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梦年华 第十节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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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节、真相
    伸出指头算,诚峪离开已有三天。三天里,文华每天同我提两桶水,我把钢筋放在墙角,摆列整齐。
    竟然有一点点的思念,一个人对着空气实在寂寞,往日里与他怄气,现在他一走几天,才发现有人拌嘴真的很好,至少屋子里不至于如此安静。是否人总是这般认为失去的得不到的才最美好?
    今天不再停水,没有借口去找文华。况且他一个老男人与我这般年轻的女子走在一起,定遭闲话。也许他并不太老,最多就比我大个十岁。
    着实无聊,老伯拿来很多蔬菜,很是感激,我一口答应帮他照料院子里的树,菜。老伯开心地说,好好好,只需给它们浇水就行。然后他背着手离开了,肿胀的棉袄像个黑色气球,有些滑稽。
    真是后悔,这决不是好差事,牵着水管在那些树丛里钻来钻去,双手冻得通红,衣服上粘满灰尘。
    搞定之后,坐在门槛上喘气,听到外面在喊收破烂旧电视旧锅旧的烂的东西都行。赶紧打开大门,见是个80岁上下的老人蹬着三轮,电喇叭还在吼收破烂。
    我说,大爷,你等等,钢筋条你要吗?
    老人把车停在门口,取下嘴里的旱烟,口水从唇角往下淌,黑色长棉袄像床被子,他卷在被子里面。他说,钢筋,是好东西啊。闺女,你去拿来我称称。他边说边用手蹭一下脑袋上的灰色毛线帽子,露出雪白的眉毛,且眉毛很长,快成法海大师了,看来大爷真是高寿。
    我赶紧跑进屋,跑了两回,把七根钢筋抱出来。真的太沉。
    老人扔掉烟头,称了称钢筋,说,闺女,真沉呢,四十五块六毛。老人的口水又滴落下来。
    我说,大爷,你可要算对呢,别让你吃亏。我真是同情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挣钱。
    老人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口袋,给我数钱,手指颤抖,口水滴落在他那如同树皮的手背。
    我说,大爷给整数就行。
    老人一听,将零钱又装回口袋,对我笑笑,眼睛被眉毛遮住,看起来更小。
    他坐上三轮车,又点根旱烟,吸得扑哧扑哧响,我目送他离开。
    回屋换掉拖鞋,跑去上网。
    文华打量我,江大小姐,麻烦问一下,你是否刚与人发生纠葛?瞧你那上好的粉色羽绒服脏得都快看不清本来面目。
    唉,别提了,刚在星际作战,幸好我还能生还。
    哈哈,看在你为宇宙万物作出的牺牲,今天上网免你费,可好?
    好好好,好得不能再好。我坐在他身后的位置。
    登陆邮箱,垃圾邮件不忘光顾,依旧没有我想收到的信。
    登陆QQ,万岁,美岸在线,赶紧发信息联络。
    我说,亲爱的美岸,想死你。
    他回复,我也是。
    他问,为何最近未发送新作给我看看?
    唉,最近不如意事万万千千,灵感暂时搁浅。
    呵呵。
    我对身的文华说,文华兄,把你QQ号告诉我,我俩做做朋友。
    245##6894。
    搜索,是否文华说错了,搜出的网名竟是美岸。再搜索,依旧是美岸。奇怪,站起来,走到文华身后,他正在打字,那个对话框显示着华满的名字。天,恐怕,不会有如此奇怪的事了吧,就如同书里说的穿越故事,在你不经意间,飞到另一个年代。我此时的惊讶决不亚于穿越时空时的不可思议。
    我尖叫着拍打文华的肩膀,尖叫永远是女孩发表内心感觉的方式之一。
    他这才注意我站在身后,尴尬笑笑,又搔他的发,歪着头说,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一时放松警惕,竟然将QQ号告诉你。
    这明明是居心叵测啊,他第一天就查看我的身份证,便知道我是何许人。这多天,不告诉我实情,可恶。亏我还为他跑到唐山,亏我还每日想他念他。
    我说,你就是美岸?你是不是盗用别人QQ号码啊?我叉腰质问,他坐在椅子上,低我一截,气势上我占上风。
    我发誓,我就是美岸。他举手。
    但是,美岸明明是个女人,你,你怎么是个男人。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女人啦?
    你的个人资料上写着性别女,还有你的头像分明是个女孩。我气道。
    大姐,网上的资料你也当真。他笑。
    骗子,骗子,明明是个女子,现今变成男子,且就在我眼前,我怎么接受这个事实。这完全是没有预料到的。
    难道,我是个男人不好么?一男一女,不是刚刚好么?
    我倒觉得女人好,女人与女人才会更亲密,男人与女人难保不会有别的意图。
    我突然后悔跑来找这个美岸,如果我们的感情只基于网络,永看不见对方面貌好坏真假,远比现在得知真相更好。
    我有点想哭,这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我该怎么办,梦想破灭了。
    我骂道,文华,你个变态狂。
    变态狂一直是你的忠实读者。
    我跑出去,一路跑一路跑,我需要睡觉,只要睡觉,我便可以忘记这一切。太无法想象了,我的美岸是个男人,不,我坚决不能承受。
    脱掉外套缩进被子,感觉脸颊冰凉,伸手抚摩,拾到一手冷泪。惊讶自己对这件事的承受力,这完全不像江华满的作风,会这样轻易被打倒?不去想,睡觉,睡觉,睡死为止。
    梦里昏昏沉沉,仿佛一直在黑夜里前进,方向看不清,凭直觉左转右转,最终迷路再也走不出来,哭着喊着呼救,没有人点亮灯给我光明,绝望到死掉。
    是谁在猛烈地敲门,一声一声如此急切,一定是诚峪收车回来了吧?恶梦因这响声而消匿,全身却快虚脱,力气被抽尽,头痛欲裂。挣扎起身,实在懒得挤出力气穿外套,拖着鞋子穿过小径去看门,天已经麻黑,歪歪扭扭终于走到门口,拉开门闩,我说,年华,你回来啦。扑到那个人影怀里,好象说错了,是的,我本是想说诚峪你回来啦,可是话到嘴边却转弯了,念出年华的名字。
    那黑影抱住我,摸我额头,华满,你感冒了?来,我扶你进去。这声音,是谁的?哦,想起来了,是那个男扮女的文华。
    推开他吼,你走,你个骗子,你再不走,我老公回家拍死你。刚离开他的怀抱,便如酸菜一般瘫在地上。
    他将我横抱在怀里,往屋内走去,我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他的心跳还有他的肥肚腩,任由他抱着吧,我此刻已无力气争辩,逞强。为什么说病就病,那些病菌也不预先给我发封邮件。
    终于又回到我的床,不对,这是诚峪的木板床,因为我听到咯吱响,炕是不会响的。
    文华似在说,华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是不是洗衣服洗澡给冻坏了?
    不答话,回到床上,那就好好睡觉,其余一切暂且不提。
    等醒来,已是第二天。
    吓得叫跳起来,文华就睡在我旁边,只不过盖着我里屋的被子,我骂道,该死的变态狂,给老娘滚到异次元时代去!
    他揉揉睡意切切的眼,懒懒地问,华满,干嘛呢?异次元的路怎么走?
    去死!扔枕头砸死你。
    你如此要置我于死地,可见风寒这种小病根本不用药物刺激消灭,人体自身的免疫力即可将其诛灭。文华起身坐着,头发蓬乱。
    孤男寡女独处一夜,传出去可如何是好!我老公定将我扒皮不可。我怒视他。
    你还装,华满,看得出你和他无关系。再且我恐怕很明白你,你是个要求完美的人,怎会如此将自己许给他人,别忘记我拜读你的小说,散文,诗歌快有一年之久,这足够我了解你不是个随意付出感情的女子。
    你别跟说这些蒜皮,我很愤怒你趁人之危,在我无允许的情况下,竟然住在我的家里睡在我身边!我指着他的鼻子,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愤懑。
    你误会啦,昨晚我通知姐姐,她在此同我照顾你,我告诉她,我与你老公是朋友,她很相信。且她平日里就喜欢你这个外表漂亮文静的女子。凌晨三时,见你退烧,便回家休息。华满,你怎么狗咬吕洞宾呢你。
    我就是狗,我就是咬你。我说着就跳起来要捉他的手,他赶紧跳下床。
    华满,我在此地休假快半月,正打算回公司。他重新坐到床边。
    我捂在被子里问,文华,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在天津开了一家小公司,觉着十分劳累,便将一切交给下手打理,借生病给亲戚拜年等等理由逃出来图个清净。再次瞄到他的啤酒肚,诚峪就没有这样的福分,没太多应酬,没太多钱来供夜生活,更没有时间,所以永远不会有啤酒肚。
    我说,哦,那你早点回去吧,别耽搁挣钱的工夫。
    你可以与我一道,我一年前已离婚,单身汉可以给你名分。他凝视着我,眼睛瞪得老大,连额头上的皱纹都瞪出来。
    文华,你把我当什么啦,我这么年轻,你就要我踏入婚姻的坟墓万劫不复,我是个有脑袋的人,决不会那么笨,将自己卖给婚姻。
    但是,你现在的男人养不起你,也给不了你要的幸福你要的一切。文华在试图说服我,他以为他有钱就了不起?
    我愿意我愿意。你就敢保证给得了我要的幸福?错,你最多能给我钱,却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
    可是,华满,我懂你,他不一定懂你。
    你是在暗示你读的书比他多?你有大学学历而他初中未毕业?笑话,两个人在一起,相爱能将一切困难变得次要。文华,我告诉你,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钱买不到的答案才是一辈子的难题。
    你,为何如此呢,华满,你谁也不爱我知道你其实谁也不爱,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这样铁石心肠的?
    文华,你还记得我的小说里描述的那种花么?圆盘花朵,一朵一朵向上攀长,如同芝麻开花一节一节高,此花随处扎根,天涯海角都有它的容颜,红色,白色,黄色,很多种颜色。我们家乡叫做七盘花,是一个叫天艳的女孩告诉我的,在甘肃却叫做福气花,是一个叫王娜的女子告诉我的。也有人叫它鸡冠花。我总思考它的含义,所谓七盘花,也许是因为它的花一朵一朵向上盘旋伸展,坚强又倔强。所谓福气,是指它随处扎根,遍布大江南北,颜色又喜庆,所以人们赠它一个吉祥贵气的名字,福气。喜欢这类花,因为做人就该如这花一般倔强向上,它的花朵开得那么圆满,即便随处而生,不娇气不稀贵,平凡普通,却依旧活得骄傲。
    这种随处而生的花,我丁点也不喜爱。随遇而安,不忠不贞,真可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文华如此评判。
    你有什没资格诋毁这类花的品格啊?适者生存这是千亿年来所有生物遵循的定理规律。不忠不贞?拥有智慧拥有高等称谓的人类都不忠不贞,你有何资格这般批评它?难不成你不是俊杰?你若不是识时务,能在三十岁让事业如日中天?
    华满,你干嘛为了一朵花跟我较劲呢?你要维护花的人格,却来伤害我的自尊?
    我忽地坐起来,偏着头看他问,我有伤你自尊么?忽也觉得自己言辞过激,毕竟我还不想失去这个惟一的忠实的读者。便将语气缓和,转移到别的话题,我说,唉,本人是事业不如意,情场不如意呢。
    那是你总不肯将就,总不肯凑合。以你这副好看的皮囊,是有资格换男人勤过换衣服。
    我说,不好意思,我有洁癖。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
    他说,华满,明日下午两点的车离开,如若你能同行,将是我的莫大荣幸。
    莫大荣幸?恐怕熟络之后,不知将我如何奚落。就如同他也许曾经对前妻说,能与你生活是我三生的幸福,可是两人还不是离婚,将这幸福扔在垃圾桶里,说一句两人不合适便用一纸离婚协议将一切过往勾销,那些承诺那些情话,早忘干净。不怕,不怕,还可以说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听。有钱不怕没人听。
    我说,文华兄,到时不送,愿你珍重。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文华起身说,那我走了,以后网上联系,你的新作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看。他笑我也笑,看吧,谈不成意见不和没关系,依旧可以做朋友,做人都该如文华一般潇洒豪爽才是。
    他说拜拜,便离开,替我关好门。
    我重新躺到床上,叹口气,本以为他会为我做早饭。
    心里有些怅然,毕竟有男人对自己示好不是坏事,可恶这男人见好就收,不肯多付出,我又不肯太随意,不然,不知会发生怎样浪漫的故事。
    要是岸是个女人多好,哪怕他一直活在网络世界里,总比如今他以这样的身份出现,毁掉完美,多可惜。
    睡觉,睡觉,睡到天昏地暗,天老地荒。
    诚峪,真想你快回来,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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