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22）
    ——五年后——
    赵塘登上了飞往“曾经”的航班。
    摸摸头上新长出来的头发，硬硬的，戳的他手有点疼。
    想起几个月前脑袋光的像灯泡，在医院里到处乱晃时还吓到小孩子，他不禁哑然失笑。
    靠在飞机座位柔软的椅背上，他闭上了眼，脑子里不停闪现那些刻在记忆深处的，在大洋彼岸的脸。
    五年，不长不短的时间，可以留住很多，也可以失去很多。
    他似乎还可以记起高考完后，到允荔家吃践行饭时允荔通红的双眼，以及他们在楼下时说的十几年不曾说过的心里话。
    那时大人们在收拾着餐桌，赵塘和允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用胳膊肘拐了拐她：“怎么啦，妹子？怎么脸皱的跟包子似的？你哥我要走了那么舍不得？”
    她慢慢抬起眼，眼里居然泛着些许水雾：“哥，我们下去走走吧。”
    这么一声“哥”把赵塘吓着了，她平时老说他只大她大那么点叫哥太别扭了，一直没大没小的叫他的名字。这么多年赵塘也习惯了，突然被她那么认真的一叫他觉得很别扭。
    他们在小区的花园里慢慢走着。
    “怎么了允荔？”
    “赵塘，我觉得很难受。”
    “跟哥说说，什么事让我们小姐眉头紧蹙啊？”
    “你要走了，我很难过……”
    “哈哈，原来没觉得你这么悲情啊，怎么今天突然入戏琼瑶剧了？”赵塘调侃她。
    她不做声。
    赵塘深呼吸，吐出了在脑海里闪现多次的念头：“允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以后我回不来了……”
    “不许你这么说！你会好的！”她大叫。泪水缓缓顺着脸颊滑落。
    看着她的眼泪，赵塘突然手足无措。
    允荔从小到大跟个小男孩似得，摔倒了自己爬起来，被人打了一定要打回去，被父母或者老师骂嘴唇咬破了都不哭。一直以为眼泪不是她宣泄感情的方式，而今天她突然哭了。
    “哥，你一定会好的吧？”允荔揪住赵塘的衣服哭的不能自已。
    轻轻搂住她：“允荔不是一直都讨厌动不动就哭的人吗？怎么今天也这样了？我会好的，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
    “我以为自己能坚强的面对一切……但是到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做起来远不如说起来那么容易……特别是当自己意识到快要失去的时候，那种提心吊胆让我很难受……自从知道你得病以后我每天都会被恶梦吓醒……你躺在白色的被单里，碰也碰不到……”她呜咽着。
    “臭丫头，不许这样咒你哥啊……”故作严肃的调笑，然后搂住她，“不会的，你哥会好的……”
    其实这种承诺完全没有作用，只是让听的人安心而已。
    “允荔，小泪出事了……”
    “怎么了？”她焦急的问。
    “我是考完试后打电话给他，他电话老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了。我去他家找他，他家也没人。后来我去问他们班主任，她说他出了车祸，在医院里……”
    “那小泪怎么样？有没有伤的很严重？”
    “我昨天去的时候他还在昏迷，蔚叔叔在旁边陪着他。伤情不是很严重，不出意外应该会恢复的很顺利。”
    “呼……”允荔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允荔……我想告诉你件事……那个……我一直和小泪在一起……”
    “你说的在一起是？”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在一起……”
    “……”张允荔呆呆着看着赵塘。
    “允荔，我要走了，想托你带话给他，所以想把这事告诉你……”
    “那赵塘，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出这些事，你永远也不会告诉我这事儿是吗？”
    “允荔，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塘辩驳，他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摇摇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妹妹很不称职，我以为自己能帮到别人点什么，往往事与愿违……作为一个朋友或者一个妹妹，不能帮到你们什么，我觉得很愧疚……”
    “允荔……”
    “哥，我会帮你带话，你说吧。”
    他们坐在石阶上，赵塘缓缓说着，允荔静静听着。
    周围很安静，偶尔听得到夏日里小区的虫鸣。
    允荔想她也许不能理解赵塘对蔚泪钦不辞而别的理由，但她理解他的痛苦和不舍。
    也许，是有苦衷的吧，任何的不辞而别。
    “允荔，不要把我为什么去美国告诉小泪，如果我能好就回来找他，不能好的话……你帮我照顾他，帮他挑一个适合的人，能好好的陪他的那种……”
    “哥，你别说了……”
    “我在医院可能不太好联系，我会定期给你发邮件的，不要把我的邮箱地址告诉他，医生说我这病情绪起伏不能太大，我也想让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赵塘呵呵一笑，“小时候他就那么缠着我，后来我缠着他，他也许都很烦了……”
    “哥……”
    “臭丫头你怎么又哭了……”赵塘捏她的脸。
    “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在你们旁边的……永远……”允荔喃喃。
    抬头看着夜幕上点缀的星星，很像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看的清清楚楚，但是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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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姐推着饮料车过来问他们着一排的乘客是否需要饮料时，赵塘要了一杯咖啡。
    旁边的男人说了句抬起脸微笑的拒绝，又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穿着T恤牛仔裤，长的很帅气的男人，微皱着眉头，很烦躁的翻着书，但是很小心的没有把书弄出声音。
    赵塘试着用中文对他问好，那人一愣，然后露出一个耀眼的微笑，随即友好的回应。
    能在飞机上遇到中国人，赵塘很欣喜，互相握手自我介绍，然后聊起了天。
    拥有漂亮笑容的男人叫莫涵，比自己大几岁。
    两人都很健谈，完全没有冷场，很热络的聊天。两人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为什么不在美国好好养病，你这种身体状况不能太折腾。”莫涵道。没有太多生疏的敬语，更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友在互聊近况。
    “嗯……尝试。”
    “哦？怎么说？”
    “尝试找回过去，尝试找到原谅，尝试新的开始。”
    “呵呵，听起来不错，很生机勃勃。”
    “那么你呢？”
    “这次出来算是处理公事，还有……逃避。”
    “虽然我们只相处了几个小时，但是给我觉得你不是那种懦弱的人。”赵塘直言不讳。
    “外表是会骗人的。就像当一个人笑时他也许不是真的快乐，也许是用来掩饰悲伤的。”
    “但是眼睛不会骗人，我看的出你的笑容并不是真正发自内心。”
    “喂喂，我在你口中怎么一下子那么虚伪？”莫涵很不满。
    “没有，我可以从你的眼睛里看出真诚。”赵塘很认真。
    “哈哈……”莫涵调侃，“小兄弟你别被我的真诚打动了啊，你的小爱人还在彼岸等你呢~”
    “你个自恋狂，”赵塘瞪他，“虽然我是同性恋，但也没到什么货色都要的地步，我只好我家小泪那一型的。”
    莫涵的下巴要掉地上了：“你刚说什么？！”
    “我……我说我只好我家小泪那一型的……”
    “不不……前一句！”
    “但也没到什么货色都要的地步……”赵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靠，你说你也是同性恋？”
    “什么叫也是？难不成你也……”赵塘恍然大悟。
    “哈哈哈，就说怎么跟你这小子这么聊的来，敢情物以类聚啊！”莫涵抚掌大笑，“我开始还以为你为个小姑娘这样，还想讽刺你两句呢，敢情也是为男的……”
    “怎么又‘也是’？”
    “唉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呐~”莫涵故作深沉的拍拍赵塘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