉的、充满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