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二章 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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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更黑了,原本明亮的月亮不知是么时候被隐进了云里,月光就慢慢不见了。风卷着黄沙从大漠上的一边瞬间移向另一边,嘶声呼啸。
月黑风高,杀人之夜。
小冬睡得很沉,恍惚间她好像看见自己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天很冷,冷的她不住哆嗦,然后她看到一簇火光,在这皑皑白雪中那么清晰地燃着,她开心地向火光的方向跑去,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好像化成了漫天繁星。
小冬被嘈杂的脚步声吵醒了。
火光,她真的看见了无数的火光!她立刻从床上跳下,将手放在腰间的烧火棍上,从窗缝往外看。
一瞬间几乎瘫在地上。
几十个人拿着几十只火把站在外面,穿着形形色色的衣服,这些衣服小冬怎么会忘记,是那天在大宅里看到的商量要杀她主子的人!她看到这些人把白衣男子和仙子住的雅致小楼团团围了起来,火光跳跃到他们的脸上,映出狼一般的凶狠!只见人群慢慢让出一条路,一个人步履艰难地走到小楼下,仍旧是病怏怏的样子,正是那中年人。他用雪白的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冲着小楼里道:“敢问逍遥王是否在此?”
寂静无声。不但小楼里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下面的人也都没有一点声音,小冬甚至能听见深谷里轻微的风声。中年人的咳嗽在这寂静中特别响亮,他又问:“敢问逍遥王是否在此?”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寂静,小冬不知道主人是不是睡得太熟,不然早该听到中年人的声音。中年人等不到任何回应,隔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了第三遍:“敢问逍遥王是否在此?”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响起了优雅的琴声,这琴声正如小冬白天听到的琴声,一样那么优美而动人心弦。琴声丝丝缕缕,宛如仙境之乐,仿佛形成了飘渺的丝带,环绕在雅致的小楼上,琴声之中还有一个动人的女声。
“诸位雅兴可好,半夜三更来我琴音小筑听曲,又何必点这火把,清风明月岂非更雅?”
小冬看见那白衣仙子的身影出现在小楼的雕栏旁,点一盏素灯,焚香抚筝,小冬真的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也没听过比这更美的琴声。她就突然想起了画菊痴痴守望一扇木窗的萧索背影。
中年人微微抱拳屈身道:“原来是‘凌波仙子’琴音小姐,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只是今夜风劲甚狂,且并无明月,我们更不是来听琴的,何谈清风明月之雅?”
“青城派付掌门,”琴音仍缓缓拨动着琴弦,“唐门,五岳,天山,点苍,峨眉,崆峒,连同洞庭湖十六洞,天下三十六家镖局,三庄二堡,塞外四门,南北剑客,东海三帮一岛有头有脸的人齐聚我琴音小筑,琴音自然不敢托大认为各位是冲着我的琴来的。”
中年人的身子在风中抖了一抖,缓缓道:“好说,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拜见逍遥王。”
“王爷?”琴音微微一笑,“难得王爷来我小筑一次,现在入睡正酣,怎么能让诸位惊了他的好梦呢?诸位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是一样。”
“不是我们不给‘凌波仙子’面子,”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但是此事,恐怕琴音小姐你做不了主。”
“赵掌门,”琴音如水目光扫到他身上,“你点苍在江湖上多大声誉,逍遥王又是何种身份,你何必到此自讨没趣。”
黑衣人被捉到痛脚似的不说话了,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小冬在大宅中见过他,他就是那个样貌打扮像个考取功名的秀才的人。他对着琴音款款行礼,动作儒雅之极,礼貌道:“今日之事,若非逍遥王本人亲临,恐怕在这江湖上谁都做不了主。还望仙子见谅。”
“阁下可是唐门少当家唐清平?”
“正是,不知仙子有何见教?”唐清平彬彬有礼,小冬想这个人一定比其他人好说话多了。果然琴音笑问:“若是今天王爷不出来,你们可会与我动粗?”时,唐清平立刻摇头道:“不敢不敢,怎可唐突了佳人。只是圣教之事牵扯甚大,恐怕仙子一人无法担当。”
忽听一人道:“她无法担当,我来担当。”声音清脆响亮,划破黑夜,一道白色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那神仙一般的白衣男子就那样飘然落在了小楼楼顶。身后的四名女子也如仙女紧随其后,还有那仿佛命不久矣的老头子老孙。小冬的心开始狂跳,她犹豫要不要出去和主子站在一起,但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配站在那里,如果不去,她又实在忍不住。她刚要打开门,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双肩。
小冬一惊,差点叫出声来,云正的声音猛地响起:“别出声!”
小冬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看着身后的云正,不明白他是怎么来到自己房间的,为什么自己没听到脚步声?而且,她从来没开过门啊!
“你看到外面的人了?”云正看着小冬低声问,小冬点了点头。
“那都是想要逍遥王命的人,恐怕逍遥王活不过今晚了。”
小冬大惊失色,呐呐问:“怎……怎么办……”
云正缓缓吐出一个字:“跑。”
“跑?!”
“对,现在在外面的都是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其中不乏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不跑,他们斩草除根,就活不过今晚了。”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就算小冬读书不多仍是懂得,她从心冷到手指尖,冷的发抖,就像在梦里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冷。她看着云正,问:“没别的办法了?”
“没有。”
“他们怎么办?”
“你救不了他们,如果你现在出去,只能和他们一起死。”
一起死,一起死……小冬紧紧抓着衣襟,向外面看去,隔着窗纸只能看到模糊成片的火光,她低下了头,啜声道:“我不想死。”
云正扳着她的肩,一字一字道:“只要你说了,我就绝不会让你死。”他拉着小冬站起身,走到屋子右侧,伸手在墙壁上的某处一按,那墙竟“吱”的发出轻响,缓缓打开了。小冬万分惊讶,任云正拉着她走进一条暗道,暗道四壁都是光滑的石头,侧壁上挂着点着的烛灯,小冬闻到一股陈旧的味道,好像这条暗道许久未通风,也就是许久未用了吧。这样一条许久未用的暗道云正为何知道?小冬来不及多想,因为云正拉着她飞快地走,小冬跟不上他的步伐,脚下踉踉跄跄,突然想到小黑还在马棚里,忙停了下来,叫道:“不行,我要牵上小黑。”
“命都没有了,怎么顾得上马?”云正皱眉,小冬用力摇头,“我一定要牵小黑一起走!”说完就转回身向来路跑去,当小冬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只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叫:“何止是轻功好,逍遥王的风流也真是名不虚传啊!”
小冬就又顺着窗缝向外看,只见那个穿着像屠夫的人站在院子的中间,指着雕栏处的白衣仙女放肆地笑道:“你看连‘凌波仙子’这种水一般的美人儿也对你逍遥王一片痴情,就连王爷身边的‘瑶池四仙女’,哪个不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可人儿?她们对王爷死心塌地,王爷倒也坐享齐人之福,可也算牡丹花下风流人了。俺老伍要是能有这里面一个美人儿做老婆,就是死也甘心啊。”说完,更放肆地大笑起来,人群中不少人也跟着哄笑,笑的轻浮,笑的暧昧,小冬发现自己很生气,但她不敢出去,只有狠狠蹬着那人。
人群还在笑,琴梅、兰棋、竹书、画菊手中的剑突然同时出鞘,一声龙吟,让所有人的笑声都瞬时停住了。南宫痕挥挥手,四柄剑有不差分毫的同时收了回去,他冷冽如泉的目光比剑还锋利,一一扫过楼下众人的脸。
“诸位来是谈血莲,”他顿了顿,极具威严“还是来批评我的女人?”
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感觉一道寒风渗透骨髓。院子里鸦雀无声,唯有火光闪耀在每个人复杂的表情上。过了好久,身着虎皮护腰的多老爷子走出来,一字一字洪亮入耳:“我们只是想奉劝逍遥王,色字头上一把刀,女色不过皆在皮相,需权衡大局才是。”
南宫痕淡淡道:“原来如此,在下倒是听闻‘伏虎罗汉’多老爷子刀老人不老,四房夫人相处甚和,倒值得晚辈学习了。”
多老爷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南宫痕叫道:“岂有此理,老头子我在江湖上一把大刀挑尽西域匪帮的时候,你这娃娃还让你娘抱着吃奶呐!在西域谁不看我姓多的三分薄面,你未免太放肆了!”
唐清平忙拦住多老爷子抽刀的手道:“多老爷子莫生气,”然后对楼顶的南宫痕道:“王爷别见怪,事关江湖存亡,都老爷子难免性子急了些。”
南宫痕冷冷一笑,“我南宫痕的私事,几时轮到整个江湖来插手议论?”
楼下之人面面相觑,表情更加复杂。半响之后青城掌门付月宏突然开口:“王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爷风流武林皆知,从塞北到江南,那一种美人你得不到?像琴音小姐的姿色可谓天下无双,李月娘、赵婉儿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女,柳如烟这样的江南花魁只要王爷一到便是数天不见他客,王爷还有什么不满足?那上官红鹫虽说……虽说貌美倾城,毕竟是个妖女——”他突然就没了声音,苍白的脸色更像被抽干了血。
因为南宫痕冷冽目光中的杀气流水一般涌了出来。
“你说,”他眯起眼,“她是妖女?”
下面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声仿佛都听不见了。只有南宫痕的声音那么清楚,那么冰冷,似要冻结天地。
“我的女人,岂容你们肆意说三道四!”
人群都低下了头,没有声音。半响,付月宏突然咳嗽了起来,愈咳愈烈,似要把肺都咳出来。
“俺老伍偏要说!”屠夫大叫起来,“付掌门说的没错!上官红鹫是圣教的圣女,教主亲信,圣教一心吞并武林,杀了多杀江湖人士,那上官红鹫手上也没少沾了我们武林同门的血,她就是妖女!现在你逍遥王还要把二十年才长成的大漠血莲送去给她做寿礼,这不是要我们都去死吗?”
“大漠血莲十年开花,十年结果,果实有增进数年功力之效,”唐清平插嘴道:“妖女若得到血莲,必将莲子赠与圣教教主和教中长老护法分食,圣教教主武功本就了得,分食血莲子后每人功力精进,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那又如何?”南宫痕淡然,“血莲是我的,我想送谁便送谁,与你们何干?”
“血莲长于大漠,怎么就是王爷的?”唐清平看向白衣仙女道:“大漠是‘凌波仙子’所住,血莲又长在琴音小筑的池塘里,自然是仙子的。”他又对琴音说:“琴音小姐,你难道真愿意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逍遥王,让他去取悦另一个女子?”
琴音的脸就这样暗淡了下来,她的嘴角勾起淡淡凄凉却绝美的笑,“我不送。”
人群皆是一阵窃喜,唐清平更是面露笑容,却听琴音继续道:“琴音的东西,就是王爷的东西,王爷取他自己的东西,怎能称之为送。”
唐清平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看向琴音的目光中有激动,有无奈,还有深深的悲哀。小冬愣了,她没想到这就是他们一直西行的目的,这就是他们一直受袭的原因!这原因太特别,没有权利,没有金钱,竟然只为一个女子?
付月宏摇摇头,缓缓对南宫痕说:“如此,王爷,今天我们就得罪了!”
“罪”字刚出口,他那病危危的身子突然直朝着楼顶飞了过去,本来手里拿着的洁白绢子突然就换成了一柄弯刀,一柄极圆的弯刀!刀口闪着烁烁寒光,如天上明月,直逼南宫痕咽喉。南宫痕足尖一点,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轻灵落在雕栏内,冷笑道:“好一柄弯刀,付月宏,你的人就如你的刀,看似内敛实则锋利无比,圆滑处世,伤人于无形。”
“胡说八道!”付月宏大叫一声,全然不似原来的病态,他正要继续追南宫痕,老孙的爪就带着风向他抓去。南宫痕淡笑坐在琴音身边,琴音对他一笑,再次抚起了木筝。只听南宫痕道:“胡说?你们当我南宫痕是傻子,还真以为你们是为了劝我放弃送礼给上官红鹫而来?”他说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清朗,动人心魄,“血莲只有一株,天下谁不想要?”他的目光落在唐清平的身上,“你唐门最近要制一种奇毒,唯缺这天下第一的神药,我说的,对不对?”
唐清平全身绷地如木头一般,咬牙道:“不……不是……”其他人都惊讶看着他,人群中出现了低声议论的声音。
南宫痕又看向多老爷子,“你的四房夫人容颜愈见衰老,你怕再娶为人所不齿,所以借付月宏的机会想到可以用血莲来让夫人恢复美丽容貌,对不对?”
多老爷子脸涨的通红,大吼一声:“不对!”
他这一吼,人群的议论声就更大了。南宫痕继续道:“点苍赵掌练功遇阻,想借血莲助你一臂之力;峨眉掌门座下大弟子身患顽疾,所有师姐妹都想救她脱离病痛;五岳长期以来争执不下,私下约定,谁能拿到血莲就为五岳总盟主;东海三帮帮主实力相当,皆想一统海运,要血莲来增加功力……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吧,”南宫痕每说到一个门派,那门派中人便不觉低下头去。南宫痕冷冷一笑,“我早在你们中间安插了眼线,若不是在陇城郊外有红衣人突然来袭,你们不会放我出陇城吧?跳梁小丑也妄敢拉弓射仙,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一边付月宏与老孙打成平手,不能分神,只好叫道:“大家莫信他的话,被他离间了我们!”
“至于付掌门,”南宫痕突然说,“你让天下武林人来对付我,到底是何居心?无非是想坐那武林盟主之位吧。”
此言一出,人群瞬时乱了起来。江湖中最不能涉及的就是“武林盟主”这四个字,一旦谈到这四个字,就是纷争与厮杀,阴谋与动乱。所以人群听到南宫痕的话以后炸开了锅,任付月宏怎么喊“大家不要上当”,他的声音都隐没在人群的喧杂声中。大家开始争论,有人说付月宏不怀好意,有人说别上了逍遥王的当,有人说可能峨眉派就是眼线,峨眉的红衣海棠姑娘立刻愤愤地大声叫了起来,还有本来就不和的两派互相怀疑,然后变成争吵,最后竟纷纷亮出了兵器。只听有人叫道:“你就是那个眼线吧!”立刻有人吼了起来:“妈的,我看你才是眼线!”说着就是一阵“乒乓”的兵刃碰撞声。小冬睁大了眼,看着人群越来越乱,自己门派的帮自己门派,本来劝架的人不是被打就是被骂,于是也怒气上升动起了手,很快,楼下的人就混战开来。
火把纷纷跌落在地上,无数的脚踏在上面,踏熄了跳跃的火苗,又有几支点着了旁边的花草,忽闪忽闪地燃了起来,于是整个庭院乱成一团,人群相互争斗,各种兵器闪着不同颜色的光,各门派的招式皆不同,各式身影流动,各种声音夹杂在火光中,小冬的眼已花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那么齐心的人现在竟然互相打了起来,而在这声声动天的打斗中,唯有琴音轻抚木筝,一旁傲立的南宫痕淡然轻看着楼下众人,仿若天神俯视人间蝼蚁苍生。
唐清平突然对身边的伍蕴涵和多老爷子说:“现在大家已经自乱阵脚,我们切不可放走逍遥王,免得后患无穷!”
他的话音一落,伍蕴涵彪悍的身形已向着雕栏处直飞而去。多老爷子大喝一声,从背后拿出一把大的出奇的大刀,紧跟着唐清平飞了上去。南宫痕冷冷一笑,道:“来得正好,只怕三个打得不过瘾!”双手一挥,白色衣袖“呼”地一卷,挥开了伍蕴涵手里的斧头,轻灵出掌,已和三人斗上。伍蕴涵一手一只斧头,双手不断变化攻势,多老爷子的大刀过处带风,力道极大速度却也不减,唐清平从腰间抽出软剑一抖,剑身如蛇,蜿蜒刺向南宫痕。
这三个人的武功极高,每一个都不比蒙面杀手低,当初一个便受创如此,何况三个?南宫痕的武功虽高深,也只能与这三人打成平手,虽说打成平手,但他以一敌三大气不喘,身形情态依旧逍遥自得,而那边老孙与付月宏也是不分上下,琴梅四个婢女被红衣的海棠和几个年轻的女子缠上不得脱身。
这是僵持的局面。
突然,从下面混战的人群里飞出三道身影,伴着黑影的,还有三道耀眼的银光!
那光芒直冲南宫痕飞去,正与三人相斗的南宫痕无法顾及,眼见就要被银光所伤,一直站在一旁仿佛柔弱清雅的琴音突然将怀里的琴抛了出去。琴直直撞到三道银光之上,发出“嗡”的一声空旷回音,木筝顿时碎裂成无数碎片,碎片落下之时,只见三个人手持宝剑站在雕栏旁,其中两个正是薛飞虎和卓松,另外一个身着青黑色长袍带着巾帽的人小冬从未见过。只听琴音道:“江南卓家,塞北薛家,还有剑术至尊华山的当家竟然都到了,三剑齐发,乘人之危,可真是武林正派之典范啊!”
薛飞虎冷哼,“你不必同我耍嘴皮子,今天逍遥王的命我要定了!”说完提剑便刺,琴音纤纤玉手向前一伸,一根白色丝绫从她衣袖中射出,猛地缠在了薛飞虎剑上。卓松叫道:“我来助你!”两人就与琴音缠斗,两把剑,两条雪白丝绫,竟如诗如画,雅美如仙。那个青黑长衫的人一语不发,一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南宫痕,南宫痕慌忙回身一避,转身时已是和四人纠缠,招招迅速,险象环生。
小冬开始发抖。
突然有人在她后面抱住了她。云正的手臂结实而有力,他说:“你看够了?够了就不能怕,不能抖,这就是江湖,你若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就要踏进这可怕的江湖。”
可怕的江湖,原来可怕的不是薛飞虎,不是卓松,不是用着一柄冷寒弯刀的付月宏,不是屠夫一样的伍蕴涵,不是青衫的唐门少当家,不是老孙和四个婢女,不是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却深藏不露的琴音,更不是那藐视众生能轻易取人性命的白衣男子。
而是江湖。
云正拉住她的手,“我们走。”
小冬没有动。
“时间不多,”云正皱眉,“再呆下去,就会死。”
小冬知道自己不是圣人,她怕死,她很怕死,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觉得生命的美好。她抓住云正的手。
“你快走,不要管我!”
云正大惊,“小冬?!”
“他们有危险,我不能一走了之!”小冬咬了咬牙,“我要出去!”
“你……”云正一时竟语塞,而后皱眉问:“你根本帮不了他们,你只要一走出这个门就会死!”
“帮不了也要帮,死也要帮!”
“为什么?”
“因为我欠主人三条命,”小冬一字一字道,“我要还他三条命。”
“他救过你?”
“一次从杀手剑下,一次从薛飞虎剑下,一次从红衣人剑下。”
“薛飞虎?”云正的目光紧缩了,“你说‘塞北剑客’薛飞虎?薛飞虎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为什么……小冬发现自己的拳头握得很紧。为什么,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突然很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云正,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想,但她确确实实开口了。
“因为,我本来是薛家后厨烧饭的丫头,我在小姐大婚前一天夜里准备伙食的时候,撞见了准备私奔的新姑爷和小姐的婢女,我就放他们走了,薛、卓两家人逼问我,把我砍伤关在柴房里,我实在受不了了,便逃了出来。”
云正定定看着她,眼眸中波光流动,半响,叹了口气,缓缓问道:“你可知南北双剑在江湖上是多大的人物,得罪了他们根本不会有好下场,你难道不怕吗?”
“我怕,怕得要死!”小冬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她开始啜泣。
“那你为何不说?”云正低吼,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小冬拼命摇头。
小冬拼命摇头,不知是想赶走心中的恐惧还是想甩掉脸上的眼泪。
“秋月说,我不会。”她喃喃开口,“秋月说别人她不敢说,但小冬不会!”
云正霎时怔住。
他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这人竟然连他也看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双手长满茧子的粗衣婢女连他都看不明白?
为什么他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震撼?
他原本以为,这种震撼只有十三年前见到绝代大侠历笑天时才会有,如今历笑天早已失去踪迹,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出现这种震撼。
这一刻,他竟又有了十三年前的感觉。
小冬擦干眼泪,推开云正道:“你与他们的事无关,赶快走!”说完,转身猛地推开了门。
她只听到“吱”的一声,火光在一瞬间洒满了整张脸。
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