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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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褚丽丽千般不愿意,谈笑仍然如愿以偿的“恢复”了身份。其实就是以前钱郑义做过的事情——具体的事情别人做,这个“名义”我来当。
“名义”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用的好了,好事都是“领导”有方,坏事都是“办事”不利;用的不好呢,好事都是“集体”的力量,坏事都是“领导”能力不够。谈笑早就让宋白看的清楚,褚丽丽是如何“排挤”自己,而褚丽丽呢,急于求成又太过自信,过于向人宣扬自己的能力。这样无形中给大家造成一个印象:这是褚丽丽的客户,做的好了是她应该的,做不好了也不能怪谈笑。但实际上,谈笑并没有被实质性的排除在外。褚丽丽“排挤”谈笑还缺最后一击,只是谈笑一直没给她机会。
另一方面,谈笑也没放弃对这个客户的基本接触,始终默默的关注着。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就算褚丽丽三头六臂,也有走神顾不到的时候。
谈笑要的就是这个时候。
当然,褚丽丽也曾经向宋白申请增加人手,可惜谈笑只说了一句:“哦?原来这么忙!实在抱歉,这两天我没顾上。不如拿过来我看看,再说?”
所里人手有限,褚丽丽本就有谈笑“帮忙”,被这么一挡,更不可能抽出人手。从另一方面来说,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是“两个人”的事,谈笑本来就“吃亏”,再调一个人就等于明火执仗的把谈笑踢出来!都在一起吃饭的,谁也不肯冒这个头。大家都想:褚丽丽你有本事就顶着,顶到谈笑自己退下。如果顶不住,被谈笑抓住了,活该你技不如人!
谈笑何尝不知道!她当年就是这样顶下来的。只不过命不好,大家还没见分晓,所里就散了。
世事就是这样:光有努力还不够,还要比别人更努力;光有比别人更努力也不够,还要比别人个更走运。当年的谈笑栽在“机缘”二字,如今的褚丽丽栽在“程度”二字,其实差别不大。只要两人还在这一行,这场战争就会持续下去,有时一致对外——比如这个出了问题的合同;有时你死我活——比如这个客户的归属。谈笑今日的“胜利”也不过是替褚丽丽擦了屁股,只要褚丽丽把牢她的客户,谈笑没什么便宜可沾。但是,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两个人又都是聪明人,那么下一场战争的序幕就已经拉开了。
看着褚丽丽不甘心的放下卷宗,谈笑微微一笑说:“谢谢,辛苦了。对了,如果方便能不能把客户约出来见见,看看这个事情究竟怎么办?”
褚丽丽道:“不用吧?宋白不是说他们不会追究我们么!”
谈笑道:“说是这样说,人家看在宋白的面子上当然不会说我们什么。但是我们也要有诚意,错了的要道歉,说明原因;如果不是我们的责任,当然更要说明。”
褚丽丽有点赌气:“明摆着的,谁都会说是我们的错!不是自找没趣么!”
谈笑弹弹卷宗依然笑着:“不一定吧?还是约出来聊聊吧。看他们什么时候方便,我好安排事情。”
褚丽丽眨眨眼说:“他们很忙的,万总还在出差。”
谈笑拿出笔点着台历的时间表说:“万总是正头,主管法务的韩总也出差吗?你去问问他的秘书吧。我接下来有个会,大约一个小时。你发邮件约时间吧。”口气没有商量,头也不抬的交代完就开始自己手头的工作。
褚丽丽咬了咬嘴唇,微微一撅,转身出去。
开完会,谈笑收到褚丽丽的邮件说韩总没约上,等下她会继续约的。谈笑拨通褚丽丽的电话:“韩总身边刘秘书的电话你有吗?”
褚丽丽说:“这样直接问日程,恐怕不礼貌吧?”
谈笑道:“我们只是预约一个时间,这样吧,你直接和刘秘书谈,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
结果很快出来,褚丽丽约的是下礼拜三,不算周末,还有七天。谈笑眉头微皱,嘴里却说:“好啊,真是不错。还是你厉害,总算约上了。这样吧,既然时间这么充足,不如叫上宋律师,也显得我们郑重一些。”
褚丽丽有些不以为然:“不用吧,一个租赁合同而已。”
谈笑并不反驳她:“你说的也对。这样,我去问问宋律师,让他自己决定好了。”
褚丽丽忙说:“哦,我来吧。我正好要跟他汇报工作呢!”
“OK,麻烦你了。”谈笑答应的爽快。
宋白办公室里,褚丽丽汇报完工作要出门的时候,好似不经意似的问:“哦,对了,那个合同的事,您要不要见见韩总?”
宋白还沉浸在方才汇报的工作安排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道:“韩总?哦,不是有谈笑呢吗?你们忙吧,有什么需要我push的再说吧!”
褚丽丽转告谈笑,宋白说他不去了,谈笑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褚丽丽心里总有点不踏实,生怕自己又被她算计了,可又拿不住把柄,忐忑之间生出丝丝无名火烧得心里难受。
谈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要求宋白过去,她只是“觉得”如果宋白知道这件事,可能比不知道更好。因为这就意味着,至少宋白是同意见面的,否则他就应该阻拦的。万一有什么问题,谈笑至少还可以拉出宋白来,说“这可是你知道的”,减轻一下责任。谁知道下一个犯错误的会是谁!
谈笑的经验是,不怕犯错误,就怕没人担。天大的篓子,上面有人顶着就没事。芝麻粒大的错误,没人扛着都有问题。这不是什么好经验,但却是自保的护身符。即使是最强调单打独斗的律所,在争夺客户资源的过程中,也需要太极功夫。
当然,谈笑和那些靠“太极”吃饭的人不一样。她是真的要解决问题。所以,接下来的几天,谈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见韩总,见了之后怎么说,需要哪些信息,又传递哪些信息。
褚丽丽也没闲着。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宋白是谈笑的同学,隐约间似乎两人还有些“旧情分”。但是谈笑素来与大家不远不近,人们也不敢乱开玩笑。宋白虽然待人和善,内里总有点拒人千里的清高。那些有些“猥亵”的玩笑,不是特熟的人不敢乱开。所以,大家只是私下里观察着,谣言还没成气候。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谈笑终于在“无意中”听到人们的议论。虽然不在乎,可是这一次却格外的别扭。鬼使神差的给陆枫发了一个短信:“方便的话,打我所里电话8XXXXXXX,我有点事。”
陆枫中午休息,看到短信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依着号码拨过去,那边是自动转接,要拨分机号。陆枫这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谈笑的分机!只好拨零接人工,前台照例查问陆枫的身份,陆枫犹豫了一下,想起年时的诸般罅隙,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怨气,瓮声瓮气的说:“我是谈笑的丈夫。”
那边立刻传来倒吸气儿的声音,然后是带着一点点压抑的兴奋,说:“啊?原来是谈律师的老公啊!请稍等……”
谈笑接电话时,没有关门。小前台到pantry打水,却走进褚丽丽的工位,原本嗡嗡响个不停的大办公间突然安静了一下,然后又低声响起来。
那边陆枫再问什么事情,谈笑说:“没什么,就是家里的装修快弄好了,这两天你的邮箱好像满了,发的邮件总被退回来。查一下吧!”谈笑的声音低沉柔婉,“查一下”三个字似乎有些撒娇的味道,好像怪陆枫为什么不仔细些,连她的邮件都不收。
陆枫愣愣的问:“你怎么了?”
这回真轮到谈笑笑了,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受“女人味儿”的!“没事,这两天气温不稳定,忽高忽低的,昨天妈给你做了两件棉夹克,让你平时穿。我今天给你寄过去了,你记得收一下。”
陆枫觉得谈笑真是大惊小怪了:“嗨,就是这个啊!知道了。我当什么事呢!”
谈笑突然有些恼,声音略略提高道:“大事小事终究是个事,你的手机又不是总开机,万一错过了退了回来多不好。”
陆枫一想,也对。谈笑是不在乎再寄一次的,不过自己的老娘那里不定又会抱怨什么。
上次寄的东西就被退了回来,虽然是因为谈笑地址写错了,可也惹得陆妈妈私下里抱怨了好长一段时间,说谈笑办事不牢靠,一点不想着家里,粗心大意实在不行——弄得陆枫都不敢接老妈的电话。
陆枫不在乎谈笑是不是仔细,只要她能照顾好自己,不像别人那样哭哭啼啼的拖老公后腿,他已经谢天谢地。当然,如果谈笑也能偶尔“拖拖后腿”,其实也不错……
陆枫道:“好吧,我让他们留心点儿。还有,你别弄那种只要本人签收的快递,我要是不在,别人签收也行。”
谈笑道:“那不是你妈心疼你,怕带的东西没等你看见就被别人吃光了嘛!好吧,好吧,我会注意的。”
陆枫觉得今天的谈笑很特别,好像急于想证明什么,但是隔着一根电话线,实在看不明白。只好问:“你真的没事吧?”
谈笑脸已经火辣辣的了:“没什么,没事。你忙吧,我挂了。”
“哦。”陆枫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手机怎么了?”
谈笑看了眼手机说:“占着呢!”
陆枫知道谈笑经常有一些可有可无的会,手机开着在静音状态,然后自己去干别的事情,也没起疑,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谈笑收线时瞥了眼外面,正好看见褚丽丽的脑袋倏的一下缩进格子间里,心里多少明白谣言从哪里来的了。不过,这个电话之后,谣言应该会少一些吧?大家都知道他们夫妻关系不错的。
想到这里,谈笑心里又有些堵得慌,这个大家肯定是包含宋白的。不知道为什么,谈笑越来越不想在宋白面前提到自己的家庭,或者陆枫这个人。很难说,这样做是为什么,或者是对还是错,只是一种冲动,就是不想让他知道的冲动!
而已!
谈笑心里憋闷,早早的离开律所。到利宝行看了眼宝马,想着那么多钱砸进去,功能可能和自己那辆小车差不多,有点心疼。踅摸出来看看时间还早,转到中关村购物街,去家乐福买了一箱二锅头。
前两天,陆妈妈和大院里的人聊天,“无意”中知道最近要有调动,就动了心思。在儿子的问题上,陆爸爸恨不得昭告天下断绝父子关系。陆枫天生“怪”骨头——对任何人都灵活的可以,唯独对自己的爹寸步不让。为难了陆妈妈,一头儿子,一头老头,两头操心两头不落好。
昨天,谈笑回去的时候,陆妈妈拽着谈笑唠叨了两个小时。谈笑知道,部队淘汰的也很厉害。陆枫那么要强,那么喜欢部队,早早出来肯定不甘心。两个女人聊着聊着,就聊到管这事儿的主官。那人是刚从别处调来的,陆妈妈和他也不熟。只是从那人的老上级那里,模糊了解到这个人喜欢喝酒,尤其是二锅头,还得是高度的。谈笑对陆妈妈说,我们把酒拿到陆枫的部队里去,多送一些,见者有份。拿得人多了,就算那人闻到味儿拿了也不算什么。陆妈妈奇怪:“那大老远的,怎么闻味儿啊?”
谈笑道:“自然有有心人拿到他鼻子底下。”
谈笑想,不管是部队还是地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是永恒的。陆枫如果提起来,原来的位子自然空出来,同时和他交好的人也有个照应。就算他不动,总会有人活动的。
陆妈妈眨眨眼,还是不太明白。谈笑就把这道理讲了一遍。陆妈妈半信半疑,但是得道升天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好吧,陆枫也是个硬脾气的孩子。这事儿就看他怎么看了,求升官发财,他肯定不去;但是找人喝酒,他倒能上杆子追着!”
谈笑没觉得二者有什么差别,结果都一样——和上级拉近感情,很多话不用说也明白。
谈笑把车拐进大院,想起陆妈妈最后一句话:“笑笑,我一直以为你很烦这种事情。没想到……真没想到。”
谈笑牵了下嘴角,她这叫耳濡目染,不管她多么嫌弃鄙夷唾弃那个男人的行为,这种影响早已经烙进她的思想。
这一点,她很清楚,也很无奈。
不止一次,谈笑清楚的看到,自己是如何用双重标准来处理与那个人的关系的。一方面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否定那个人的一切;另一方面——同样的行为,自己却做起来毫不理亏!
以前,她为自己羞耻,并刻意的标榜着与他的不同。但是慢慢的,随着那人的远离,家庭的阴影越来越淡的时候,那人的影响却越来越显著。开始,谈笑只是以“生活比人强”来安慰自己,后来她终于承认,自己虽然不会像那个人那样“过分”,但也不会像妈妈那样干净。
车拐过一个小花园,前面似乎没有车位了。谈笑找了个空当,把车停下。拎着酸奶,慢慢悠悠的往家走。陆家的楼不高,在一堆高楼里显得不那么起眼。刚绕过花园里的雕塑,谈笑突然停住脚步。侧前方那辆黑色奥迪的车窗开着,能看见一个女人的侧脸——苏阿眉。
她来干什么?
谈笑只觉得血跟开了闸似的呼啦啦的向上涌,几乎要把天灵盖掀开!
深吸一口气,谈笑站在雕塑后面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她在等人。看她张望的方向,正是陆家的那座小楼!谈笑死死的屏住呼吸,她怕自己一旦呼出气来就会控制不住的跳出去,把那个女人揪出来撵走!
时候不长,小楼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人声由远及近,奥迪的车窗迅速摇上。谈笑寻声望去,正看见陆爸爸和陆妈妈陪着一个人走出来!
那个人,去陆家干什么?!
最最奇妙的是,那人准备上车的时候,从司机位置出来给他开门的竟然是周嘉!
谈笑耳朵嗡嗡嗡直响。奥迪车从她身边开走的时候,从侧前方的挡风玻璃位置可以看见副驾上还坐着一个人。换作别人,或许看不清脸面,但是这个人妆画的太明白了,而且谈笑也太熟悉她的妆容了,所以一眼就认得真真儿的!
苏阿月!
这帮人来干什么!
谈笑几乎是咬牙切齿,后槽牙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分外恐怖。陆爸爸和陆妈妈已经回去,谈笑想起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跪坐在地上。明明心里恨得痒痒,脸上却湿漉漉的一大片!
不是早就不在乎了吗?其实她一直不在乎苏阿月那个电话的!其实她一直相信周嘉的保证的!其实、其实、其实她一直恨的很!
谈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慢慢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娇娇吗?你有空吗?一起吃晚饭吧。”
“周嘉一直和苏阿月在一起,你知道吗?!”上岛咖啡的一个角落,谈笑面色阴沉。
那娇倩机械的搅动着手里的塑料棍,半天才说:“那有什么,那不过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做几年?难道要演一辈子的戏吗?”谈笑已经平静下来,整张脸在晦暗的灯光下黯淡无光,连说出来的话都透着彻骨的阴冷。
那娇倩不敢看她,嘴唇微微发抖,喃喃的说:“不会的。男人,身边总需要真正对他好的人。他会理解我的。我相信,他也是人,也有孤单,也有害怕,也要人陪……要人陪的。”
谈笑冷笑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像雾天的弯月,看起来是那么的模糊不清:“你别忘了,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别忘了,这世上不只你一个愿意陪他。你就愿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等着他需要的时候吗?一直等到你肉也枯了,心也干了,身子也冷了,想给他也给不了的时候,像块破抹布一样被扔在一边吗?娇娇,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己的眼睛,你还是我认识的那娇倩吗?”
玻璃桌上划过轻微刺耳的摩擦声,一面打开的银色小梳妆镜被推到那娇倩眼前。谈笑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挑衅:“你还敢看你自己吗?”
那娇倩犹豫着,细长的手指在镜面上滑动。保养得宜的指尖联通着手背,根根青筋挡也挡不住的弹出皮肤,透着狰狞。
良久,那娇倩“啪”的一声摁住镜子的小盖子,声音略微发抖:“那怎么办?像你妈妈那样闹,还是像你一样退出?”她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声音除了发抖倒还清朗,“我爱他,离不开他。你要我怎么办?!”那娇倩猛地抬起头,两眼直勾勾的瞪着谈笑,大大的黑眼珠好像要从眼眶里掉下来,整个人却是豁出去般的决绝——就算前面是悬崖是火海是刀山,她也别无选择!
谈笑慢慢的伸出手,顺了顺那娇倩的头发,黑亮卷曲的头发被轻轻拉直又弹起。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那娇倩眼中已没了那般决绝,一股蒙蒙雾气迅速笼住双眼,很快变成大雨滂沱而下。
谈笑收回手,任那娇倩埋头痛哭,只是偶尔拍拍她的肩膀,为她顺顺哽咽的呼吸,并不多言。她不需要眼泪,很早以前就不需要了。
其实,苏阿眉也教给她一些东西,比如忍——像伺机而动的蛇,就在别人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候,发动最致命的攻击。而她,这么多年,这么远的距离,似乎也没有忘记最初的欲望!
只要一有机会,欲望就会复活,变成冲动,在她体内叫嚣着冲撞着,愈来愈强大,直到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