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二章2/3/15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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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15
    大师姐听说方娃子去帮薛同志他们收容队的忙,而且薛同志对方娃子还很满意,就开始另眼相看方娃子,觉得方娃子这是帮共产党和新的人民政府,觉悟得到了提高。但方娃子自己却不以为然,说这是师傅派的活,自己是学徒,师傅叫干啥子他就该干好啥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天礼拜天,制衣社给收容队做好了一批衣裳,杨师傅派方娃子拉车送过去,大师姐正好制衣社帮忙,就说一定要跟方娃子一起去收容队看看。到了收容队大师姐跟薛同志一阵亲热,薛同志跟大师姐一再夸奖方娃子,说他机灵、善良和有文化,说的大师姐一脸高兴。大师姐一面帮薛同志干活,一面大言不惭地跟人家夸口说:“那是,我们家继业就是天质聪慧,他现在的水准不亚于正经学校的初中学生……都是我抽空教他的……”薛同志惊讶地看着大师姐,又看了看方娃子,小声对大师姐说:“我说呢,那天我就看他帮我登的记,字好漂亮还条理清晰,原来有你这么个大学生给他当老师。真是不错,又是学徒出身,只是他现在年龄还太小,要不然我们区委区政府正缺人手,他还是个合适的人选呢。”
    大师姐听薛同志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和炫耀,马上改口说:“是啊,他现在都还不满十四岁,跟我爸学徒还没有出师呢。”薛同志告诉大师姐和方娃子说:“收容队这些流浪儿童和孤儿,已经有三分之一被家里人接走了,现在还有八十六个孩子最终被确认是孤儿。上级已经决定办一个儿童福利院,房子我们都看好了,那个院子好大,有前院、中院和一个后花园,还有好大的葡萄架,好漂亮哦!我已经被任命担任区儿童福利院院长,我们明天就搬过去,以后我真是要给这些孩子们当妈妈了。”
    其实薛同志就比大师姐杨继美大一岁多,现在还不到二十一岁呢,但人家一脸成熟和革命的样子,大师姐和方娃子心里都很羡慕敬佩她。他们就觉得薛同志跟他们不像是一代人一样,人家伟大、高尚和英武。这时候,已经焕然一新的小薛芳跑来大声地叫着:“薛妈妈、薛妈妈!”小薛芳身后跟着王同志和另一个解放军。王同志走过来给薛同志介绍说:“这是军管会保卫部的赵管理员,按规定你担任儿童福利院院长后不再佩枪,赵管理员是专门来收你枪的。”薛同志慢慢地解下腰带,取下装小手枪的枪套,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把枪交给赵管理员,赵管理员给薛同志敬了一个军礼后接过手枪,薛同志红着眼圈给赵管理员回敬军礼,说:“部队永远都是我的家……”
    第二天一大早,大师姐又要拉着方娃子要去给薛同志他们帮忙,方娃子看着杨师傅,杨师傅对他说:“你就陪继美去嘛,她现在一天到晚做梦都想当人家共产党和解放军的人。”
    自从解放后就不断有新词儿冒出来,像啥子共产党、解放军、人民解放、穷苦大众翻身当家作主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人民政府这些词儿就不说了,更有像陈英雄、王同志和薛院长他们这样的革命军人和南下干部,还有军管会和工作组,以后报纸上和广播里又出现了农村土地改革和成分划分,之后又有了城里的工人、摊贩、小业主和资本家,以及官僚、旧军人、自由职业者和城市贫民的成分划分等等。当然,剥削和压迫这些词儿,方娃子以前就听大师姐杨继美说过,但他始终还是不觉得自己被剥削和被压迫过,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他娘受过宋家七爷爷的盘剥,他和娘受过宋家多数人的欺凌与冷眼相待。方娃子心里就觉得要是这个世上没有像六爷爷、肖老板、杨师傅和杨师母这些好心人的卫护、收留,他一定会像小薛芳那样的流浪孤儿一样,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四处乞讨风餐露宿,受尽别人的漠视和欺辱。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衣食无忧,受杨师傅的教诲和技艺传授,受大师姐杨继美教他文化知识的恩惠,以及他一直受到杨师母的卫护和关爱的笼罩。他觉得共产党解放军真是了不起的伟大,解救了那么多居无定所受人歧视的流浪难民和像小薛芳那样的孤儿,但杨师母和杨师傅还有大师姐杨继美同样仁慈善良,是他这辈子的救世主,要没有他们的拯救,现在真不晓得自己是个啥子样子。近一个时期,街道上开始了人口清理登记和划分成分,之前出师的那些师兄,因为都被杨师傅支助过一台缝纫机自立门户,并且后来也都带着缝纫机入股制衣社,所以都被认定为摊贩成分。方娃子因为没有出师,自然被确定为学徒,算是工人。而大师兄给清理登记的干部一再解释说,算在他脑壳上的那台缝纫机,其实是成都解放后成立制衣社的时候杨师傅鼓捣算在他脑壳上的。清理登记的干部也调查了,确实如此,最后确认大师兄为工人成分。这样杨师傅因为有四台缝纫机和一个店铺,算作小工商业主,清理登记的干部都说,杨师傅要是再多一点产业,就该算是资本家了。
    制衣社接收和租赁了区政府那一批缝纫设备,抓紧招募一批学徒工培训,到了下半年已经有相当规模,一共有八九十台缝纫机,快两百来号人,白天晚上各一个班,每月可生产夏季军服七万套,或者是冬季军服五万套。制衣社成了区政府手工业的典范,也是新政府解决城市就业的模范,受到区委和区政府的广泛重视,时常都有领导带人来参观视察。杨师傅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只好把大师兄叫到缝纫社里来帮忙,做一些生产上的调度和与军代表陈英雄的交接工作,而叫方娃子回到华兴旗袍老店镇守店铺。其实,杨师傅经过半年多时间跟陈军代表和王同志这些共产党解放军的接触,已经晓得了共产党解放军和人民政府真是说话算话,跟原先国民党旧军队和旧政府完全是两码子事情。杨师傅现在心思早就不在旗袍店里的生意上了,他现在就想着把制衣社的事情弄好,做更多的军服支援解放军,感谢共产党,感谢人民政府给他和他的这些徒弟们带来的新生活。
    近一个时期,大师姐杨继美对制衣社的事情也特别上心和积极,她认为自己现在是个学生,实在是还帮不上新政府啥子,不过能帮他爸弄好制衣社,多加工生产一些军服订单也是对新社会出一点力。所以,每天完成大学课堂上那些课程,一有空就急匆匆地骑着自行车往制衣社跑,还说现在解放了,做啥子都觉得新鲜和有劲头。加上最近陈英雄给大家透露了一个好消息,说解放军进军西藏的部队已经开拔,成都就是解放西藏的大本营,进藏部队需要大批军服,尤其是冬装,现在部队上正在和区里接洽,估计马上就会有结果。
    这事刚说没几天,制衣社就接了一大笔进藏部队冬装被服加工生产任务,这是为解放西藏和全中国尽力的事情,是为建设新中国添砖加瓦,是一件最光荣的事情。整个制衣社的人都不敢有半点的耽误,都想为制衣社多做些事情,为制衣社多做些事情就报答共产党和新中国。大师姐杨继美也帮制衣社忙前忙后,并且接手兼管了原来方娃子手里的那些账目,这样一来弄得大师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逸。因为,在大师兄眼里自己是和方娃子对换,并且自己要比方娃子原来管的事更多、更重要,由他接手兼管整个制衣社的账目那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杨师傅没叫方娃子那样做,而是要方娃子把整个制衣社的账目交给了大师姐杨继美,大师兄认为这是大师姐杨继美横插了一杠子,不是一个好兆头。大师兄心里一直认为自己跟杨师傅的时间最长,又是师傅和师娘嘴里口口声声地“大娃子”,其他的师兄些出师后都出去自立过门户,只有他是死心塌地的跟在师傅身边,师傅怎么就看不到自己的一片忠心呢?当然,大师兄对方娃子倒是没有啥子,他晓得杨师母在的时候方娃子是师娘的打心锤锤,现在杨师母不在了方娃子更成了师傅心里的一个念想,大师姐杨继美更是历来就对方娃子另眼相看,再说还有师娘临断气的时候鼓捣方娃子和大师姐杨继美磕头那事。所以,他晓得方娃子在师傅心里的位置要比自己重得多。但再咋个自己也应该仅次于方娃子,大师姐杨继美还是个学生,以后大学出来干啥子不好,为啥子老是要掺和到制衣社里的事情来呢,这算咋个一回事情?除非师傅对自己另有想法和看法!这叫大师兄又想起那年方娃子挨打的事情,他那时就晓得方娃子挨大师姐杨继美一铜尺子,都是为了他,看似大师姐杨继美失手打在了方娃子额头上,实则就是故意打给他看的。在大师兄心里,现在解放了就应该人人平等了,只是杨师傅还是一副小业主老板的样子,而且现在还不止呢,整个缝纫社两百人,俨然一副家大业大的大老板资本家模样。大师姐杨继美嘴上一直说不喜欢别人叫她大小姐,但是她那个做派简直跟大小姐没有啥子区别,一贯在师兄们中间狐假虎威,耀武扬威,她接了制衣社的整个账目,不还是把整个制衣社当成他们杨家的家产在看!
    当然,这也就是大师兄一个人这么看和这么想,其他师兄们和方娃子倒不这么认为。因为,在整个制衣社新招收的工人和学徒工中,有好多都是师兄们从家里到来的新媳妇,或者是还未过门的媳妇,甚至有他们的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起初师兄们都还有些顾忌,怕杨师傅不喜欢这样把缝纫社搞得沾亲带故不好管事。大师姐杨继美晓得后还主动去跟她爸说:“现在解放了,讲究社会人人平等,你的徒弟些也都不容易,他们要是在自己老家开个铺子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更多的照顾家里。但你一个召唤人家不都马上聚拢回来了嘛,还没有一点怨言,这些都是信任和拥戴你这个当师傅的……”杨师傅反问女儿说:“那你说我又有啥子怨言了?”大师姐杨继美答不上来,只好试探说:“这……人家倒是没有听你些说啥子,就是怕你有……”杨师傅说女儿:“你呀,跟他们一个个一样,就爱拿老眼光看人,我又为啥子要叫他们一个个都回成都来?实话告诉你吧,我都是从乡下出来的,我晓得再咋个城里大地方都要比乡下县城和乡镇上好混些!以前是时局不好,我担心他们一个个出师了在这城里也不好混,整个成都穿城九里三也就这么大一点点,做女人旗袍,顶多再兼顾一些男人和女人穿的褂子袍子。把他们一个个都留在我铺子里又没有那么大的客源支撑,叫他们一个个都出去在成都开铺子,有我和那些老店在不饿死他们一个个的才怪呢!所以,我跟你娘商量,只好叫他们一个个都回到他们自己的老家县城里,或者是乡镇上自立门户开店讨生活。现在解放了,共产党号召我们在新政府的领导下自力更生建设新中国,又给我们这些手工业者指引道路,牵线搭桥,还帮助我们建起了制衣社。说句自私的话,当初我听军管会王同志那么一说,就想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当然,我不是就想到我自己,我更多的还是想到我那些徒弟这不就有了生计了嘛,你说我不顾到他们我顾哪个哇?你们一个个娃儿些包括你这个死女娃子,尽把老子往落后里想……”
    虽说杨师傅满肚子恼骚抱怨一通,但大师姐杨继美总算探到她爸心里的实底,大师姐杨继美跟大家一说,大家也都放下了心,更把制衣社当成是自己的家,都觉得不这样做就对不起自己的再生父母师傅和师娘,对不起共产党和新社会。那些新来的工人和学徒工就更不用说了,能到成都来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还能进制衣社当工人或者学徒工,学一门谋生的手艺,说出去都比在乡下种地有面子,也都更加拼命地埋头干活路、学本事,从来不去计较啥子天天加班加点地赶制军服。这种朴素的感恩想法和做法,被区里的干部们和军代表陈英雄都说成是劳动人民翻身做主的阶级觉悟,弄得大家嘴上都不好说啥子,心里却怪不好意思。大师姐杨继美一有空就教那些新来的踩缝纫机,锁扣眼和钉最不好钉的风纪扣,还教大家识字,跟大家说要讲文明、讲卫生,一点都没有架子,好多新来的根本就不晓得她是啥子大小姐,只晓得她是这个缝纫社的大师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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