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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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给人带来的痛苦不仅是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十八岁之前的我认为我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后来发现自己不是,有更多的人比我更加不幸,比我更加不幸的人中,抑郁症患者占据大多数。
“小析,跟安沁出去啊。”张先生从厨房探出头来。
“我们去逛街,晚上就不回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哦。”我扶着门换鞋,还不忘拿桌上的小面包吃。
张先生应声,似乎有些失落,我没放在心上,天不算好,也不算很差,跟安沁在商场挑选着先生的生日礼物,欢欢喜喜的商讨如何给先生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忽略了出门前张先生的那些失落,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又实在想不起来,李先生不在的日子里,我们俩把每天安排的满满当当,也未见张先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俩打完电话后飘在空中的粉红泡泡。
我不了解抑郁症发作时到底有多痛苦,我只知道它会让一个上一分钟还跟你说话的人转眼间半死不活。
晚上回到家里摸索着开灯,以为张先生已经睡了,没有喊他的名字,蹑手蹑脚地去洗手间洗漱,隔着门的里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我试探性的喊张先生名字,没有人回答,又加大声音喊,还是没有人回应,没由来的慌,当即用浴室钥匙开门………
“小析,师娘他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安沁姐,怎么办啊,我打不通成玮哥的电话”我抱着她痛哭流涕,湿泪流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是我不好,没有做到先生的嘱托,忽略了杰绎哥的异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你脸……你是不是扇自己了?小析,这是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不怪你,会好的。”
会好的,他在里面抢救,我们在外面一遍遍麻木自己,抑郁症患者精神尤为脆弱,任何一点事都可能会让他发病、情绪变动,偏偏他遇上了自己最害怕的事。
看着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我神情恍惚,安沁抱着我不停的安抚,你们知道浴室里是怎样的景象吗?
张先生安静的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生气,左手握着菜刀,右手手腕不停的流血,浴头还在洒水,浇到血手腕上又流到地上汇聚形成滩滩血水,我尖叫着打120,用毛巾捂住手腕,粉色毛巾眨眼间被血浸红。
他脸色白的吓人,双眼紧闭,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探人鼻息,时有时无,狠狠的扇自己巴掌道歉,跟他说着话,我不知道他听不听的到,我很害怕很害怕,到医院见他进了手术室,才用手机哆嗦着联系安沁。
她的到来让我有了支柱,忽然急促的电话铃声,我掏出沾了水的手机,是李先生打给张先生的,硬从嗓子挤出个“喂”
“您好,请问是张杰绎先生吗?您朋友出了车祸,现在正赶往………”
什么!车……车祸……对面还讲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车祸这两个字,安沁拿过电话同对方交谈,我倚墙滑坐在地上,哭累了,哭不动了,浑身泛力,不停的干呕,此生最爱的两个男人,生死不明,如果他们没了,我该怎么办?我也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意义,李先生正在送往我现在在的这家医院,安沁把手机给我,让我别慌,她去李先生那儿。
我接过手机,上面叮叮发来好几条消息………
一昏就睡了好几天,医院药味刺鼻,先生们都还躺在ICU,我扶墙慢慢的挪动,挪到ICU,隔着一层玻璃窥探里面的两人,仪器滴答滴答的工作,安沁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跟他们俩说话,可能听的见,也可能听不见,医生说病人还在昏迷,其中一位暂时未脱离生命危险,还需观察。
安沁抬头,我们俩对上视线,她向我招手,脱下防护服出了ICU:“小析,你真的吓到我了,哪里还不舒服?”
“安沁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趴在她肩上,眼睛一片酸涩,直到那刻我才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亲人倒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受,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一年见不上几回,去逝的时候我还不到六岁,谈不上什么深感情,可是先生们不一样,我身陷绝境时是他们救了我,把我当妹妹宠着,让我感受到了手足亲情,尽管没有血缘,毫不夸张的说,要是没有先生们,就没有岑小析,而六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夜,会多出具流浪女尸。
如果老天爷真的能听见人们的愿望,我岑小析愿意用生命换取先生们平安醒来。
“去看看老师吧,我相信他们会听见我们的话。”安沁揉揉我的头,声音温和,亮丽的眸子甚是好看。
护工帮我换上防护服,闷的头晕,进入ICU后仪器的滴答更加响了,缓缓流长,声声击耳,蓦地心跳加速,我放轻手脚走到先生们的病床前,一个比一个没有血色,想起警察跟医生的话就忍不住流泪,李先生的小车被货车撞飞,径直越出护栏,他身上多处骨折,大脑受伤,从高速口到医院手术室,几次心跳乍停,吓得安沁出冷汗。
至于张先生……动脉被割破,失血过多休克,不确定能不能醒过来,“杰绎哥,你别担心,我一定要让拍照片的人知道法律两个字怎么写。”
“成玮哥,你家爱人正在等着你醒来赏他一个吻,这样,他就会元气满满。”
我又絮叨些没用的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探病时间,从病房退出来,头一阵晕,差点儿没站稳,左看右看没见安沁,扶着墙回病房,刚到病房门口,就见安沁带着俩警察过来。
他们是负责这场事故的交警,告诉我们事故的最新进展,夜色深沉,车子疾驰的高速公路上各种车灯闪烁,司机们顺着安全路线行驶,他们或许期待与妻女团聚,或许奔波工作忙碌,眼看离下高速的距离越来越小,忽然从前方窜出辆货车………巨大的声响震的邻近高速口的玻璃窗抖三抖……惊的月亮拽朵云挡住。
车车相撞,惨叫声警铃声救护车铃声响成一片,注定有人再也无法与家人团聚。
七车连撞,死亡人数六名,重症四名,轻伤三名,其中有名孕妇,当场没有气息,胎死腹中,而这场惨剧的原因竟然是货车司机醉驾强行闯卡逆行驶上高速,让无辜人丢上命,更加可笑的是货车司机家属在找律师辩解,希望判的轻点。
货车司机家属要求与我们受害者见面,我不知道其他受害者有没有答应,我是答应了。
跟他们见面时我才出院,先生们依旧在ICU,张先生情况在变好,李先生依旧很糟糕,安沁没跟来,她在医院陪护,我不放心护工,我们约在一家小饭馆见面,来的是货车司机的父母妻子,也许是因为自己儿子,他们看着比实际年龄老的多,鬓发全白。
“小姑娘,我就这一个儿子,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没有他啊,你行行好,咱们私下了解,我们赔钱,求求你了小姑娘。”率先开口的老妇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压下满腔不平,悠悠喝口水,捏了捏眉心:“巧了,我就这一个哥哥,上有病人下有妹妹,也不能没有他,赔钱没用,我要他赔命。”
“我们问过医生,他不是没死吗?”
“你话说的好轻松啊,我哥他现在还躺在重症病房昏迷不醒,肇事者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付价!”杯子放到桌上,咚的一声,引来饭馆其他人侧目。
肇事司机妻子利落的从包里拿出张银行卡甩在我脸上,有点疼,“卡里十万,买你哥的命,知道我是谁吗?你哥的命也就值那十万。”
听着她的话,我突然想到言情小说中买命羞辱人的恶毒女配,没忍住当她的面笑了出来,“女士,我不清楚你是谁,也不会收这十万,官司打定了,即便是判不了死刑,也要无期,今天见你们就是表明我的立场。”
立场很坚定,要么赔命,要么赔上一辈子,任何事都决不是犯罪嫌疑人逃避法律制裁的理由,判不了没关系,我可以上诉,不断上诉,可以死磕,当加害者得到的惩罚与受害者成不了正比时,法律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我不能让先生白白受这份苦,遭受这份无端的祸,他跟车祸中所有受害者一样,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去承受别人造成错误而留下的代价,何其无辜,而造成这个错误的人不可原谅。
“闺女,我儿子他只是一时犯下错,你看在他儿子份上原谅他好不好?警察说了只要你们家属原谅,他就不会被判那么重,我孙子还小,不能没爸啊。”老人说的急了,急促咳嗽。
好家伙,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他小不能没爸,那那个孕妇呢?她孩子不可怜不无辜?她不可怜不无辜?我哥不可怜不无辜?那对新婚蜜月的恋人不无辜?那个大学生不无辜?”
许是我的嗓门大了,惊的小孩哭泣,哇哇的惹人心烦,他们不哄,任由他哭,还说什么我们害的他没爸了,气的我当场摔碎茶杯,“他没爸因为谁?我们吗?因为他爸自己,他爸就是个杀人犯。”
“哎小姑娘,懂什么尊老爱幼吗,他们求你这么久,原谅下怎么了?”一男人上前挡住两位老人对我进行斥责,周围已经有人耐不住开始拍视频。
“先生,请问你可以原谅一个杀害你亲人凶手吗?你TM的懂个屁,别站在道德制高点随便指责人,凭什么让受害者给加害者道歉?”
“女士,用钱买命,不可能!”
痛快的发泄一腔,找店员赔付了茶杯钱,不管愣怔的他们,潇洒的离开了这里,直到上了出租车,我还有些不真实感,车穿过树林,阳光时有时无的照在身上,满身疲累的打开张先生的手机。
信息介面上的那张吻照无比扎眼,应该是十来年前的,少年人身姿挺拔,蓝白相间的校服宣示着肆意,出奇的还看出了少年时期李先生的潇洒不羁,两人倚墙上浅吻,阳光洒下,使的浮躁的心更躁动,而这吻便是解躁的清泉,压制住少年的躁动。
青年时期的李先生跟少年时期的李先生容貌相差不大,一如既往的俊朗英气,反观张先生五官凌锐些许,虽没少年时期那么的可爱,但多了几分俊与美。
相吻的恋人沉浸在甜蜜美好中,丝毫不知道被人偷拍了下来,而这张被人偷拍的照片此刻成为威、胁他们的理由,将他们往崖上逼,根据信息内容我大约猜出来了是谁。
对!张氏
他们用这张照片威、胁张先生给二十万,不然就会把照片传网上,曝光他们同性恋的身份以及李先生的画室地点,认识张先生的人不多,可认识李先生人不少,如果他们知道李先生在跟男人谈恋爱流言蜚语只会更为不堪,这才是张先生自杀的真正原因………
我心尖发颤,我们拿不出二十万,所以张先生选择了自杀,只要他死了,照片即使被曝光也没关系,死无对证,随便一个瞎话都可以圆过照片,不会给李先生的交际带来任何影响,二十万,他们开价是十万……该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