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香居的正是乌兰和重来。
    近几日也是在山上呆的有些腻味了，想下来打打牙祭，这才来了这百年老字号的酒家开开荤。
    乌兰本不太愿意来，不过没有他我是绝对下不来那山的，就只能再委屈他客串下交通工具，顺带充当我的钱袋。
    结果才入座不久，就听得那边三条大汉正咋咋呼呼我们的八卦，偏还就那么粗的喉咙，让人想不听都不行。
    三年来也没少下山，这些个麻烦事早已不是第一次听说，一开始惊讶锦廉的疯狂搜捕行动居然如此轰轰烈烈，但久而久之仍不见他收敛，我居然也可以淡漠到做个看客，甚至可以充耳不闻泰然处之……
    这几年从许多的人那听到锦廉的事情，我只当他是个家大业大的阔少，却原来是小看了他。富可敌国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锦家了，这西陵国的财政怕是大部分都靠锦家的产业在运转。
    如果只是商人倒也不怎么可怕，麻烦的是商业跟政治一起和稀泥了……现在西陵国就是这样的情形，皇帝是典型的昏君，腐败奢靡不问政事，带着一帮臣子也全都浑浑噩噩，整个朝歌一片糜烂气息，典型的亡国前兆。
    而西陵国却没有入想象中那样慢慢消亡，百姓生活依旧安乐，也没发生暴动反叛什么的……却是江湖帮派帮了大忙。
    武林中为首的这个宫那个殿的，摇着拯救民生的大旗，纷纷跳出来维护次序，皇家军队只能靠边站！于是举国上下呈现出一派黑道当家的繁荣景象……
    真是繁荣景象一点也不夸张……江湖有江湖的处事原则，有江湖的赏罚方式，一路套用过来居然也没让国家乱了套，反倒让大家都活的美滋滋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
    当神无能为力，就是魔渡众生。
    而锦廉，无疑就是魔头中的超级大魔头！
    锦家本来是没有门派的，但锦廉向来都知道“人才”的重要性，网罗天下英雄从不手软，硬是用银子给自己砸出了一条康庄大道！现在锦家的实力，早已雄踞各大武林门派之首，财力就更不用说了，这样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锦廉成为这个国家最有发言权的人。当然还有决定权。
    所以这家伙才这么任性啊，还真是有胡闹的资本……他就差开轰炸机来轰我了，这时候才庆幸……还好这年代够落后！
    不过这家伙精力也太旺盛了……都折腾三年了……生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怎么越闹越来劲儿……
    乌兰和我一起听着那三个人的对话，笑得一双凤眼眯起来，“小来，这锦麟这样不死不休的，倒也是对你钟情的紧哪……”
    “咳咳咳……”我一口汤呛到了气管里，慌忙捶胸，“咳咳……咳……”
    “他……”好容易顺出气来，给了乌兰一个白眼，“是想追回当年你给我吞下的那颗丸子吧！看他随身藏的那么仔细，说不定把我逮了回去是要熬药粥……”
    …………
    陡然打住，说了一些往日的事，眼前便连带出一些本不该看到的场景……
    没出息！我老早忘了！我暗骂自己一句，甩甩头。
    “小来？”乌兰见我沉默，出声询问。
    “嘿，老乌！”我对他挤出个大大的笑容，“噎着了噎着了！”
    自打拜他为师我就开始叫他老乌，感觉能显出我对他的尊敬和他老一辈的威严，虽说本来该叫师傅……可一看他那斜斜的凤眼和贼贼的表情，和我心中那道貌岸然的武林宗师形象实在是差了万里山河……“师傅”这俩字就怎么也出不了口了……中和一下，就“老乌”吧，好在他也不在意称谓，没那些尊师重道的讲究。话说回来其实我本来想叫他“老兰”（老狼）的……
    “想什么呢？”他凤眼一挑，露出危险的讯号。
    “哈哈……”我打了个哈哈，不该叫狼啊，这家伙更像狐狸。
    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贼兮兮的凑到我耳边，“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让你吞下的那个药丸……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不过看来不是毒药了，要不然我哪会这么逍遥，“是什么？”
    这三年来我们都不曾再说过那天发生的事，乌兰不提我自然不会脑抽了拿这来话家常。我想乌兰是有负罪感，或者顾及我的感受。其实我就没有怪过他，当年的我对他来说就是一路人甲，我还没自信到单凭一句话就真能赚他来救我，何况……这丫的功夫根本上不的台面，空有一身轻功和使毒的本事，如果强当英雄，怕是不但救不了我还惹自己一身骚。
    理解万岁！
    不过这么一说我倒真忘了他给我吞下的那颗药丸……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也当它是大补药了，毕竟这么久也没见啥不适……现在一提才发现不对劲，锦廉贴身藏着的怎么可能是普通的补药，而且，乌兰作为药宗的传人，什么乌七八糟的药没见过，怎么可能会为了普通的药丸以身范险？
    那莫……我吞下的到底是个啥米东西……不会潜伏了三年才来找我算账吧……
    乌兰看着我不说话……老乌你别啊，你这样我更慌啊……
    “那到底是什么？毒药？”
    他摇头，神色凝重。
    “那是补药？”我面色稍缓，不是毒药我怕啥。
    他继续摇头，神色却更加悲壮……
    “那到底……”
    “我也不知道……”那张悲壮的脸上的嘴终于动了动。
    “什么……意思？”我懵了，乌兰都不知道的药，怎么可能？
    “那……不知道是啥你就给我吃？!”
    “不知道是啥你也敢吃？！”他回我一个白眼，一点也不落下风。
    对……是我自己问也没问就吞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我从身到心都破破烂烂的哪还顾得了其他，你给埋个地雷我也会二话不说踩上去……可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的我是一阳光灿烂前途光明大好少年，再给我拿什么黑乎乎的泥丸子我绝对不会乱吞了！
    这什么药啊……三年哪，吃个秤砣也该拉出来了……它药效怎么这么持久？
    “是不是你家那老不死的倒腾出来的？”找病找根，既是药丸，就肯定是有人制造出来的，能制出乌兰都不知道的药……除了老家伙没人了！不过这老家伙也太没谱，我拜乌兰为师三年，他居然一次都没回过乌峰，难道还要间接害死我这没见过面的徒孙？
    “不是……”乌兰重重叹口气……“那药丸是我做的。”
    用眼神止住要发飙的我，“别激动，你先听我说……我是真不知道这药丸是什么东西。”
    “制药本是要收集各类珍奇药材……”我点点头，这我知道，你继续。
    “我还收了很多蛊虫蛊毒……那一日……”他看看我，“那一日我正炼制“五息绝命”……”
    “五息绝命”是乌兰的王牌特制毒药，诡异的很，中了这毒的人，会在第五个呼吸的时候一命呜呼，你可以屏住呼吸，这样不会毒发，但却要憋死……我还曾惊叹过，还真是有乌兰特色的毒药，乌兰一脸得意。
    “然后有一个装蛊虫的盒子破了……两只虫在我没注意的时候爬到了药罐里……”乌兰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后炼出来的我也下了一跳……和我炼过的所有药物都不一样，明明是剧毒却没了毒性……”
    “我之后又拿好多蛊虫重新炼制，可是再也炼不出一样的……”
    医学的偶然性……我明白了，谁知道那两只虫和一堆毒药大战了几百回合……这过程哪那么容易重来一次？
    “你到底炼出了什么？”我到底吞下了什么？
    “我说过了……”他叹气，表情很是受挫，“我不知道……不但不知道，想再炼一颗都练不出来……”
    “这药丸古怪的很，那两只蛊虫本身也是极具毒性的毒虫……可生生和到一起后却没了毒性……实在怪异……”
    “这就是以毒攻毒吧。”武侠剧里老有这档子情节，学药以后我也有试过，这法的确可行，只是危险系数太大。
    “嗯……也有可能，但毒物皆有毒性，也是一物降一物，这药丸却是离奇的紧，明明没了毒性，却是生生克制得其他毒物不能近身……”
    “那不是避毒丸？”
    “可以这样说，但我日日与毒物打交道，却发现这东西似乎有灵性……”
    “一颗药丸子有灵性？”
    “是怪异的紧……说不太来……带着它抓毒物时似乎通透很多……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怪法？”
    “我真不清楚了……”乌兰手一摊，“我也没来得及多琢磨，一次喝花酒说漏了嘴，被人灌醉把这丸子顺了去，再追就到了锦廉那里……”
    “锦廉把这药丸贴身藏着避毒，比什么都有效……我一身毒物到了他身边却无计可施……所以……”
    所以没救我是吧……等他精虫上脑high高了才出来偷袭……明白的明白的……我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
    想起一个严重问题……
    “这么要紧的丸子你怎么给我吞了？”还是世间绝版仅此一颗，他就不心疼啊？
    “不知道。”回答倒干脆，“看你就想给你吃下去。”
    靠！你以为是巧克力啊！这可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想起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我吃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
    他眨眨眼。
    “你今天说了很多次不知道了。”
    “真不知道啊……”他有些无奈的低下头，“应该不是毒……”
    半响又加了一句，
    “其实也是毒……”
    我想掀桌子了。
    敢情我是吃了个不定时炸弹。
    我用眼刀狠狠的剐着乌兰。
    要不是看你救过我一次再加教导我三年今天我铁定和你不死不休！
    他转过头，用后脑勺承受我的眼刀。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些倒霉鬼喜欢往枪口上撞。
    隔桌坐着一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旁边跟着俩小厮，打我们进门开始眼睛就一直在我身上滴溜，今日我穿的不过是一身简单的青袍，领子高高竖起来挡住半张脸，额头刘海也垂下来，将我那张惹祸的脸给遮了个七七八八，想着不会再招惹什么麻烦，这才落定。
    那无赖的眼光我也见得多了，多多少少有些免疫，也就没多加理会。结果他愣是色迷迷贼心不死一直瞅来瞅去，看我和乌兰说的急切居然蠢蠢欲动。
    这会儿我正一肚子火没处发，乌兰这个正牌师傅不能打又不能骂，结果这小子居然白痴的以为我们的讨论结束正中场休息，无视这满桌的电光火石乐颠颠跑过来搭讪……还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我怒极反乐。
    低头伸手摸出一颗药丸，捏碎了往脸上一抹，等他说完那一堆俗套的开场白，什么萍水相逢有缘相识共饮一杯……时间也正好。
    乌兰自然知道我要干什么，此时正乐得我迁怒于别人，在一边看好戏。
    那小无赖正心头小鹿乱撞等我抬头，我自然不能怠慢了人家，轻轻柔柔千娇百媚朝他看过去，声音更是媚的要滴出水来，“难得公子赏识，就委屈公子一同坐下共品几杯酒水了……”
    顺带再送他几个媚眼。
    那家伙的反应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直直惊的往后一窜，竟跃出了一丈才倒地，啧啧，练轻功的好底子啊。
    倒在地上，从头到脚连声音都在尖尖的发抖，“你……你是什么人……”
    嘻嘻，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很清楚自己现在有多吓人……因为这张麻烦的脸，我可没少在易容丹上下功夫，我太清楚现在使的这一丸易容丹能造出的效果啦，不过每次周围人的反应还是让我很激动啊，现在怕是修罗鬼母夜叉现身也只能在我身后当跟班了，啧啧，真有成就感！
    我激动的脸上的肉疙瘩都连带在颤动，乌兰则直接闭上眼，不去看我那张惨不忍独睹的脸。我白他一眼，继续戏弄我的小无赖。
    周围的人因为视角问题不一定能看到我这张“惊倒众生”的脸，于是我款款起身，作势要去扶地上那都要吓呆的人，顺带把脸转了一圈，让旁边的人看的更仔细些。
    然后旁边就跟炸了锅似的，瞬间一窝蜂的往外逃，没回过神来的还以为失火了遭劫了也稀里糊涂跟着逃，然后哭爹的叫娘的，打的骂的……啧啧，真叫一个热闹！
    我扶在桌子上笑得已经直不起腰，这比扔炸弹还有威力啊！想着老板看见这一幕铁青的脸……哈哈哈，我帮助这么多人吃了霸王餐！
    乌兰终于脱离闭目养神的状态，靠在一边，“小来，你这么玩就不会厌啊？”
    我斜他一眼，给他一个此中中妙趣你哪能体会的眼神，差点把他惊的倒地，哈哈，果然，饶是乌兰也没办法不被这张脸吓到啊！
    本以为这大堂都空了，突然从东南角传来一声惊呼，
    “啊呀！这娃可怜……你娘怎么把你生的这么丑啊……”
    回头一看，却是那络腮胡的大汉，三兄弟中的老二。
    哦，乌氏三雄，都把你们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