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秋卷  第三十二章 白衣裳凭朱阑立(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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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些如同水一样流过的恍惚的日子里,她坐在整个流星苑景色最好的地方,却从不看风景。膝头上摊开了一半的是从伊玄素先生的光华阁里拿来的一本泛黄的古籍,而她喜欢的事情无非就是把药理重上一分,让救人成了杀人。对她而言,似乎调香熏香从来就没有成为什么特别风雅的活动,她裁了香骨,片片码好,日日熏蒸,费多少心思也不过是为了如她所说,把入骨的香化作入血的毒,什么香料的淡漠香气,在她眼里也不过是能够掩饰某一种毒或者不能。
    层层香气下掩藏的未必是樱花绚烂下的累累白骨,也不是梅花冷艳下的殷殷鲜血,藏不住刀锋冷冽,却是人心如铁。刻骨香魂,缠绵入骨也是阴谋在血脉里的又一轮蔓延。
    妖娆盛放的桃花终于褪尽她绚烂疯狂的颜色,苍白素淡的容颜里,她又想起了谁家的堂前燕?
    当年,若先生就不再问她关于香料和毒药的问题,若先生经常看看她调好的香料,拨弄之下的神色也说不出是心喜还是心忧。
    虽然后来,她终于真正调过一次纯粹的香料,就是若先生对慕容谦益无意中说起的那一次。
    那是她一生里唯一的一次,而她把那一炉香料呈给南宫门主,而不是她的若先生,南宫世轩看着那一炉香料,香气冷冽而带着缠绵的香,他看着她,对她说他要为那香料取名“碧落千里”。她点头,从此他身上只熏这一味香料,她低眉敛衽,静默地为他焚香。
    管它是碧落千里还是黄泉十丈,碧落黄泉,总是红颜如渊。
    当初她落英十年,没有人看到听雨轩的种种,彼此闭口不提的事情不等于从没发生,但是南宫门主的偏爱给了她最好的理由,也是她最好的羽翼。
    她不是不知道他当她是她娘的替代,她不是不知道他对她的纵容是因为对另一个人的亏欠,但是等到她调了那一味香料,她已经不知道梦醒梦碎,只是爱上了而已。
    “四角香炉”跑回来,小爪子洗着脸,便忙不迭往她身畔蹭起来,她垂下手去,抚过柔软的长毛。
    春日的阳光不能说是炎热,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难得温暖,似乎是被那一缕阳光蛊惑,又可能是那只“四脚香炉”在她膝头上又一次蹭着她的衣料让她怀中温暖而惬意,云徽清难得地在回忆里多放纵了一下自己的微笑和期待,抽身回神,她已经站起身来,“喵呜”一声的雪白影子一晃,在她方才落座的地方懒懒地伸开了四肢,瘫软幸福如一张白色的坐垫。云徽清微微挠了挠了一下那“坐垫”的两耳尖尖,随即已经是散漫地靠在窗前,眼里淡淡的笑意和隐隐的苦涩都没有隐藏的痕迹,她只是抬手来指着那真正的一只香炉,笑着问那少女:“喜欢么?喜欢就拿去。”
    她抬头不看面前少女,只看窗外,从她站着的角度恰恰可以看见园中一片碧水边一株桃树上的绿叶,那一树桃花在她入主之前本来开得不差,自她入府,枝繁叶茂却再不开花。如今季春三月,墙外红云接天,她府中却只是一树翠绿,不见芳华。
    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手中一枚指环锁下的怎样的绝望。
    说什么碧桃春色如红颜,凋零怒放都不过瞬间,这样的薄命是你我最深的执念。可是我只知道我安静了一生,却是疯癫痴傻贪嗔怒怨,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挣扎其间。
    佛教教花为莲花,道家则是桃花,桃木剑斩魔驱鬼,却驱不散我心头执念,忘不了烂漫红云间衣袂翩跹。
    五志对了五行,我是六欲都未清静,若七情终此半生,只看得八面寒风已凛。
    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怒伤肾,喜伤心。《黄帝内经》我不是不懂,只是伤无可伤的时候,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慕容谦益,你……我……我当如何,如何了断?
    罢了,紫微斗数里都容不下我这等妖异命数,寡宿格还算是轻的,只怕我是注定负尽初心。
    慕苏抱着那只精致的香炉走了出去,上了回廊,背影袅袅依依。云徽清依旧浅浅地笑着靠在窗边,看着那少女稚嫩的身影,阳光打在那未经苦难的肩膀上,染得少女的发丝泛起让人心醉的光芒,白色的发带上金辉淡淡,跳跃其间。慕苏蓦然地一回头,迎上那窗前依旧站立着的白衣女子的眼神,于是梨涡浅浅,满足地勾起小巧的唇线。
    云徽清从容一笑,散在肩头的华发温柔地滑过她的指尖,她笑着,素手穿过窗棂伸向那少女,仿佛要抓住那轻轻浅浅的盈满了秋水明眸的幸福笑颜。
    碧水之内,波心荡过,春风不语,映得桃枝淡淡,浅浅投入的另一个人影,遥遥的,模糊的,如一片天光云影,不能看清。
    身后一声吱呀,不合时宜地响起在她耳边。
    她的手自然而然不着痕迹地按了下去,握住了窗格。那阳光下沐浴过的窗格竟然还是有些冷硬地硌了她的手。
    她不在意地转身,白玉面具已经回到了她的脸上,扬起头来,望向来人的目光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定。
    “清儿,方姑娘我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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