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篇 019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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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墨坐在周陵那小院中的石凳上,正支了架子在煮茶,架子上支着的像是药罐,罐下无柴,却有火无风自燃,罐中有茶香溢出,满园馨香。
周筠情进了院子就有些腿软,却还是强撑着行礼:“唯恐怠慢仙君,某已经备下迎仙居,请仙君下榻。”
“不必,这里挺好,周二爷请坐。”
“不不不,哪里敢当。”周筠情连连推手,见他神色沉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讲,这才挨着凳子边儿坐了,姿态比见圣人还要拘谨两分。
宋一墨轻轻挥手,茶罐倾斜,罐中茶水流出,落入正下方的瓷杯之中:“周家于本座有恩,本座本打算了却这段善缘。”
世间最伤人不过本打算三字。
周筠情脸上冷汗直冒。他心中发虚,脸上便显现出来。
“请。”
“多,多谢仙君。”周筠情的手颤抖着握住茶杯,却不敢喝。
宋一墨端起一杯,放在鼻尖嗅了嗅:“过去的事情本座不想再提,但从今日起,不要再打周陵的主意。”
“是,是。”周筠情反倒是心里有了底,慌张少少去了些,也不管这是什么茶,顺手就灌了一整杯下去,奇异的是并不烫口,且一瞬间让人耳清目明,竟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本座有些私事,这段时间便麻烦周府了,事后必有所报。”
“不敢,不敢,这些都是应当的。”
宋一墨径自呷口茶,接着道:“借住期间,除了周陵的朋友,任何人不要来含青院打扰。”
周筠情连忙回:“这是自然。”
话到此为止,宋一墨没有再说下去,周筠情等了片刻,明白自己也在这个“任何人”之列,当即起身告辞,走之前可算是脑子灵光一回,道:“此处简陋,还有些器具稍后送来,打扰之处望仙君莫怪。”
宋一墨没有多想,也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捏了一个小法术,将他用过的杯子浸在水团里,任那水团化作涓涓细流,反复清洗。
……
周筠情一离开便去寻周宴,进门便软了腿:“父亲,仙君果真是神仙下凡……”
他这话云里雾里,周宴却听得清楚,他原本也有些半信半疑,在周陵出现在宋家庄的一刻信了有八分,如今却是终于确认。
“他,他知晓我们原先对付周陵的事了。”
周宴下意识便觉得是周筠情坏了事,后又觉得仙人说不得有什么特殊法子能辨是非,未必全怪周筠情,便只是问:“仙君说了什么,你一一道来。”
“是,父亲,我今日得知……”
如此这般将他一日的遭遇说了个清楚明白,周宴松了口气:“他说不计较就是不计较,不必再担心这边,如今麻烦的,反倒是别的事。”
周筠情再问,周宴却没有再说,只叫他以后不要再管含青院的事情。
待他满眼不解离去之后,周宴才揉着眉心,找到应大,对他道:“去提醒提醒几位公子和小姐,稍后去大公子院中看望他。”
应大比周筠情更能理解周宴的意思,当即道:“幸而二爷未曾说死,今日借着送些家用,我们还能再送些人过去。”
周宴便笑了:“这周家,最懂我的莫过于您了。”
“不敢不敢。”应大低头,“我侍奉二爷三十多年,理当为二爷分忧。”
周筠情在门外听得完全,依稀能明白一些父亲的意思。他想,父亲这是要送人服侍仙君?却不知这是何意?
……
周陵在府上一直是千娇万贵的小公子,这些女眷也是真的疼惜他,连着一通话讲下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再服侍几位年迈的长辈休憩,与伯母婶娘说说话,等回到含青院的时候已经未时末了。
等他走到这院子外头,听见里面格外喧哗。
周陵不知何故,走近一看,应大带着一群管家在院中放一些零零碎碎的箱子和家具,还有一些莺莺燕燕的,围在一处说些什么,宋一墨却不见人影。
“仙君呢?”
应大听见他的声音,转头回他:“我也不知,只是看着仙君出了门,很快便不见了。”
周陵知道宋一墨的速度,也不难为他,打量周遭这一圈丫鬟:“这些是做什么?”
“阁老唯恐怠慢仙君,叫我们来含青院布置一番,将一些家具都添置齐了。”
周陵皱眉,他问的明显是那一群丫鬟,应大避而不答,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此时,门外走来一人,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干练妇人,见到周陵,第一眼便哭出声来:“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妇人盘了头发,眼里有了风霜,衣物也不再鲜亮,可伺候了他十几年,周陵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
“留英?”
这小妇人是他十四岁之前的大丫鬟,比他年长两岁,五年前嫁给了胭脂铺的掌柜做了娘子,已然是许久未见,此时却不知为何被应大叫来。
“一别数年,公子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用些补汤?”
留英眼神中的关切是看得出来的,周陵却直直看着她,直到她的眼神开始闪躲,拉扯他的手臂也不自然的放开。
周陵的神色慢慢变得严肃,扫视一周,道:“留两个搬东西的小厮,其它所有人都撤走。”
应大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终究还是堆出个笑模样:“公子,仙君踏临我周府,若是招待不周,我周府颜面何存?”
“我的话你不听?”
在周陵的眼神逼视下,应大低下了头,但是态度上完全不退让,仍旧是说:“请您看在阁老的面子上,莫要为难我们啊。”
周陵握紧了手,冷笑一声:“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只是不知道仙君听了是感谢我们周府周到,还是后悔救了人。”
他已经是在拿宋一墨的救命之恩威胁了,应大未曾答话,却也丝毫不让。
“好,好,好极了。”周陵拊掌三下,径自进了门。
留英慌忙跟上:“公子……”
“出去。”周陵厉声。
门最后被轻轻带上,院子中再没有方才的笑闹声,但是依旧嘈杂的很,屋中只有他一个人,清冷孤寂。
周陵本就聪慧,周筠情看不出周宴的打算,他一眼便看出来了:周宴要借宋一墨造势。
放到周宴的角度去想一想,他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
家中诸人被神仙所救,但是神仙带走了他的大哥,留下了他,不明不白;圣人看重仙缘,却厌恶他的兄长,他前者不过勉强沾了边,后者却踏踏实实踩在深渊里;他是周家的二老爷,也是周家原来实质上的大管家,周家家主走了,但是周家未来的小主子却是他的侄孙,这个侄孙偏偏还活着,他这个家主名不正言不顺。
他终于想到一条出路,只要杀了周陵,既能缓和与圣上的关系,也能独掌周府的大权,偏偏此时周陵安然无恙带着神仙回来了……
如果他是周宴,此时唯一的生门,就是宋一墨,也只有宋一墨。
圣上痴迷修仙,他只要与仙人果真扯上了关系,圣上自然亲近他。
怎么扯上宋一墨呢?最好还是能够绕过周安这一脉的法子。
论情谊,他们对宋一墨有恩惠,但是宋一墨直接的和最终的主子都是周陵。论其他,宋一墨不看他的权势,不看他的财物,他手中也没有任何能够让仙家动心的宝贝与之交易……
除了周陵这条路,宋一墨的其它亲人早就已经远走高飞,可周陵这条路偏偏被他堵死了……
周宴只能以色诱之。
他安排这样多的美人,只要有一个被宋一墨看重,被他带走,那便是与周家、与周宴有直接的关系。
即便是不带走,宠幸了几次,那也可以有“仙胎”,届时他就是仙胎的长辈,仙家的使者。
哪怕再不济,能有几人近身服侍过他,那他也拥有仙人的教导和仙人真言,拉着虎皮扯大旗谁不会?
只要院子里的这些女人能留下来……
自然也是留不下来的。
周陵知道这些人多半不能入宋一墨的眼,他只是不喜欢这么些人一个两个带着觊觎的、掠夺的眼神去看宋一墨。
他想要拉着宋一墨的手将人圈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告诉旁人:“这个人是我的,你们趁早歇了这些心思!”
可是回头他发现,他的话并没有人真的去听。
周家已经不是他的周家了,这些人也不再是他的家人。
就像是留英,她曾经是他最信重的大丫头,曾经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时间都属于周陵。说她不关心周陵那不可能,可是说她只是关心周陵才来这一趟,那也不可能。
她在最巧合的时间过来,用最温柔的话语绊住他,拖延时间,转移注意……
她给阴谋包了厚厚的外衣,第一眼看见的只有温情,你去细细追究,那双眼睛里满溢的也是关怀与思念,甚至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刀,但无论她自己知不知道,她终究是来伤害周陵的。
“怎么了?”宋一墨不知何时回来,正站在旁边看他。
周陵抬头望他,眼睛里面湿漉漉的,像是被猎人追赶的小鹿终于见到自己的主人。
“周家又做了什么?”宋一墨皱眉。
周陵摇摇头:“你出去做什么了?”
“找木头。”
“找到了吗?”
“没有。”
周陵便沉默下来。
宋一墨蹲下身:“阿陵,谁欺负你,告诉我。”
“没有人欺负我,他们只是在算计你。”周陵实话实说。
宋一墨失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开心罢了。”
“旁人算计你有什么可开心的?”
当然有,不管旁人如何,只要你担心我,就足以令人心生喜悦。
他认真的看着他,只是笑:“我记得你从前说喜欢在茶楼听戏,吃过饭我带你去听戏可好?”
周陵与他闹脾气:“那我现在便要用饭。”
“我叫人布菜?”
“不好吧,客随主便,我们最好还是等周家一道。”他的话里又不自觉带上了一点讽意。
宋一墨的眉心皱了起来:“客随主便?”
他自己是客,周陵却是周家名正言顺的主子,这般说话,想必是周家已经将排挤放在了明面上。
看来周筠情和周宴是完完全全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周陵自己“露了馅”,却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大大咧咧坐在那里,反倒是问他:“你见到外面那些人了?”
“嗯。”宋一墨边说,边取出传音符,一个手决打出去,那福禄自行折成一只纸鹤,悠悠飞走了。
“这是做什么?”
“叫人来侍奉你。”说完,宋一墨又道,“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不在周府用?”
宋一墨看他一眼,笑了,周陵这明显是犯了别扭,分明是在告状,又非要一副无辜的姿态,倒是有些像小时候:“是,既然周府不欢迎我们,我们何必在周府叨扰,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周陵做思索状,想了一会儿告诉他:“算了吧,还是自己的老房子住得舒服。”
宋一墨不明白,迟早要离去,既然短住,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舒服。
“走吧走吧,我们去吃一品楼的大餐?”
“好。”宋一墨不多想,与他一道离开此地。
院中的人都还在,见他出来,一群大小丫鬟齐齐道:“仙君万安。”
又有模样妖冶的小姑娘抬眼看他一眼,又迅速低头,轻声道:“婢子莞芜,前来服侍仙君。”
宋一墨像是才注意到众人似的,伸手一挥,众人便觉有什么大力将自己卷起,落地时已经在含青院外了,那院门口正是二人离去的背影,院门在他们身后自己缓缓关上。
一众突然被不由分说赶出来的人愣在当场,被这仙法震撼,不知作何反应。
应大等人走远了,才试探问道:“仙君,我等无意叨扰,只是想为仙君布置寝具,院中杂乱,我带人收拾干净便走。”
自然是无人回他,他再去推门,那门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几人难以靠近三尺之内。应大只能无奈离去。
刚转身,便见院中他们刚刚搬进去的东西一个两个全从天上落下来,就直直砸在众人面前,吓得众人慌忙跪了一地。半晌见四周无人,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迅速将这些东西搬走,速度快得像是后面有东西在追。
宋一墨本也不打算给周家什么难堪,他们是宋家一家的旧主,曾经对他们也十分仁慈,这便是恩情了。
他进院子时见到这一群人,虽说不喜欢吵闹,但一时想着或许是周陵的吩咐,一时又觉得他毕竟是客,周家做些什么就由他去。
千不该万不该,这些人在外面热热闹闹,周陵却连用饭都想不起他外头有一群下人,谁给了周陵委屈,几乎是明摆着的事情。
他觉得周陵住在这里是因为这是他幼时的故居,住得比别处舒坦,既然此地已经不再是温柔乡,那这些人乃至于整个周家,对宋一墨的价值便全然没有了。
周陵坚持留下这件事宋一墨听从了,心中却并不明白。
翌日一早,院外来客告诉了他原因。
作者闲话:
四千加的勤劳宝宝,不配拥有枝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