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我们不是一对爱人
    我们就这样住下来，我睡里屋的大炕，诚峪睡外屋的木板。我将心态放平，安心在这个村庄居住，就当作是场旅行吧，实在腻了再离开。其实，我完全不讨厌这个地方，大门一闭，这个世界便属我一个人。
    诚峪这几日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先是置齐油米酱醋一切家用，又要去他那个什么三环路的亨通运输公司。总之很忙，早早出去，极晚才回来。
    于是，吃饭，洗衣，玩耍这些问题全得我自行解决。我乐于这样，呵呵。来到一个陌生的村庄，过一个人的生活，其实真的很惬意，就如同古时的隐居。
    房东老伯几乎每天下午都来，他从外屋的后门进来，每次使劲敲门，我便赶紧跑去开。他头发花白，有些发胖，他不多话，爱笑。
    老伯也与我聊天，聊去年的5`12地震，聊他这些万年青一株就可买六七十块，聊诚峪为人不错，是个好小伙。他总这样说，你的对相，你的对相……本想反驳，最终作罢，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你还能抵赖什么。再说，反正诚峪又没听见，我就当作施舍，暂时授予他男朋友的头衔。
    我帮着他顺水管浇灌树与蔬菜，他说四川人不容易啊，挣钱不要命，你看村外的那个建筑工地，那些男人妇女小伙都拼死拼活地干。我们村儿的孩子，假期就去旅游，妇女多在家打打麻将看电视，哪做过那么辛劳的苦力活。老伯的话听得我辛酸，为什么四川人如此辛劳呢，上天真是不公。
    老伯说，闺女，这些包菜蒜苗你随便吃啊，不容易啊，你们是地震灾民更不容易啊。
    我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不住道谢。
    在屋里窝了四天，我终于开始对外界感兴趣了，再加上休息这多天，精神得以恢复。
    阳历2月22日，阴历正月28。诚峪七点起床离开，将稀饭为我熬在电饭煲里。
    我睡到八点便自动醒来，我一直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梳洗完毕，吃早饭，拿出手机看日历，离家已八天，是该给父母打个电话吧。我还惊奇地发现，我们私奔的那日竟是情人节。真是后知后觉啊，只怪我从来没有庆祝过情人节，那些说爱我要跟我在一起的男人们，总在情人节那天消失，最多发两条情人节转发信息了事。就是这样的原因和单身害得我对这个节日不敏感，我更热衷于光棍节，请一大堆朋友，花去半个月的生活费，喝到醉，吃到吐，唱到哭，为止。
    我还特意化淡妆，决心出门视察一圈白云庄的情况。
    打开木门，对面家的女主人刚好出来倒垃圾，好奇地打量我。本想上去问，附近是否有小卖部，最终没胆量去问，我一向开朗，但有时会表现得异常怯弱，就像一向学习优良的孩子期末考发挥失常。
    我沿街走，我就不信找不到。其实我想对面的女主人是乐于跟我攀谈的，但是我不想陪别人聊天，满足她的好奇心，听她发牢骚。
    转弯，再走，遇到收垃圾的清洁车，推车卖豆浆的大叔，还有几个村民打量我这个外来人。我挺直腰，走得优雅，决不能让别人觉得我没气质。
    转来转去，我都快迷路，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样，所有的街道也是一样，连那些村民似乎也是一个模样。
    最终是不枉费苦心人，终于找到一家小超市，门口还贴着移动的标志，这里可以买手机卡，充话费，不过肯定不能异地充费。
    我用公话打给家里，母亲喂了一声，我喊，妈。便听到她噼里啪啦地骂，我赶紧不听筒拿得远一点。
    母亲骂，你个死花花了（骂人的话），你怎么没长脑子啊你，你一大姑娘家怎么就这么随意呢？你不怕别人笑话！
    我说，妈，我们又没怎么样，你别激动好不？我将脚尖不停蹭水泥地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真怕事情闹大了，回去不好做人呢。
    华满呀，你怎么长不大啊！你根本不中意诚峪，你何必去祸害别人呢？
    我真没想到母亲能看穿我的心思。我说，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要是不喜欢他，就不会跟他私奔了。
    看，现在我竟然承认我喜欢诚峪，为什么我要对母亲撒谎呢。
    我还不了解你，你赶紧脱身离开。我跟你说，你负不起责任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也很清楚。你会死心塌地跟诚峪？母亲的语气很不屑，也很生气。她继续说，你是要嫁到大城市的，你是要嫁给有钱人的，你那样有野心的人怎会甘心留在农村，结婚生子？也许不送你读书，你会这样过一生，但你现在了不得了，多读了几本书了，怎会屈尊做只土凤凰。虽然你口里说不嫌弃不介意，你喜欢乡村，你在外这多年，甚至连乡音都未改，可是你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
    我很诧异，母亲竟将我分析得如此透彻，可怕，难不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也是她的手下？
    我怎会承认，我继续抵赖说，妈，我就是要留在家里啊，我要照顾你们呢。谁叫你们只生了我一个孩儿。
    华满，玩够了就收吧。诚峪找的不是你这样的人，他找的不是女朋友，而是可结婚的对象。
    那当初相亲时你们怎么举双手同意啊？是你们不停牵线，我和他才有今天。我开始抱怨，明明这条路是他们开的，现在他们把桥拆了，还说我不是，过分。
    我何尝不想你留在身边，我舍不得你在外面生根，你说等我们老后，多孤清。可是后来思虑，总觉着你不是个安分的孩子，你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放弃你的梦想，将青春放在农村？华满，你还要骗谁？
    母亲的话让我突然不知如何作答，我总以为只要我不爱他，就可任我行，不去管他人死活。可是如果我浪费他人的青春他人的钱财他人的痴情，难道我就真的不会愧疚，难道我真的认为一句无所谓就可还得清？难保他的家人不来找我算帐，可怕。
    妈，我怎会害诚峪呢？他跟我在一起很开心，既然他都开心了，他又怎会有怨言呢。妈，算了吧，不说了，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长途很贵啊。
    不想再扯这个问题，赶紧挂电话最好，听到母亲的叹息，长长的叹息，我不敢听到它的收尾，让那半截余音停在话筒里再也跑不出来。
    听电话报价，3元3角钱。
    我抬头对柜台边的女老板说，我再买些东西，一同付钱。女老板笑笑，样貌像极了小品明星高秀敏，顿觉亲切。
    选了一些番茄，鸡蛋，面条，零食。女老板帮我用塑料袋装好，我说谢谢。
    她问，姑娘是从四川来的？
    我微笑点头答是。
    普通话说得不错呢。这番茄就不收你钱了吧，四川大地震，可真真惨呢。我们都捐了钱。
    我说谢谢，世界上正因你们这样的好人，才美好。我相信，我是因为她送了两斤番茄而恭维，再说这是人类几千年前就形成的为人之道，他人向你示好，应感谢别人恭维别人赞赏别人，礼尚往来也。
    女老板笑得爽朗，我也开心。从裤兜里摸出钱付帐。
    我说，大姐，这附近可有网吧？
    很久没上网了，笔记本也没联网，也不想再给诚峪添麻烦。
    你有身份证吗？
    有，不过没带在身上。
    女老板迟疑片刻，说，你跟我来。
    她打开玻璃门，领我走进一个房间，原来是一个袖珍网吧呢，五、六台电脑摆放整齐，一个年轻男生玩游戏正热火朝天。女老板替我开了机子，说，如果有警察来，就说是我亲戚。
    我点头答应，原来是家黑店。笑，黑店，女老板刚才还查身份证？将东西放在一椅子上，迫不及待上网。
    登陆邮箱，邮件若干封，浅浅与群各发情人节贺卡一封，我现在才上网收到。觉得有些悲哀，这些朋友是怎么了，现在问候变成礼节，该出手时才出手，何以生疏到如此地步？随即又暗嘲自己，我又何尝不是将他们忘记，只在悲伤难过是想起，我甚至吝啬到连贺卡都没有发出。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是，说自己委屈？
    另外广告邮件十余封，全部删除。依旧没有约稿信，没有一本杂志对我的文稿进行回复，很是气馁，自问，华满啊华满，你何以如此不济，投稿过百，却都如石沉大海。
    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岸一个人喜欢我的文字？为什么就没有别人呢？是否我应该大量地说一句，人活一生，得一知己足矣。
    不，江华满决不做轻易言败的弱者，虽不敢说人手一本我的作品是我的终极目标，但是至少要在这个地球上，在这个中国有一小群拥护者就好。
    中午，做了番茄蛋汤面，一个人吃得欢心。吃了饭又去上网。
    晚上，做了番茄蛋汤，煲了米饭，开着灯等诚峪回来。
    诚峪还算识相，今晚回得很早。见番茄蛋汤代替了上顿下顿的泡面馒头，顿时感激得就差落泪。
    我说，打住，别一副一身相许的样子，我不是为了照顾你，是我自己喜欢吃番茄蛋汤而已。
    他还是不识趣地说，华满，你对我太好了。你是第一个女子烧番茄蛋汤给我，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是，我是第一个烧番茄蛋汤给他的女子，但别的女子不知道也给他做了什么汤。不管怎样，不管是哪个女子的汤，对于诚峪都是迷魂汤。要知乡下男子找对相比找工作艰难，只要见到女子，不管德行，样貌好坏，能勾到手就行，偏偏德行，样貌都差劲的女子也有人争，可见如今男女人数比例相差甚大。并非乡村仍旧重男轻女，而是乡下女学生越来越多，读出头了也就在城市工作，结婚生活，要么就是年轻女子去城市进厂，当服务员，保姆，等等，遇到合适的人就结婚，不再回来。
    想他工作定是十分辛苦，却还要讨好我这样没有心肺的女子。我这般对他坏，甚至连顿象样的饭都做不好，又没工作，什么都没有，他却甘愿为这样的人做牛做马，是神经短路，还是少一根筋？母亲是常骂我，你这样的人呆在农村，屎都没人拉给你吃。可见将我贬低得一无是处。怎么会有诚峪这样的男人，他是否只是一时冲动，等清醒过来便发现我不是他的上上之选，赶紧推脱说配不上养不起不适合将我甩掉？
    无所谓，恐怕轮不到他甩我，我便先招手说拜拜了。我说了，我对爱情有洁癖，决不凑合。你给男人一尺，他就想要一丈，男人就是个无底洞，你把青春，精力，钱财，一切扔进这个填不满的洞，不仅要收拾家务，还要上班，带孩子，照顾爹娘，最后他却骂你是黄脸婆，扔你一张休书，买断你的一切付出。此时，你已是黄花一朵，几年的艰辛得此下场，实在不值得。若老公有钱，赏你十万二十万，他自己再去找位年轻貌美的女主人，你看，你辛苦打拼的成果，拱手给别人。若老公没钱，又嫌你不好，已经到达打官司离婚的地步，连一片瓦一皮砖也要去你清算干净，将你休了，再娶进另一个黄脸婆，这黄脸婆穿你的旧鞋还要打你的娃。可怕，实在可怕。没有爱情，婚姻就是如此可怕。
    所以，寻找爱情，千万不可马虎。宁可错过，也不可错爱；宁可寂寞，也不可乱爱；宁可不爱，也不可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