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伙伴的日子，都是阴暗的，所以他大半人生，都是阴暗的。】
    很荒凉，可是很静谧的暮色在法德斯的上空蔓延，一片让人发慌的灰白让法德斯卸下了以往奢靡的华丽，余下点朴素的光辉在闪烁。
    平静的湖水总是会让人觉得它很深，并且深不可测；所以平静的人，也会让人觉得他很深，并且深不可测，在这个犹如地狱般的罪犯的天堂，陈列的却是让人心生向往的天使的画像与雕塑，这样荒谬而毫无伦理的，就是法德斯。
    下午破天荒地给予了犯人们自由的时间，犯人们可以在法德斯内活动：而低层，中层的犯人们除了禁地与高层领域外其它地方都可以活动；而高层则是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高层一般都不会轻易出来露面，到目前为止，除了中层少数犯人外，其它的都几乎没怎么见过高层的人，甚至就算见面了，也不会知道对方的身份就是高层。
    乔戈在法德斯的萨尔塞斯桥，也就是天使的桥上停留着，这里可以望见很宽阔的景色，并且，可以看见最清晰的黄昏。
    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没有转头看，因为他嗅到了那人身上的气息。
    “斯派克，为什么一到自由时间就总是缠着我。”乔戈的身体倚在桥边，没经过修剪的头发开始显得长而凌乱，肮脏破烂的囚衣覆盖着一副修长的躯体。
    法德斯的囚衣领口开得很宽敞，乔戈胸口处白皙而透出一点蜜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啊。”
    “朋友？真可笑，像法德斯这样的监狱之中，怎么可能有朋友存在，这样的地方不应该只有欺骗吗？这个道理，还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这只是你的个人想法而已。”斯派克笑着面对着湖水，他的笑容很利落，很干净，是乔戈呆在这里面以来见过的最美的笑容，虽然迟早有一天这个笑容也会变得污秽，“我觉得法德斯并不真的是那么残酷的地方，这里还是会有美丽的存在。”
    “是你把它幻想得美好而已。”
    “呵呵，反正痛苦也要活着，快乐也要活着，还不如选择后者，你这样把事情看的过分悲观绝对，对你自己没好处，对你身边的人也没有好处。”
    “我怎么不觉得这是一句从法德斯内的人口中说出的话啊……而且，这句话，很俗，俗得烂掉了，我听过很多次了。”
    “既然这句话曾出自许多人的口，那么就证明世界上还是有人相信快乐，我在东方国家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东方朋友这样对我说过，没想到现在居然换成我对别人说了。”
    “持着快乐的原则在痛苦中煎熬是你的个性，可是并不是没一个地方这样的话都可以鼓励别人，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为此而感动，做过彻底死亡觉悟的人，或许从来不懂得快乐是什么……”
    “哎，亚尔，我真是拗不过你。”
    “……”乔戈沉默了数秒，“你那个东方朋友呢？”
    “啊？”斯派克似乎想象不到乔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呆了一会儿，然后干净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死了……并且死得很美丽，他是为了我，被人打了一枪，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我为他在郊外造了坟墓，他总说他死后要葬郊外，这次总该圆他的心愿了。”
    他说得很轻。
    没有人可以把死字说得那么轻。
    至少乔戈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我看……你并不只是因为喜欢看景色才来萨尔塞斯桥的吧？”斯派克突然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乔戈滞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夕阳的光辉把他下巴与颈脖的线条照的很美，就像是一点误差也没有的希腊雕塑一样。
    “正因为这个桥连接着自由的门与牢困的笼，也是唯一的最接近自由的地方。”
    “你渴望自由？”
    “谁不渴望自由？相信你也是吧。”
    “不，不全是，渴望自由正是因为有不尽的欲望才渴望得到自由而去满足它们，自由固然好，可是束缚就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很平静。”
    “所以说，斯派克，你是怪人啊。”
    “或许吧……亚尔，你应该不是纯正东方人吧？你皮肤的颜色很美，比东方人的皮肤美很多。”
    “自由活动的终止时间到了吧……”乔戈站起来，沉默地向城堡监狱走去。
    突然，他又停下了脚步。“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忘记了，痛苦的记忆，还是忘记的好。”
    “好，忘记当然好啊！”
    斯派克跟了上去。
    一只黑红色的燕尾蝶突然落在了乔戈的身上，斯派克笑了。“亚尔，你看，我说吧，法德斯并不完全没有美丽的东西。”
    在黄昏的阴影中，乔戈笑了。
    他发现自己第一次笑得那么真实。
    “这个笑容，太美了。”
    不知是谁在何处发出这样一句感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