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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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夜晚降临,天幕上漆黑一片,侍女早燃起烛火,昭沉默地站在窗口,望着夜空一动不动。
门被拉开,慕容皝走进雅室,屋内的侍女像是受到了惊吓,诚惶诚恐地垂下眼帘,慕容皝将手中的剑放在几上,他沉默地端详着昭的背影。
稍倾,慕容皝:“下去。”侍女们战战兢兢地恭身退去。
慕容皝:“听说你不肯进食?”
昭安静地站着。
慕容皝:“我已向大单于献表,再过几日你便成为我的新娘。”
昭没有回头。
慕容皝:“你还想着李毅,你幻想他或你的婷姐姐来救你?劝你别再想了,他们自身难保,我做单于后颁布的第一项诏令,便是处死他俩,因为他们是晋人派来的奸细。”
昭一直沉默。
慕容皝:“听说你向他们要剑?”他从几上拿起冰魄,剑鞘黝黑,剑身被缓缓拔出,灯光下蓝光闪闪,及柄处的紫水晶璀灿夺目。
昭倚在窗口,始终面向远方。
慕容皝终于被她的无视激怒了,他一步跨过去,扳过昭的身体:“你在忤逆我,你想激怒我?你要一直和我作对到什么时候?”
昭的目光流露出轻蔑。
慕容皝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一把抓紧昭,俯身便吻,毫不费力又极其霸道地撬开昭紧闭的齿,挑衅地四处搜索,纠缠她不断退缩的舌。
忽然他一把推开她,昭猝不及防撞倒了几案,冰魄无声地落在纯白的毡毯上。慕容皝面色阴鸷,嘴角溢出丝血迹,昭咬了他。
慕容皝:“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毫不清楚现在的身份。”一步上前拉住她,语气森冷:“你别忘了,你现在什么也不是,我能救活你,也能毁了你。”
他靠得太近,强烈的男子气息侵扰着她,昭强作镇静:“你放开我。”
慕容皝不怒反笑:“不放开你又怎样,你杀了我?”
昭往后退:“我警告你……”
慕容皝的眼中寒光一闪:“你警告我?你知道什么是警告?”一把拽过昭:“让我来告诉你。”两手一用力,她的衣领便被应声拉开,布帛撕裂声中她雪白的肩微露。
昭在他身下挣扎,换来的是慕容皝更霸道的吻,他吻上她的颈,移至她的锁骨,舔舐着她胸前雪样的肌肤,他的手留连于她玲珑的曲线而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昭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趁他仰起上身离开她的间隙,身形一晃,寒光闪处,只听“啊!”一声惨叫。
慕容皝紧握着右手,他的尾指处鲜血淋漓,白毡毯上赫然躺着一截断指,昭也被他激怒的掌风击飞,撞翻灯架,撞上壁柱,落地时口中感到腥甜。
慕容皝疼得紧皱眉头,他的眼睛噬血般紧盯墙角的昭。士卒听见喊声冲了进来,见状吃惊:“殿下!”
慕容皝阴鸷地看着昭,一言不发。
士卒:“殿下!”
慕容皝:“把她关入地牢,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她。”
昭紧紧的抓着冰魄,木然的任士卒将她带走。她听见身后有杯盘落地的声音,有侍女发出凄历的惨叫,她更紧一些抓着冰魄,心里从没哪一刻这么想李毅,想他的怀抱。
一队士卒带着昭沉默地走在暗无星光的夜里,风不时吹动士卒手中的灯笼,醒目的鲜卑皇族徽记在暗夜里晃动。昭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把冰魄紧贴在怀里。
万籁俱静,突然几声闷哼从身边传来,紧围着昭的士卒均瘫倒在地,灯笼四散摔落熄灭,沉沉黑暗中,昭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衣袖。
昭一惊:“谁……”嘴已被人捂住,有人低声道:“别嚷,我们是来救你的。”
昭点了点头,那人放开了她:“这地方还真难找,费了我们不少功夫。”
昭听出了他的声音:“卓然不群,你们是卓然不群。”
卓然愣了一下:“这人就是不能太出名,否则到哪都能被人从人群里一眼识出。”
不群一旁叹气:“烦恼!烦恼!”
昭有些疑惑:“你们怎知我被困在这?怎会来救我?”
卓然:“单于的暗桩探得你在龙城,王后苦苦哀求,真是让人头痛,我们这才勉为其难前来。”
昭惊喜:“王后?婷姐姐吗?”
不群:“鲜卑还有别的王后?”
昭:“太好了,你们来带我走?”
卓然:“皝殿下的这处别院还真隐秘,放眼鲜卑,除了我们,谁还能有这样的胆识智慧,冒险潜入这机关重重的别院来救你?”
不群点头:“没有!没有!”
昭急于离开这里:“那,我们赶紧走。”夜无星光,一片黑暗:“两位前辈,我们怎么出去?”
卓然很得意:“我们前来,自然考虑周详。来路上的暗哨已被放倒,机关也被破坏,我们只需原路返回,越过一片树林,趟过条小溪,五里外早备好了马,接着我们骑马一直往前跑,大概跑半个多时辰,便会遇见一个三岔路口,此时我们走右边那条小道,再一路向前,大约……”
昭不知他这周详的计划还有多长,此地杀机四伏,忍不住打断他:“前辈,这里离慕容皝太近,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再说。”
卓然正说得兴起,被昭打断很不满意:“不和你讲清楚怎行?到时你若行差踏错,我们全盘计划被打乱,没救出你事小,我们一世英明有了污点事大。”
不群:“大哥,这女娃说得很对,皝殿下人极机警,我们先出去再说。”
卓然大不高兴,贴着不群耳朵冲他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何时走由我说了算,我是你大哥知道么。”
不群唯唯诺诺。
见气势上压住不群,卓然:“现在我们走。”话音甫落,人已蹿出老远。
过了一会,不见昭与不群跟上,卓然又纵了回来:“为什么不走?”
不群:“大哥,她好象没了武功。”
卓然伸手探昭脉络:“怎么回事?慕容皝废了你武功?”
昭摇头:“不是他,我中了毒,慕容皝只是用金针封住我的穴。”
卓然:“金针封穴!需解开它,不然肯定跑不出去。”心有灵犀,卓然不群一左一右,双双举掌向昭全身大穴拍来,随着几声细微的金属落地声,昭只觉得丹田中内息重聚,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逆流喷涌而上,她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卓然惊道:“怎么回事?”
不群连连摇手:“不关我事,我根本没太用力。”
昭缓了缓:“多谢二位,适才毒性催发,不关前辈的事。”
不群:“我说吧,与我无关。我一眼就看出她有伤,武功尽失,若不是我目光敏锐发现,一会肯定……”
卓然:“你话真多,她被金针封穴,白痴都看得出来,用你在这显摆?”
不群低声嘟哝:“你刚刚不就没看出来……”
卓然大不奈烦:“你又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二人越说越扭,昭哭笑不得,暗叹:“婷姐姐,你让他们是来救我还是害我。”压低声音:“嘘!前辈轻声些,小心被人听见。”
卓然:“我们走,别理那个白痴。”拉起昭便迈步,转眼便跃出数丈。
不群:“就会欺负我。”随后跟来。
没有星光,四周一片漆黑,昭紧跟着卓然不群,中毒的关系使她于黑暗中看不真切。她很紧张,她担心慕容皝很快就会发现,再被抓回,昭不敢想象他会怎样对她?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三人在寂静的山谷里奔跑,一有风吹草动便紧贴着地卧倒,这样时断时续,已能见到树林深色的轮廓,别院那边仍未有响声传来。昭希望慕容皝能再迟些发现,让自己跑得再远些,她的喉咙里不断向上翻涌着血,昭强自将其压下,四肢百骸有如针刺般疼痛。
针树林外横卧着一条小溪,水流来自山间的融雪,黑夜里溪水似一条白练横在眼前。
不群:“怎么样,我们的计策丝毫不差吧。”
离山谷仍很近,昭希望跑得再远些。
卓然不满自己台词被不群抢去:“鹦鹉!你除了学舌,还会什么?”
不群不敢大声驳斥,对他纵远的背影生气道:“我不是鹦鹉,我没有学舌。”
灯光如炬,炉火熊熊,室内温暖如春,御医在小心包扎慕容皝的伤口,周围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众人小心翼翼的低俯着头。
“殿下!”一名士卒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喘吁吁:“不,不好了,殿下,小姐被人救走了……”
慕容皝目光一凛:“昭?”
士卒紧张:“看,看守皆被人用重手法点了穴。
慕容皝“腾”一下站起,御医未料到,绷带顺着一紧,慕容皝的尾指现出血迹。
慕容皝疼得蹙眉,手中发簪一送,深深插入御医太阳穴,御医倒地抽搐不止,气绝身亡。簪身上仙鹤颤动的翅膀在烛火下闪闪发光:“查出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
士卒战战兢兢:“大概有两人,均是高手,有人认出像是恪殿下的师傅,怀疑是藏身于此的京中密探所为。”
慕容皝:“宇文婷!你找死。”转过身:“传我命令,马上派人去追,前往京城及南下的道路均需严密封锁,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给我追回来。”
士卒领命起身离去。
慕容皝:“慢着……”士卒打了个寒战,转过身。
慕容皝:“万不得已,实在无法将她追回……将她的尸体带回来见我。”
不知又跑了多久,一直被浓云遮住的月亮悄悄露出一角,四下里顿时有了光亮。昭能听见远处传来马不耐的嘶鸣声,心中略宽,抑不住一口鲜血冲喉而出,四肢的刺痛更甚,已让人无法忍受。
三人翻身上马,昭一夹马腹,嘶鸣声中,身下座骑撒开四蹄,当先一步冲了出去。
卓然望着昭跑远,疑惑道:“她知道路吗?”
不群摇头:“我没告诉她!”
卓然:“那她跑那么快干吗?想和我们比试骑术?绝不能输给她,驾!”座骑飞奔而出,不群紧随其后。
望着士卒飞快离去的背影,慕容皝捏紧已沾满鲜血的发簪:“你跑不掉的,昭!你是鹤,我便拔掉你的翅膀。”
“报……”一名士卒高声呐喊着跑入,浑身被汗水和雪污浸透:“报……殿下,大单于……薨……王后……密不发丧……京中大臣……有意……让恪殿下登基……”一段话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慕容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士卒:“大单于薨……。”
“什么!”慕容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一脸阴鸷。
隐上前一步:“殿下!”
慕容皝:“速去整备兵马,即刻发兵进京。”
隐:“那先前派出的兵马需叫回吗?关键时刻,一千人有时也可能影响最后结果……”
慕容皝:“你以为你的主人是谁?你在置疑我的能力?别忘了我是慕容皝,大单于只能是我也必将是我。”猛地从隐身上抽出佩剑,用力握住,尾指上纱布再度被鲜血染红。
慕容皝一剑将条案辟作两半:“昭,我绝不会放过你,宇文婷,我一定要杀了你。”
昭骑在马上突然一凛,浑身的刺痛更甚,她必须费力的夹紧马腹,才不至疼的掉下去。
月光时隐时现,转过前面的山脚,便是一望无迹的草原,昭看前面山脚处隐有人影,忙道:“前辈,前面有人,你们看见了吗?”
卓然:“瞧,我就说要将计划详说与你听,你现在毫不清楚,贸然上前出手,又或是你以为对方是自己人,再或者……”
不群不满他的罗嗦,打断他:“是李毅在此接应我们。”
对面一人突然纵马前跃,向这边奔来,马上人大叫:“是昭吗?”
昭一怔:“李毅!”策马扬鞭,纵马向李毅处跑去,难掩心中激动:“李毅,我在这里。”
微弱的月光下,两骑在铺满积雪的草地上不断接近,两匹马相抵的瞬间,李毅突然跃起,于空中搂住昭腰,一踏马鞍,俩人紧紧拥在一处,徐徐飘落,四目凝视,久久不语。
李毅搂紧她,激动道:“昭!”
李毅的怀里温暖又令人心安,昭始终紧绷的弦稍懈,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染红了李毅如墨的甲胄。
李毅惊呼:“昭?”昭正调整内息,他又望向卓然不群:“这是怎么了?”
卓然今天说话一再被人打断,很是不快,气鼓鼓道:“她中毒了,已入脏腑。”
李毅:“慕容皝!他竟对昭下毒?”
昭摇头:“不是他。”光线突然一亮,月亮整个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几日不见,李毅俊朗的脸上是满满的憔悴,眼里血丝密布。这些日子,他定寝食难安。昭遂强撑口气:“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血吐出来反而舒服多了。”
不群:“还有人吐血舒服的,真是稀奇!稀奇!”
卓然白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不群:“你又凶我,我又没说错什么……”
卓然不耐烦:“闭嘴。”向李毅与昭道:“大单于已立恪为单于,京城那里很不安稳,我们要回去稳定局势。”叹了口气:“能者多劳智者多忧,唉!哪里都少不了我们,万事都需我们操心,走了。”
李毅深揖行礼:“大恩不言谢,以后前辈旦有吩咐,李毅万死不辞。”
不群:“看好你媳妇,别再让人抢跑了,到时又要麻烦我们兄弟,我们很忙的,哪有空到处为你找老婆……”
卓然已跑远,回头道:“学舌鹦鹉,还走不走?”
不群:“我没有学舌,更不是鹦鹉,你总是欺负我。”一夹马腹,马便向前急纵。
昭望着二匹马在辽阔的草原上绝尘而去,月光中身影越来越小。
“大人,有人追来了。”一旁军士突然道,李毅顺着军士手指方向望去,草原上一大片黑影正快速地向这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