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秋卷  第十一章 蜀弦秦柱不关情(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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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蜀弦秦柱不关情(中)
    车水马龙,盛世景象。冬雪未融,而人流涌动。
    慕容谦益走在云徽清身边,长长的披风迤逦而过。他淡淡地笑着,似乎很乐于见到这样的轩京图景。
    ——街头辚辚而过的华丽的马车,气宇轩昂的长衫青年,轩京的冬日因为暖暖的炭火和没有国葬事宜而依旧在叫卖的商贩,而显得充满了一个都城的繁华。
    酒楼帘子下飘起的缓缓弥散的酒香,叫卖各种小吃的摊子上蒸腾起的淡淡热气……
    勾栏女子脂粉的调笑,八尺大汉们粗豪的言语……
    以此种种,都是这个城市活着的证明。
    慕容谦益侧目看身边的女子,云徽清的神情出乎他的意料,依然那么淡漠疏离,似乎对这样的景象没有足够的兴趣。
    蓦然间,一个暗影从他们身边闪过,竟然撞在了云徽清怀里,云徽清后退了一步,站得有些不稳,却依然是站住了。慕容谦益见此情景就是一眉立,刚想呵斥那撞来的莽撞小儿,却蓦然间觉得腰间一松,再摸,却发现钱袋已经不翼而飞。
    这也不算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都知道,最繁华的地方注定有最深沉的黑暗,最豪奢的酒楼前,也就该有最聚集的偷儿与乞丐。
    然而慕容谦益心里头还是觉得不痛快的,暗暗怨恨自己手上终究不够快,没有抓住那小贼——一回头,云徽清却已经不在他身边,修长的五指扣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的手腕,而那少年手上,分明是一个沉甸甸的,刺绣精致的钱袋。
    她,居然捉到了那个小贼。
    她修长的指尖在那少年身上一点,松开手来,已经摸出了纸笔。慕容谦益走过去,看她的肌肤在寒风里更是苍白了几分,不禁蹙眉:“珞寒,有什么事情,到楼上喝杯酒再说吧。”
    云徽清抬眼看看面前的少年,又一扬手,拖着他走到了一旁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慕容谦益跟着,看那少年的表情竟然依旧是桀骜不驯,带着讥诮的嘲讽,竟似乎是根本不以为他们二人会将自己在这荒僻地方了结了一般,不禁心中有些蹿火,可是身边的云徽清是个女人,她都没有丝毫表示,他似乎也不妥当有什么动作。
    “珞寒,”慕容谦益唤她的表字。
    云徽清略抬头,却是在一旁的石阶上一靠,姿势优雅闲散地摸出纸笔来:“希夷,”
    云徽清抬起手来,苍白冰凉的指尖缓缓盖上那少年的面孔,那少年似乎是畏惧她手上的温度,但更有可能是在下意识抵触这个动作——她似乎是在抹平什么,动作缓慢温柔地慢慢擦过那张年轻却瘦削的面容,不管不顾,也带着隐隐的强硬。
    抬手,她写一行字:“盛世虽在,官如蠹虫,天下之病,民不聊生。少年良才,赤子心性,不工诗书,奈何落魄?”
    那少年低头看她写下的话语,谁知道开口的却是身边的男人:
    “珞寒,这天下虽病,却并不困窘,一两个官员的贪图享乐,终究不是你责备所有人的理由。”他看得出她话里话外的矛头,他知道她看见这少年时,心中也许会有波澜起伏。但是他不同意她的看法,她有的时候太尖锐,好像破坏掉现有的一切就一定能有更好的未来——这只能是一个不现实的梦想。
    云徽清微微牵动唇角,似乎没有想到他就这样在大街上反驳自己的观点——她虽然已经是难得的亲民之人,却也终究是曾经那样的显贵,心中再旷达,也似乎终究是架不住这样没有预期的事情的发生吧?
    但是,这样的猜测实在是低估了她云徽清。
    长睫一颤,眼中精光暗敛,她再低头时唇边已经冷峻:“是区区几人,或上行下效,慕容大人久在官场,当比妾身博闻。”笔锋一转,依旧是写给那少年看的文字,她还是追问,“奈何此等事由?”
    那少年桀骜的神色间有着野兽一样警惕而怀疑的不安,但是面前的黑衣女子和锦衣中年人显得那么奇怪而又那么理所当然——云徽清的神色依然淡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慕容谦益也沉默着,风度翩然地等待着身边女子的发问。
    那少年单薄的身体略略一颤,发青的嘴唇终于张开,缓慢的话语本该警惕斟酌而迟疑,讲着讲着,有些混乱的语句却是越来越快。云徽清淡淡地拧着眉头,慕容谦益的神色则是复杂阴暗,凌乱的思路里那个故事简单到完全可以设想——落魄,很有可能是被皇权斗争牵连而衰败的平凡家庭里,年迈的父亲被地主的催租活活逼死,年轻的孩子沦落在外,做起偷盗的营生,来试图养活一病不起的老母亲。
    ——这种故事,没有人收集,在慕、云二人听来,却是平常。
    云徽清抬头,盯着慕容谦益的眼睛。
    “你看我,我便看谁?又不是……”慕容谦益叹了口气,却忽然神色一振,本已经错开的目光已经回到了云徽清身上,语气也陡然有了力量,“是了,我知道,珞寒,你的意思,我慕容谦益明白得一清二楚。”
    云徽清点头,疲倦地笑一笑,却还是给那少年写了最后一行字:“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除了这四个字,似乎我说不出其他,除了这一句话,人间也没有什么值得你记得,说什么为父为母,到头来还不是独善其身……若自身难为,你便是说得再多又有什么价值?保重你自己,做你自己的选择,这就是你该记得的一切。
    她转身,慕容谦益却不动。
    “少年人,你若是有心求学,不如到慕容府来。”慕容谦益看着面前的少年,手中失而复得的钱袋又一次放在了那少年的手上——这是他给他的私人凭证,也是他对他无形的警示。
    然而,在这两个人的视觉死角里,白发的云徽清若有所思地蹙起了柳眉,看不真切的眸子里浮上淡淡的不以为然的神色,却依然是,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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