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六章6/1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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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71
托木村长一身彝族盛装,看见方继业陪同曾局长和刘科长走出屋子疾步上前,方继业赶紧向他介绍了曾局长和刘科长,并且说他们准备吃过中午饭就去彝族村寨路看望托木村长。托木村长不高兴了,说:“哪有这样的,在我们彝族村寨里难得有像曾局长这样的大领导和贵客来,我这个当村长的就必须亲自前来迎接。今天又是农历年的最后一个节气大寒,我已经叫人杀鸡宰羊了,我这是专程前来迎请领导进我们彝族村寨过大寒节,喝酒吃羊肉驱寒暖心,喝酒交心做朋友的。所以,还请曾局长赏脸。再说像曾局长这样尊贵的贵客都到村寨门口了,那又要贵客在村寨外面吃饭的,这样不是显得我们彝族村寨好像不懂规矩一样。方同志你这里刚才我已经帮你当家了,我叫阿朵和火布他们在这里给你看一天,方同志我都问过阿朵了,阿朵说她晓得收购的蓑草等级区分和结算,绝对放心阿朵他们。我给你保证,现在虽说解放了,也民主改革了,阿朵和火布他们都再不在是托木家的私人娃子了,但还是算我托木家的亲人,要听我这个村长的话,忠诚得很,也不敢给你这里出错的!”
阿朵红着脸站在一边,也说:“方同志就和领导一起去村寨里吧,你放心我们不会出错的,我要搞错了你扣我们工钱,托木村长也要罚我们的。”
曾局长一看这阵势,笑着说:“托木村长要咋罚你们呢?”托木村长赶紧解释说:“现在不兴打骂了,就罚他们在全村乡亲们面前承认得罪了你们收购站,以后你们要不来了,全村寨的人都晓得是他们犯下的错!”
曾局长赶紧说:“可不兴这样啊,我和刘科长刚才还跟小方说呢,我们今年要把你们这里的蓑草全都收购了,以后我们还要年年来这里收购蓑草。”
托木村长激动地说:“哦哟,这样就太好了,我们太欢迎了!局长大人都说话了,我们就没有啥子要说的了,那请你们跟我一起回彝族村寨,走……”
曾局长看了看方继业,说:“那我们也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继业笑着说:“人家托木村寨都说了,请我们去喝酒交心做朋友,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回托木村长的安排比上次更加浓重和气派,他家客厅里的火炉被辗到了房子外面的露台上,虽说依旧是三脚铁架子上挂一口大铁锅,但给人的感觉更是大气和豪放,院子中央早已经支起烧篝火的木材,周边三方也架起众多带三角铁架的火炉,完全是一副要大宴宾客的浓重盛典气势。
曾局长一看这阵仗,赶紧对托木村长说:“托木兄弟你这样我们可是受之不起啊,我们是来求合作、求共同发展的,你这样我们就有点受之有愧了。”而托木村长却豪迈大气地说:“曾局长你说哪里去了,我们彝族村寨的乡亲们真是诚心诚意要跟你们国营大工厂求合作、求共同发展的!原来方同志说过要买卖公平、价格合理和现钱收购蓑草,我就信我们之间的合作会是长期和年年有的,今天你大领导都亲自来视察我们这里了,我就更加坚信我们彝族村寨和你们国营大厂之间的合作是长期的,只要我们之间都是诚心诚意地,我们之间的合作就会像这山林里和坡崖上的蓑草一样一年一年、周而复始的生长、收割,再生长、再收割,永无止境!我不满你老哥哥说啊,我今天的心情要比当年修成昆铁路还要激动……”
“何以见得呢?”曾局长这么说。
托木村长说:“曾局长,我是这样想的啊,也许我想得要自私一点,但这是实话。前些年修成昆铁路肯定好,对整个国家的好处我们就不说了,对我们这铁路沿线彝族村寨里的乡亲们的直接好处,就是那十来年我们除了有原来的农牧活干和收入外,多了到修铁路工地上干活路挣钱的机会,村寨里的乡亲们也确实挣了一些钱,生活得到了一些改善。但铁路修通后,我们就啥子都没有了,就天天看见火车在红江边跑,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你们是不晓得我们这里刀耕火种和原始放牧有好落后,1958年我是去你们成都平原参观学习,看到了都江堰我才晓得先人们的伟大和你们那里的农业发达。后来又参观了温江郫县和新都的农村,我才晓得了为啥子说我们彝族地区民主改革前的奴隶制度和我们的生活有好落后。我是这么想的啊,修铁路的时候,只是给我们彝族村寨里的乡亲们带来了短暂的生活改善。你们这一来跟我们长期合作,才使我们看到了我们这里的山林里和坡崖上生长的蓑草的价值。而且,它是年年生长,收割了会再生长,周而复始的永无止境!这样一来也使我们看到了铁路对我们彝族村寨的意义,这才是真正地帮助我们彝族村寨里的乡亲们改善生活,是不是这样的?”
曾局长真是没有想到,在这个彝族村寨里还有这么一个有觉悟和水平的彝族村长,当对托木村寨刮目相看,于是说:“托木村长说的太对了,我们也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托木村长笑着说:“那我们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啰!”
刘科长拿出送托木村长的礼物,说了一些恭维好听的话,托木村长也没有更多的推辞,请大家围炉而坐。
托木村长的儿子抱上米酒坛子给大家倒上酒,儿媳端上坨坨鸡肉和蘸料,托木村长请大家喝酒吃肉。曾局长看院子里还没有其他客人来,有些疑虑,托木村长也看出来了,就对曾局长说:“我们这边都是吃两顿饭,现在乡亲们都还在山上割蓑草呢,乡亲们下午和晚上过来,我们现在按你们汉族的习惯吃着中午的饭,喝着中午的酒,摆着我们心里的龙门阵,慢慢地等他们来。晚上我们在点燃篝火,喝酒吃肉,看天上的流星飞过,听阿朵给我们唱山歌,看乡亲们跳洛荷舞,狂欢到深夜……”
托木村长说这些,方继业脑子里马上呈现出一幅美好的憧憬画面,这段时间阿朵在收购点里干活路他心里很满意,阿朵不仅人漂亮能干,脑子灵活,还很善解人意,做的饭菜也很合口味。尤其是帮他给卖蓑草乡亲们结算以来,就从来没有错过账目,付给人家的每一笔结算款子都是清清楚楚,叫他省心不少,他现在对阿朵的印象越来越好,甚至都感觉有些离不开阿朵了。不过阿朵唱歌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见过,心里好期待……
“哎……”曾局长用手刨方继业,打断了他的思路,曾局长说:“看来我们在这里的群众基础很好啊。”方继业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说:“啥子好呢?”曾局长又把话重复了一边,方继业这才说:“当然好了,而且是天然的好,彝族乡亲们朴实重情义,尤其是民主改革后,对共产党消灭剥削和压榨,彻底废除奴隶制坚决拥护。加之成昆铁路的修建和我们到这里来收购他们这漫山遍野的蓑草,叫他们真正看见了更多生活的美好和希望。所以,他们是发至内心的欢迎我们,而且希望我们年年都来,把他们希望的美好生活一年一年的延续下去。”
托木村长端起酒碗来,说:“哦哟,方同志说的太好了,我们就是这么想的,我们就希望我们彝族村寨的生活越来越好,不要搞那些乱七八糟、华而不实的啥子政治运动……”托木村长一说这些,马上吓了刘科长一大跳,刘科长看着方继业,方继业笑了,说:“没有啥子,托木村长这是没有拿我们当外人,是不是,托木村长?”托木村长说:“还是你们方同志了解我们彝族村寨的实在,所以,他才愿意到我们红江这里来躲个清静,你们两个领导说是不是呢?”
托木村长说这一番话,叫曾局长和刘科长一起看了方继业好长时间不说话,他们心里都在猜想,这个方继业为了在这里跟彝族村寨里的乡亲们搞好关系,肯定是把啥子老实话都跟人家说了。方继业也明白曾局长和刘科长眼神里的意思,想辩解又觉得自言不清,难言其口。这时候托木村长说话了,他对曾局长说:“你们两位领导肯定是误会了,方同志除了跟我们说他收购蓑草的事情,其它啥子事情他都没有跟我说过。但是,我晓得方同志跟你们两位领导一样,也都不是凡人,是做大事情的。只是现在这么些年来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出了好多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我能看出他这人心善,是不愿去跟别人争强的一个人,只想默默地做好他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他才逃离了大城市的纷乱,来干他想做的实事。”
能看出曾局长和刘科长两人还是心存疑虑,托木村长放下酒碗,说:“你们是不相信方同志,还是不信我不会看错人呢?这样吧,我今天就跟你们两位领导打个赌,我就说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情你们就会信的。”这时候方继业在一旁满满地抿着酒碗里的酒,他对托木村长会看相这一事已经领教过,他是相信托木村长会赌赢的,暗自心里好笑,就想看个结果。
托木村长说:“在我们彝族中有一种高人叫毕摩,意思就是会念经布道,替人礼赞、祈祷、祭祀的祭师,也会行医和占卜。但我不是啊,我只是小的时候学识了一点,算是约知一二。还有我们彝族一般不去揣摩外族人的心思,更不会替外族人的大领导算卦,这样对人有不遵之意。所以,我只说今天早上发生刘科长身上的一件小事情……”托木村长说到这里仔细端详了一阵刘科长,之后抿嘴一笑说:“刘科长今天早晨起晚了,差点误了火车……”
托木村长此话一出口,就惊了曾局长和刘科长,今天早晨刘科长确实睡过了头。而且,起来后还记不清火车票放在那里了,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等曾局长和刘科长撵到金江火车站后,跟车站检票的工作人员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他们先上火车再补票。等补完了票,刘科长才发现自己将原来买好的火车票放在了裤子腰间的表包里。曾局长和刘科长相互对视了一下,又都看了一眼方继业,心里就觉得好奇和神奇,但不便多说啥子。
方继业心里晓得,托木村长肯定是赌赢了的,但他还是问托木村长说:“托木村长,你咋个就这么肯定呢?要是刘科长不承认呢?你的这个赌也不算是赢了的。”
托木村长笑了,说:“我还是那句老话,八九不离十。”方继业就想探个明白,说:“那你是咋个看出来的呢?”
托木村长看着方继业,又看了看曾局长,避重就轻地说:“我们现在不说刘科长了,因为刘科长不持可否。我说你吧,占卜讲究的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仂,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挂。天干地支,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你是猪相就该命中属水,智者,心软,也是个想干点事情和成绩出来的人。看你举止,听你谈吐,就应该是当过干部的人,这两年受过一些委屈,收购蓑草本就不该是你的事情,但你还是来了。所以,你是躲清闲来的,是不是?我看你和曾局长一样,步伐有力,十有八九都是先出左脚。所以,我们两位曾经都应该是军人,但刘科长不是。我看过你和来顺福一起做那个打包用的猪笼子,你不是个木匠,但你用他的木匠工具却得心应手,而且吃苦耐劳,又像是个很在行的人。所以,你还是个做工的人。你聪明灵慧,今年才37岁,经历丰富,写字漂亮,其中有个别字是繁体字。所以,我推断你没有正经时间去念书,想必你是年少时念过几天书,以后就经历坎坎。至于刘科长,这几天旅途烦劳,印堂发黑,眼袋突起,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肯定是睡眠不足休息不好,今天早晨睡过了头也算是正常。刘科长到现在衣领后面都是翻起的,毛衣也穿反了。所以,今天早晨肯定是手慌脚乱的。”
托木村长说到这里,围炉而坐的四人都不由而同地笑了,刘科长不好意思地脱下外衣,把毛背心反转了过来。曾局长端起酒碗来敬托木村长的酒,之后颇有兴致地对托木村长说:“那你看我呢?”
托木村长摆了摆手,笑着说:“我是不给外族人看的,方才都是玩笑话,不必当真往心里去。再说你是大领导,我更不能造次,我要冒犯了你,你是那个可以要方同志明年就不来了的人……不过你确实是我该尊敬的贵人,听你口音看你气色跟我们州里齐书记是一个腔调和做派,延安府周边的人,看你年龄和我相仿,当过兵打过仗,基本能跟我们齐书记一样,没有参加过长征,但也是那个时候的人物。红军长征的时候有一支队伍在我们这个彝族村寨里住过,那个时候我13岁,我阿达还珍藏了一顶红军的军帽呢,我取给你们看……”
托木村长起身进屋拿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后果然有一顶红军军帽,曾局长看了说:“这个好珍贵,我参加红军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军帽,脑袋上就围个头巾一直,到后来整编成八路军才有了军帽的。”
刘科长在一旁插话说:“所以,人家造反派才说你是假红军的。”
曾局长气愤地反驳说:“延安肃反的时候还有人想不承认我们陕北红军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