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豆蔻梢头春色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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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休打有记忆起,母亲曹桂枝从来没向她笑过。当然,母亲也没向父亲笑过。
    可父亲一点也不在乎,他只对休休笑,那种慈爱带着宠溺的笑。
    父亲是个泥水匠,他的技术远近闻名,因此父亲很忙。休休很小的时候父亲接的活都在附近,因为他必须每天晚上回家看到他的宝贝女儿。他们家楼上只有三间屋,父母一直分开睡。每天晚上她都会懒在父亲的床上粘着他在烛光下听故事,山神爷爷、嫦娥、赤脚大仙甚至狐怪鬼神,黑夜里她瞪大着乌黑晶亮的眼睛,拨弄着父亲脸上刺刺的髭须。父亲讲了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都是老套的,可她每次都是滋滋有味从来没厌倦过。她总是习惯于在父亲温暖的带着好闻的草泥味的怀抱里,舒舒服服的听着故事然后进入甜美的梦乡。
    有时父亲来得晚,她便会出去穿过那条长长窄窄的弄堂,站在通往大街的出口张望,远远看见父亲提着工具的身影,她便欢快地扑到父亲的怀里,青石板上传来一大一小强弱分别却轻快有致的脚步声,咯咯的笑声回荡在狭长的黑夜上空。
    空余的时候父亲会从外面带来齐整整的麦杆缏,教休休编草帽,编提篮,一个个悬挂在靠近屋柱的檐角下,甚是好看。父亲还教她识字写字,耐心的教。这时候的父亲又是渊博的,有着文人的气质。
    五岁那年父女俩共同在院子里栽下一稞栀子树。
    父亲告诉她栀子花开的时候,院子里会很香很香。他俩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母亲一向慵懒的,终日拖着青白色的长袍,周遭的一切似乎与她无关,魑魅般在这幢屋子里荡来荡去。
    第二年栀子花开的时候,父亲有位共事的朋友染了重病,父亲不得不接上朋友的活出了远门,临行前他将休休托付给了天际母亲。
    休休在褚家是快乐的。那时天际父亲已去世,家里还有二姐三姐。天际已上私塾,而女孩子是不能进去的。
    有一天三个女孩爬到长满青藤的围墙上看天际上课,老师举着教鞭跑过来赶,仨人滑下来落荒而逃,二姐不慎被青藤勾住摔下来扭伤了脚,她俩扶了二姐急急回家。
    倪秀娥正站在自家的大门口紧张地东张西望,看到她们过来也不说什么,只用怪异的目光瞥了休休一眼:“休休你别出去了。”俯身查视女儿的伤势,待她抬起头,身边的休休已不见了,急急的张口欲喊,但还是闭住了嘴。
    休休想到父亲留下的活筋骨络散药膏,飞快的往家赶。穿过弄堂跑过一段青石板路,休休家就在眼前。
    冷清的道口站着二个着青色衣服男人,平时那里是稀有外人走动的。休休走过去时,二人面无表情只淡然打量她一下。陶家大门半掩着,瘦小的她一闪就进去了。
    院子里空廖廖的无动静,想必母亲在楼上打瞌睡。休休不敢惊动她,灵猫般溜上楼梯,母亲的房门紧闭着,休休轻轻走进父亲的房间,轻轻拿起放在床旁的小瓶,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正欲下楼,母亲的房间里传来说话声,男人的声音。
    会是父亲吗?父亲回来肯定会先去找她,声音不是这样低沉。好奇的踮脚过去,从门缝里扑闪着眼睛往里瞧。
    有个男人一身白色麻布深衣斜倚在藤榻上,房间里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渗透出来的一丝丝冷气。他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地面轻轻的啮啃着嘴唇。
    母亲站在他身旁。那天的她从未如此美丽过,她就着一袭绛色的近乎透明的薄衣,披在腰下的直发乌黑油亮得闪着幽幽的光,她的脸上荡漾着激动幸福的霞光,只是掩不住道道泪痕——她显然哭过。此时她往男人身边缓缓坐下,脸上挂满了微笑,近似一种妩媚,一种蛊惑般。
    她凝视了那男人一会,扑卧下去,轻轻蜷伏在他胸前。男人漫不经心的看着屋顶上的横梁,一只手随意拨弄着她的头发。她仰起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饥渴,一只手缓缓摩挲着他的胸肌,在那里留恋了半天。她小心翼翼的探索着他的反应,手又渐渐往下移近着,移近着。。。男人显得焦躁不安起来,扭动了一下,双手紧紧搂住她猛的一翻身将她反压在下面,低头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嘴唇!
    母亲在下面发出颤颤的呢喃声。男人的一只手顺着她的额头紧抓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顺势伸进她的衣襟使劲揉捏着,母亲开始呻吟起来,两手胡乱的在他的脊背上摸搓。他忽然的搂紧她坐起来,此时的母亲双眼迷朦痴痴的看他,薄衫已褪落到细白的双肩下,他熟练的解开系在她腰间的细带,整件襟衫滑落下来,呈现出光滑白皙的胸部。
    “还是那么挺啊。”他叹口气,双手若有似无的把玩着。她被撩拨得全身发颤,紧紧抓住他的双肘,嘴里呐呐近似哀恳:“二爷,桂枝从来都是您的,今日您再要回去吧。”男人略微迟疑了一下,站起来弯身将她抱起,一转身重重的扔到床上。
    休休清清楚楚看到在那男人冷漠的脸上一抹冷笑和嘲弄,心里一紧,后退几步急急向楼梯跑去。
    房门倏然大开,休休定定的站在楼梯口,惊悚的看他。
    那人站在房门口冷冷的看她,缓缓移步踱至休休面前,天窗外斜射进来的仅有的一缕阳光刹时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掩住了。那人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休休奇怪自己竟未害怕,而是静静的仰视着他。男人玩味的笑意愈来愈浓,戏谑的声音从他紧绷的嘴角吐出:“就是她吧?”
    母亲软懒的倚靠在房门旁,不吱声。
    休休并不清楚当天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当她再次从天际家跑出来隔着墙角偷偷往家里看时,门口的那两个侍从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再也没出现过。
    母亲像雨打霜冻后凋零的花很快的枯萎下来。
    父亲是在给人做活时,从高高的青砖墙上摔下来的。
    那年休休十二岁。
    父亲眼里的女儿出落的愈加水灵。院子里的栀子树生长得有大半个人高了。天际做了休休的老师,休休学得很快,甚至会吟词写诗了。
    父亲被抬回家时,手里死死捏着一枚栀子花蕊型的玉坠,这是他托玉匠雕的,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工钱。他在家里挣扎了一天一夜,休休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父亲拉着她细嫩的小手始终痛苦的表情不说话,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休休快乐无忧的年少时代跟着一同埋葬了。
    三年来,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家中没有了苦力,靠父亲剩下的积蓄勉强渡日子。
    直到一个月前,家里忽然热闹起来,先是京城来的大夫专门替母亲看病,然后吴妈和燕喜进住她家,母女俩开始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然而她们知道这种日子不会太长。
    一切都是那个九年前出现的男人安排的。
    那个被母亲尊称二爷的人。
    或许他忘记了什么,又或许他记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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