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十章10/3/111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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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111
    艰难岁月度日如年,幸福生活日月如梭。
    薛芳和方继业结婚后,像掉进了蜜罐,就觉得时光荏苒,过往的一切苦难恍如隔世,弹指10年,留在昨天。当然,在这10年里方继业和薛芳也经历了不少,其中几件大事也在他们的生活波澜四起。
    首先是1978年的一场大火,把锦江造纸工业公司设在渡口市原料基地的8000多吨蓑草烧得精光,按照当时的市价损失高达50多万元。这场事故当时惊动了整个渡口市,也震惊了成都市和省政府,甚至超出了中国人保成都公司的理赔权限。最后上报中国人保北京总部,理赔90%。方继业临危受命,被轻工局派回锦江造纸工业公司担任经理兼党委书记,重振被一把大火给烧趴下的公司领导班子,带领锦江造纸工业公司干部职工克服重重困难,重树立信心,并且在以后的几年里连续数年税利过200万大关,成为市轻工局首屈可指的先进生产单位。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方继业忙得两脚不沾地,甚至压力很大,薛芳在心疼方继业的同时,也时常埋怨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要工作不要命一样。
    其次是1979年春天,小北方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壮烈牺牲。小北方是从北京部队抽调上中越边境前线的,牺牲时年仅22岁,刚提拔为连长,薛芳为此悲痛欲绝伤心不已。薛芳陪同王副书记一起去了部队,和小北方所在的部队首长一起,将小北方安葬在云南麻栗坡革命烈士陵园。薛芳从云南前线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主动到区民政局请缨,担当起了之前她推脱过好几次的儿童福利院院长一职,她说她不能辜负薛院长和薛妈妈的救助和培养,要为国家做更多的事情。
    再有就是薛芳一直坚持要和方继业生养一个娃娃,而方继业执意不可,为这个事情两人还闹到了大师姐那里。大师姐板着脸要方继业说出个理由来,方继业只说这辈子就想把两个娃娃爱如己出,养大、养好。回到家里关起门来,方继业才给薛芳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自己在红江边和阿朵的那些故事,还把阿达曾经寄来的那封信和那张照片给薛芳看。薛芳看着那封信和照片,好长时间不说话,一直伤心掉泪,过来还长时间才对方继业说:“原来你不爱我,你只是同情和可怜我……”方继业指天恨地地说:“我那个时候咋个晓得你经历过的事情呢?我们这辈子就是阴错阳差。但是,自从我们再次相见后,我敢发誓说,我第一时间想的就是不管你经历了啥子,我都要和你再续前缘。你要真说我方继业不爱你,完全就只是出于同情和可怜你们三娘母,那你就真是冤枉死我方继业了!再说了,我和阿朵之间的那些过往,是由我自己最初的不情愿,到后来的情愿和喜欢爱上了阿朵,但是那就是对阿朵、来顺福和托木村长的一个承诺、一个愿许!我承认我对阿朵才是从同情和可怜、到和阿朵相爱,舍不得离弃,但最终又不得不分离。我和阿朵都不能为了爱,而去伤害本分老实和无辜的来顺福,去背弃我们对来顺福和托木村长的承诺,阿朵不是那样的女人,我也不是那样的男人……”只是从那以后,虽说薛芳还是认为方继业是天底下对自己最好的男人,但她不再把方继业看成是自己的小方哥哥。因为,她总是觉得自己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小方哥哥,而自己的小方哥哥,现在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女人和他的女儿阿月。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薛芳叫方继业的称呼都变了,她再也不叫他小方哥哥,或者是直呼其名叫他方继业了,而是叫他老方。
    另一件事情一直在薛芳心里是一个结,儿子小东今年快16岁,马上初中毕业,该上高中了,但他就是从来都没有开口叫过老方一声“爸爸”。而每次一家人回梵音寺老店铺去的时候,儿子小东却将大师姐和陈英雄大姑、大姑父地叫的那么巴适和好听,叫二师兄王子华和三师兄王贵元二叔、三叔那么亲切,叫邵姐和廖姐邵姨和廖姨,没有哪个不说儿子小东乖和嘴甜的。仿佛儿子小东和老方是天生的仇人和冤孽,为此,薛芳私下打过儿子小东好多次,甚至还恶毒地骂儿子是“孽种”和“孽障”,不识好歹的东西。但是老方却始终对儿子小东的这种心理隔阂置若罔闻,习以为常。只是薛芳心里明白,老方心里一直拭目以待,就期盼着儿子小东哪天能开口叫他一声“爸爸”。
    最后还有一件事情叫方继业一辈子都后悔不迭。1985年冬天,方继业在公司开了一个下午的会,下班时和刚破格提拔的锦江造纸一厂副厂长羊自愿走出厂大门,听见有人在追着他呼唤:“兄弟……继业兄弟……”方继业看是一个乡下老汉,定神仔细一看,似曾见过一样,乡下老汉对他说:“兄弟你不记得我了,困难时期就在这里,我……”方继业惊讶道:“哦,是黄家大哥啊,你咋个?”黄家大哥眼泪一下子掉落下来,抹着泪说:“兄弟啊,娘走了……昨晚上走的……娘前几天还说想要见见你呢……”方继业的泪水夺眶而出。黄家大哥还在说:“哥哥求你了,还是……你还是见娘最后一面啊……”方继业哭泣着点头。羊自愿见状赶紧去叫来了公司的小车,方继业和黄家大哥还有羊自愿一起坐车回家叫上薛芳,连夜赶到清流镇黄家院子。当方继业看见娘直挺挺地躺在黄家堂屋里搭起的一块门板上时,泪如泉涌,失声痛哭,久跪在娘的遗体旁不肯起来。他趴在地上不停地给娘磕头,哭诉说:“娘啊,良儿不该这样对您……儿有错啊……”娘在黄家生养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跪到他身边来哭成一团,哭着说:“哥啊……娘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你啊,娘还一直跟我们说,哥是个最有出息的人啊……娘就想见你一面……”方继业听见弟弟妹妹们这么一哭诉,就不停地扇自己的耳光,薛芳跪在他身边哭着拉住他,说:“娘……娘是明事理的啊……娘是晓得我们都是苦命的啊……”回到成都后,方继业一个月才缓过来,他对薛芳说:“在对娘的这个事情上,我后悔终生啊!”
    1987年夏天,18岁的方文娟手里捏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跑回家来扑进方继业怀里,兴奋地直跌着脚,高兴地说:“爸爸,我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我要去北京上大学了……你是我最好的爸爸,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恩人,我……”方文娟伏在方继业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方继业轻轻地拍着女儿,迫不及待地说:“是第一是志愿啊?”方文娟含着热泪直点头,说:“嗯……是爸爸给我选的第一志愿,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行器制造工程……”方继业心里大舒一口气,冲着站在厨房门口两眼含泪的薛芳说:“我们女儿真有出息!给你这个孤儿出生的妈妈争了一口大气……”
    女儿给方继业撒娇说:“不!我是给爸爸争气,是给我们这个家争气!”薛芳进了厨房里,满心嫉妒地说:“好,你是给你爸爸、给这个家争的气,妈就是给你们做饭的一个老妈子。老方,今晚上高兴你把那瓶茅台酒开了吧……”
    方继业坐下来高兴地说:“我今天当然要开那瓶茅台酒了,我早就说过的,女儿考上第一志愿我喝茅台,考上第二志愿我就喝五粮液,没有第三啊!”
    小东站在一旁,从桌子上拿起姐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很是羡慕地看着,也不说话。小东的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姐姐文娟也不少帮助他补习功课,但他的心思好像总不在念书上。方继业碍于和小东之间的隔阂,也不好多说小东啥子,只是每次都说你要像你姐姐学习,仅此而已。
    这天晚上,方继业高兴地喝着茅台酒,夸女儿有出息,薛芳却一直在唠叨说小东学习不努力,恐怕上个高中都困难。烦的儿子小东一摔筷子说:“上不了高中我就不上!”急的薛芳跟儿子小东翻脸说:“你今年才16岁,你不接着念书你干啥子?你就是当个工人,你不到18岁人家都不要你……”
    方继业抬手制止住薛芳,对小东说:“小东这样啊,我们要是真的念不上普高,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退一步海阔天空。”薛芳还在气头上,说:“还退一步海阔天空呢,他退到哪里去,去你们公司你敢要他吗?”
    女儿方文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说:“妈,你等我爸爸把话说完嘛!爸爸是最有能耐和办法了,爸爸又不会害我弟弟呢。”
    方继业和蔼地给小东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看着小东轻言细语地说:“我们都不生气,家里嘛,有事情我们好好商量是不是?我看学习这个事情除了我们自己努力不够,也许还有我们每一个人的兴趣和爱好这种因素。我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意思是,我们要是真的上普高有困难的话,我们不妨可以考虑选一个我们感兴趣的职业高中。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你对那方面的职业和学习感兴趣?”
    薛芳听方继业这么一说不愿意了,说:“小东要不上普高以后咋个考大学?考不上大学他这一辈子就废了!”方继业和言细语地说:“在学习上兴趣爱好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素,我们也不要给小东压力太大,我们要多听一点小东自己的想法。哪个说上不了大学人就废了啊?还有念职业高中也是有机会继续升学的啊,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360行,行行出状元,小东你想想是不是?”
    小方抬起头来对姐姐说:“姐,我……我不能和你比,我……我就想念一个职高……”
    方文娟心里没有主意,不敢妄言,看着爸爸。方继业问小东说:“那你想想你对哪方面最感兴趣和最适合你呢?”
    小方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想学服装设计。”
    方继业笑了,说:“学服装设计好啊!”薛芳在一边说:“好啥子好!哦,以后姐姐造天上的飞机卫星,弟弟做地上人穿的衣裳,我们家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女儿方文娟听妈妈这样说都笑了,说:“妈妈你还当院长呢,天上地下又咋个了嘛?不都是在给社会做贡献嘛,都是为人民服务啊。我就觉得爸爸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行行出状元。”薛芳心里还不了然,说:“好好好,你爸爸啥子都好,人好、说得也好、还会做女人穿的衣裳,尤其是做女人穿的旗袍最好了!”
    女儿方文娟怼着妈妈说:“我爸爸做的衣裳就是好,我每次穿爸爸做的新衣裳,同学们都说我的衣裳是最好看的,还追着我问是在哪里买的呢。我说是我爸爸亲手给我做的,同学们都还不信呢,说我跟她们保密,怕她们买了穿上和我撞衫呢。”
    方继业对薛芳说:“你还不要说啊,我觉得我们家小东也许兴趣就在这个上面呢,我们每次回梵音寺老店铺,他都看盯住挂在堂屋那幅国母宋庆龄的题字看半天,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看也对路。以后小东在学校里学习现代的服装设计理念,我还可以在家里教他一些过去做老裁缝的手艺,这样我们两方面一结合,我们看说不准我们家小东今后还会超过我们这一辈人呢,兴许以后小东真会成为服装方面大师级别的人物都有肯定的啊!”
    姐姐方文娟插嘴说:“现在我们家已经是3比1了,妈,现在就差你1票全票通过了啊。”
    小东却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不差那哪一票。”姐姐方文娟说弟弟:“看把你能的。”
    最后,方继业提议到时候全家人都去北京,送女儿文娟到北京上大学。薛芳和女儿文娟马上表示赞同,只有小东一个人不说话,姐姐文娟说小东:“咋个,你就不想去北京看天安门啊?”小东碍口识羞地说:“我又没有说不去。”这样算是全票通过。
    夜里,等女儿文娟和小东都睡了,方继业从藤条箱子里拿出一个存折和一只装有一扎现金的信封给薛芳,说:“这个家以前要你来管你又不管,现在我们家存折里有1万5千块钱,这个信封里有3千现金,以后我们这个家还是你来当。”这一回薛芳没有拒绝,默默地接过存折和信封。
    薛芳铺好床后突然问方继业说:“我们家咋个会有这么多的钱呢?”方继业说:“你咋个都忘了嗦,你平反后补发工作的时候有2600多,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存了3000多,后来我们置办这个家的时候花了1000多,那个时候我们就攒下了4000多块钱。这10年来我在公司里除了工资奖金还不少呢,我们一家人开生活每月我往你的工资里贴补100多就够了,我们每个月平均要余下差不多200多元,再除去我抽烟喝酒的钱,我们每年可以存1500多,10年下来就这么多……”
    薛芳笑了,说:“我又没有要你背细账,你说这么多干啥子?”方继业说:“这叫家庭财务公开,我要不说明白了,你还以为我贪污了呢。”
    薛芳伏进方继业的怀里,含情脉脉地说:“这个家都是你撑着,今天我好高兴,娟子终于有出息了。小东的事情我也都靠你了。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我心里都明白,你都是为了小东好,我就是心里恨这个娃娃咋个就这么不懂事,跟前有这么好的爸爸都不开口叫一声爸,我咋个就生下这么一个孽种!”
    方继业说:“你咋个又忘了呢,以后不许这样说小东。”薛芳在方继业怀里扭捏着身子,说:“我要不这样骂这个不懂事的娃娃,我心里就不解恨……”
    方继业接着说:“我心里的历来的观点,女娃娃我们要尽力富养,小东嘛,以后在我们身边都好说。我觉得我们以后除了要给文娟交上大学的学费和其它杂费外,以后每个月要给娟子200元生活费和零花钱,那个信封里的3000元你给文娟,要她拿着作急需的备用。你当妈妈要给文娟讲,女娃娃在外要自立、自强和自重,要以学习为重,不要为那些跟学习无关的事情分心。”
    薛芳撑起身子来说:“你当爸爸的就不可以跟她说啊?我看娟子就听你的。”方继业说:“那不一样,文娟现在长大了,女娃娃的事情还是你当妈妈的说好。”薛芳依旧伏在方继业的怀里,说:“看你这个爸爸当的,啥子心都操完了。”
    从成都出发的时候,方继业对小东说:“现在到北京去的火车票不好买,我就托人买了两张卧铺票,让你妈妈和姐姐去坐卧铺,我们两个男人就坐硬座车厢好嘛?这样也省钱,再说二十来个小时我们两个也顶得住。”小东和文娟还有薛芳都没出过远门,更别说坐过火车了,小东心里沉浸在兴奋之中,只要能和一家人去北京,管它是卧铺还是硬座都没有意见。只是文娟一定要爸爸和妈妈去卧铺,方继业坚持跟女儿文娟说了好久,文娟看见火车都要开车了,才耿耿于怀地和妈妈一起去了卧铺车厢。
    火车开车后,方继业和坐对面的一个年轻解放军军官摆起了龙门阵,年轻军官身旁坐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老方问年轻军官:“你这像是回家探亲吧?”年轻军官给方继业敬上一支纸烟说:“我们回唐山。”老方笑着说:“一听你口音就是唐山人,跟我当兵时我们营长说话一样,后腔音还带勾。你是哪个军校毕业的?”年轻军官挺自豪地说:“石家庄步兵指挥学院。”老方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看你一身新军装挺漂亮的,当了干部头一次回家?”
    年轻军官高兴地给方继业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跟我一起回唐山见我娘。”说得他女朋友好不自在。方继业笑着地说:“看出来了,还是云南元谋一带的女娃娃呢。”
    年轻军官和他女朋友,还有小东都很惊奇,年轻军官对小东说:“爸爸你好厉害哦,正是见多识广。”方继业说:“那一带我很熟,一听她说话我就晓得了。年轻军官说:“她家就在黄瓜园镇,离我们部队驻地不远。”
    方继业感叹地跟人家说:“你们真是赶上好时光了,你现在当排长吧?我就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在朝鲜和美国人打了一年多的仗,后来又在朝鲜驻防了几年,五七年眼看部队要送我去上军校了吧,我原来一个老领导硬是生拉硬拽地把我拽回到地方,所以我真的是很羡慕你!”
    年轻军官有些受宠若惊,一脸诚恳和敬重地说:“那你是老前辈咯!你们这也是到北京?”
    正说着,女儿文娟从车厢过道里挤了过来,说:“爸,还是你去卧铺吧,我跟小东坐这里。”
    方继业叫文娟先坐下,然后一脸自豪地跟年轻军官介绍说:“这是我女儿,这是儿子,我女儿考上了北航,我们是一家人上北京送女儿报到去。”年轻军官盯住文娟说:“老革命真是好福气呀,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还考上了名牌大学,真是了不起呐!”说的文娟一脸绯红。小东心里觉得自己叫不出口的这个爸爸,在跟人家年轻军官说话的时候,不仅投缘,而且还很自然随和,见多识广。尤其是方继业说自己当过志愿军和姐姐考上了北航时,年轻军官说的那番赞美的话,叫小东心里挺受用的,自己都觉得脸上有几分光彩。
    方继业起身要去打开水,这一次小东主动地说:“我去。”
    方继业继续地和年轻军官说:“元谋、黄瓜园和红江我都去过,那里还真是好地方,青山绿水,既清静又优雅,只是交通有些不太方便,就有一条成昆铁路,可老百姓出门有多少时候是坐火车啊?现在变化也一定很大了吧?”
    年轻军官和他女朋友看着老方,将信将疑的问老方说:“你还真去过我们那里呀?我们那里现在变化可大了,公路都铺上柏油了。
    方继业若有所思地说:“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都15年过去了……”
    北京的秋天真美,美得无法形容,美得薛芳直想落泪。她和方继业看着女儿文娟和儿子小东在蓝天白云下的天安门广场上狂野,在美伦美幻的故宫九龙壁前嬉戏,在五彩斑斓的颐和园长廊里追逐,在雄伟挺拔的八达岭长城上高声呐喊。她这一辈子受的苦难和经历的辛酸全都荡然无存,她现在就实实在在地被北京城的宏伟壮丽和老方细致入微的体贴关怀所包裹,心境被荡涤的干干净净。她甚至一屁股坐在香山脚下的台阶上,赖在那里不起来,她一定要老方抱她起来,说是死都愿意在这里,这里真就是人间天堂!
    老方耐心地跟她说,好地方还多得很,将来等娃娃都大了,都有出息了,我再陪你一个一个好地方的走,我陪你一辈子!薛芳听了老方的话,才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说:“那我就要赖上你了,跟你活够一百年!”
    薛芳说这话叫两个娃娃都听见了,惹得文娟都不好意思地说妈妈:“妈你不就成老妖精了嘛?”薛芳跟女儿强词夺理地拌起嘴劲,说:“有你爸爸在,你妈就永远都不会老的!”从来不跟方继业主动搭话的小东也说:“妈,那你就成神仙了。”
    薛芳看了一眼儿子小东,情不自禁地说:“你爸才是神人,你妈是赖着你爸成的仙,那又咋个样呢!”
    方继业领着一家人在北京呆了五天,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该玩的地方也都玩了。在他们要离开北京的前一天,薛芳提出要去天安门广场毛主席纪念堂看看,说是来了一趟北京想看看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纪念堂里,薛芳没有像别的人那样镇定和肃然,当她从毛主席遗体前经过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情绪,趴在老方的后背上呜呜大哭起来,惹得工作人员急忙上前来将他们劝出悼念大厅。当薛芳一身瘫软地依扶着方继业走下纪念堂的台阶时,她依然还止不住地伤心抽搐和流泪。方继业没有说一句安慰薛芳的话,只是默默地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心里。小东不可理喻的埋怨说:“妈,你咋个了嘛,叫你这么一闹,我连毛大爷都没有看清楚就出来了。”
    薛芳望着蓝天喃喃地说:“我一想到共产党解放军解放了我,我心里就有千万句要感激毛主席的话要说。可刚才我又不知是咋个的了,忽然想起了文化大革命那些事情,想起了薛妈妈和她孩子的死,我才伤心的。我就觉得心里对不起毛主席,但我心里又觉得怨的慌啊……”
    小东看见人民大会堂前有好多人排队进去参观,吵着要去人民大会堂里看看,薛芳跟文娟和小东说:“你们去吧,我跟你爸在这儿等你们。”
    方继业看着文娟和小东远去的背影,心里明白薛芳在想些啥子,人民大会堂是“任九大”登峰造极的地方,薛芳这辈子被陈皓远和“任九大”一伙造反派祸害,她是不愿意再去那里勾出心中的那些不快。方继业只是跟身边的薛芳说:“文化大革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好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又回到了安详和平的时代,我们就不要再去想过去那些事情了。等以后文娟大学毕业了,两个娃娃都成家立业了,我们的好日子不还多的是!”
    薛芳看着自己的老方,嘴角露出一丝笑来,说:“你就会说宽人家心的话。”
    方继业说:“我不说宽你心的话说啥子?再说我说话的都是事实,现在不是都说向前看嘛。你向前看,你的文娟和小东都是多好的娃娃,你就等着享福吧!”
    薛芳听了方继业说这话,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轻轻地靠了一下他的身子,低声说:“啥子我的文娟和小东,我看文娟现在就和你亲,我看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嫉妒。你要真是觉得两个娃娃不是你的,那我就给你生一个亲儿子,你信不信?”
    薛芳说这话还真是吓到了方继业,他赶紧认错说:“别别别,我没有那个意思啊!我们不是早都说好了嘛,文娟和小东就是我的亲女儿和亲儿子。”
    薛芳还在幸福里矫情,说:“我不嘛!我就是想和你再要一个娃娃,要一个我们自己想要的娃娃。我今年才41岁,你就随了我的愿嘛,我们还来得及……”
    老方假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你还真是越说越来劲了,上次请唐局长他们喝酒,你就没听见唐处长他们笑话我啊?”薛芳说:“我没听见,他们说你啥子?”
    “他们说我老牛吃嫩草,别为了得一个老幺儿闪了腰。你还真要我干那事啊,那不真要叫他们几爷子笑掉大牙啊……”老方站在纪念堂广场上扯着喉咙大声地叫道。臊得薛芳使劲掐了一把他的腰,说:“你这腰还壮实得很,叫他们笑话我才不在乎的呢!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自己的娃娃,我这辈子才觉得对得起你。”
    这时候老方真的急了,武断地说:“你也不想想,你都40多了,你自己不心疼你自己我还心疼呢,你现在是我老婆,你得听我的!”薛芳也犟起来,说:“哪个说女人40岁就不能生了,你要不信我就生一个给你看看!”
    方继业真拿薛芳没有办法,只好耐心地跟薛芳讲现实,说:“现在我们要供女儿文娟上大学,我们两个人工资加起来就那么多,我们不可以亏文娟和小东,虽说小东在学习上差了一点,但我给你保证,我必须从另一个方面把小东培养好。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分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说是不是……”
    方继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嘴巴都说干了,终于诓得薛芳开心起来。最后,薛芳心里既感到从未有过的甜蜜和幸福,同时又在心里伤心和觉得对不起方继业。她倚靠在方继业身边,温情地说:“那天在火车上,娟子给我说你和人家一个解放军说你去过黄瓜园和红江,我看你还是一直对阿朵和阿月念念不忘。要不我们找个合适的时候,把阿月的事情给两个娃娃都说了吧,要两个娃娃也都晓得他们还有一个妹妹,这样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方继业听了,急了,极力反对说:“万万不可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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