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天池（三）
    被心头突然跳出来的想法一惊，尹天湛心中虽然依旧不太舒服，还是冷静了下来。
    卿楚并没有做错什么，非要说谁的错，那也是在他身上。
    言语之间莫名的试探，神情举止掩不住的挑衅，后来不理智的迁怒，都是他的事，卿楚所做的只是被动的回应罢了。
    想通了，虽然心里仍旧不是那么舒服，但是，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应该纠结于这些问题的时候。
    其实卿楚那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他完全可以如往常一般，轻挑地驳回去也就罢了，今天怎么就当真了呢？
    实在是有失风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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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番有些紊乱的心绪，才又挂上了和煦的笑意抬眸朝着卿楚望去，却见卿楚手中青玉折扇轻摇，凤眸水色潋滟，悠悠望来，似笑非笑，似讽非讽。
    看他神情如常，尹天湛心上原本的一点尴尬也丢开了，面上带上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道：“尹某是什么人，已然尽数都在殿下面前，殿下玲珑心思，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说着斜飞卿楚一眼，似在嗔怒卿楚不解风情。
    卿楚暗道这尹天湛公子若是有意，跟那墨非云倒是很有共同话题，不过他倒是觉得尹天湛方才那一番手足无措的模样更加有趣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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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那日在醉梦楼一见，无论恩宠荣辱，或是血剑刀光，尹天湛都自是一番从容以对。即使在那日姬铭瑶在行宫用他来做赌注的时候。
    倒不是因为卿楚觉得尹天湛对姬铭瑶有什么特别感情，如尹天湛这样的人，若是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感情，那才是大大的怪事。但是，被人家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甩出来做赌注，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吧，何况他身份显赫。
    卿楚不认为他真的如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从容，只是，他面上若是表现分毫卿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那一直温润如玉的笑意从来没有分毫改变，才让人不得不心惊吧。
    看惯了尹天湛人前一副谦谦君子，面对他卿楚就是一副无赖痞子的模样，相同的一点都是一番从容游刃有余的模样，是以卿楚觉得那张脸上若是出现别的神情倒真的令人愉悦。
    纵然方才卿楚是真的有些生气的，虽然不否认有做戏的成分，只是也因为尹天湛那一番罕见的无措的模样冲散了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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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也悠悠望向尹天湛，没有答话，尹天湛也不在意，跟着卿楚相处久了，对他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基本上已经习惯卿楚视而不见了。
    “夏木凛不过是只喂不饱的野狼，主上不太安心。”尹天湛稍稍收敛了面上暧昧的神色，道。
    听那话里的意思，这一次他是代表尧来的了。
    卿楚沉吟未答，斜睨尹天湛，见他神情安然，仿佛早已胜券在握。勾了勾唇角，虽然并不意外，但是，倒没想到尹天湛就这么直白地承认了尧与夏木凛的联系。
    本来一个平常的地方家族，能够迅速崛起，除了来至朝廷宋氏的支持之外，外来的援助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北楚和西御择其一，夏木凛选了尧其实还算有眼光，不过，卿楚认为以夏木凛的个性，左右逢源的可能性更大些。
    养大了一只恶狼，而这只恶狼桀骜不驯，，不得已当然只等毁掉不叫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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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起什么，卿楚眉目一转，望向尹天湛笑意盈盈道：“青龙使与宋妃娘娘关系不错？”
    宋妃与夏木凛是表兄妹，关系还颇为亲近。宋氏一族是以谋逆的罪名论处，私通外国当然是确有其事，这一点宋家倒是一点儿也不冤枉，虽然在其中也不乏卿楚推波助澜的功劳。
    卿楚被想顺藤摸瓜看看这位背后的势力到底是属于哪一方，但是，宋妃一死，这条线居然断得一干二净，让卿楚也不得不佩服那等果决犀利的手段。
    现在听尹天湛的口气，卿楚觉得很大可能性这个背后势力就是尧了，邪帝也的确有那个实力与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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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抬眼望向尹天湛，有些愕然。其实倒也没多奢望尹天湛对他实话实说，但是，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吧。
    尹天湛一听卿楚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却是一副背负千古奇冤的苦大仇深模样，一把抓住了卿楚的手，肃然道：“楚王殿下，给你皇兄带绿帽子这件事可不能乱说啊！”
    那双手微颤，面上神情惶恐，如果忽略那澄澈的眸子闪着几许戏谑的话，还真的像那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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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给他一句话噎得实在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也忘了将手从尹天湛手里抽出来了。
    卿楚说话的语气他自己也是一直知道的，那般温言软语有意无意间带上了几许暧昧的色泽，习惯如此，有时并没有什么意义。
    在卿楚身边的人，如宋之默之类的，都是尽力地让自己不要往那些暧昧不清的地方去想，有些时候那个神情倒让卿楚觉得很有喜感。
    只是，卿楚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很正经地跟人说个事儿的时候居然换来这么一个反应。
    不得不承认，尹天湛你还真是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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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看卿楚有些发愣的样子，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顺手抽出了卿楚手中的青玉折扇，随手放在了石桌上，翻过卿楚的手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看出什么了吗？”卿楚的愣神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后来也想看看尹天湛到底想干什么。
    尹天湛没有一点儿被人抓包的窘迫，只是原本的惶恐怨尤已然尽去，面上依旧是几分温润从容的笑意，听了卿楚的话，干脆握着卿楚的手，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对于尹天湛这种摆明了吃豆腐的行为，卿楚只是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眉眼挑出几分兴味，他倒是想看看尹天湛这一次会给他一个什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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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定定地看着手中有如最极品的白玉制成的手，皮肤白皙几乎透明，浅浅带着水意温润的暖意，指节纤细修长，骨质分明，不似女子柔若无骨，不会给人羸弱的错觉，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么强劲，只是，隐然带着一股斩不断的韧性，恍若那流水滑润无着。
    手掌上清晰镌刻下的纹路，尹天湛看得清楚，却不明了，只是，目光落在那圆润嫣红的指甲时，目光微微一黯。
    “真不像一只握剑的手啊。”半晌，尹天湛终于放开了卿楚的手，不紧不慢道。那手光滑如玉，指腹间连一点儿薄茧也不见，当真是什么痕迹也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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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抬起手，目光在自己掌间流连了片刻，才笑了笑道：“怎么？青龙使认为我的手适合握剑吗？”
    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好不好，该是本来就是握剑的手。
    想起方才那漫天罩下的剑气，以及那掩不住的戾气，哪里是一两日可以形成的啊？
    不过，尹天湛偏过头，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青玉折扇之上，无形剑气，某种意义来说，他该确实很久不曾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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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到卿楚那“青龙使”三个字可以加重的语气，尹天湛也意识到卿楚大概没有多少耐心跟他耗着了，稍稍正了正神色，道：“不曾亲见荆国第一美人的风采，尹某深以为憾，只是偶有听人说起，心中不胜向往。”
    这句话尹天湛语气带上几分戏谑，似真似假，那“不胜向往”带上几分轻嘲，不提也罢，至于那“偶有听人说起”……
    看来，纵然不是尹天湛本人，这尧与宋妃确实是有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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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怎么合作？”卿楚拿起青玉折扇在手中玩着花式，微掀了眼帘，悠悠道。
    “尹某听凭殿下差遣。”尹天湛拱了拱手，难得带上几分恭敬之意。
    卿楚凤眸一转，握住了青玉折扇在掌中一敲，道：“好。”
    虽然尹天湛的话最好不要完全相信比较好，但是，尹天湛听凭差遣的话，他手中的势力也该可以窥见一二，这也许是个好好了解尧的机会，风险不小，却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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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今日到此为止，尹某先行告退了。”尹天湛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朝卿楚摆了摆手，转身离去了。
    卿楚点了点头，也未作挽留，天色确实不早了，也折腾了一天了。看着尹天湛朝着门口走去，卿楚一笑，至袖中拿出一个盒子，直接朝着尹天湛的后脑勺扔去。
    尹天湛只感觉身后劲风袭来，侧身顺手一带，看着手中的东西微微愣了愣。
    他手中的只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通体全黑，隐隐还能闻见几许飘散的焦味。
    尹天湛自然知道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传说中踟蹰不止极难栽种，收藏亦难，必须黑焦木收藏，不说踟蹰，就单这黑焦木的盒子也是价值连城啊。
    当日卿楚到天山之时，凤晓凡曾经向他索要，他执意要等宋之言完全解毒之后，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尹天湛骨子算是自负的人，却还没有自负到认为卿楚突然感受他的人格魅力，依照方才的情形，卿楚想好好教训他一顿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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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转过身时，看见卿楚已然站起来了身来，无所谓朝他摆了摆手，道：“合作，总该有些诚意的不是吗？”
    “你就不问问主上拿这踟蹰要做什么吗？”看卿楚这么干脆，尹天湛面上浮上几丝兴味，道，“你就不怕这踟蹰流落到什么不该到的地方吗？”
    卿楚盯着尹天湛，似乎想从尹天湛那带着几许戏谑的恶意中分辨出什么，半晌却蓦然一笑，手上不紧不慢地展开了青玉折扇，道：“尹公子觉得那不该到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尹天湛看着笑容只感觉刹那间春风和煦，繁华盛开，只是，那张倾城容颜之下，其它一切都成了背景。只是在那繁花的背景下，似乎也将那张绝丽的容颜染上了几许不一样的色彩，隐然几许光晕流动，映在水色凤眸之中，似乎晕染开几许魔意，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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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天湛一愣神，一时间只感觉恍惚有如梦境，只是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寒意。
    眼前的美人好似一个不在凡尘的迷梦，尹天湛心头一动，用力闭上了双眼，半晌才睁开眼，却侧过头去，没有再看卿楚。
    那种不属于人间的美丽，仿佛是九天仙子临世，却又仿佛是来至地狱最深沉的魔咒，令人甘心沉沦的魔咒。
    尹天湛稍稍醒了醒神，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倒不是因为怕被人迷惑之类的原因，只是，卿楚突然笑得那么开心，莫名地让人觉得危险，有一股冰雪寒意至胸中缭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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