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即使是半夜四点多，李维扬依然接通了电话。
    “喂？”李维扬轻轻的声音，穿越了千万里的山河，穿过冰冷的空气，穿透小小房间里的黑暗和孤独，传到林从安耳边。
    林从安突然鼻子酸酸的，有想哭的冲动：“李维扬，我睡不着。”她说。
    “为什么呢？是失眠了吗？”李维扬似乎还没有从梦里醒过来，只能无意识地顺着话题发问
    “对啊，最近老是睡不着。”林从安说，“也不知道是犯什么病了，以前就算高三那么紧张，我也没有失过眠，就算下午刚拿了不及格的卷子，晚上我也能一碰枕头就睡着。但是着一段时间，老是睡不好，是生什么病了吗？”
    “我也不知道。”李维扬在电话那头似乎响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一个理由来安慰林从安，只好小声地回答。
    “因为我以前也没有什么害怕的啊。”林从安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高考考得不好又能怎样，能读个大学我就满足了，爸妈对我要求又不高，我什么都很满意，我可以活得很好很好。”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变得很斤斤计较，很患得患失。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害怕我拥有的这一切第二天醒来就会不见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
    “对不起，是我让你感到不安了吗？”李维扬问。
    “李维扬，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喜欢我？”林从安问。
    “是。”
    “那现在呢？还喜欢吗？”
    “我喜欢你。”
    “以后呢？”
    “以后也是一样的。”
    “这太不真实了，李维扬，你太不真实了。虽然你给我的所有东西都很美好，但是也太梦幻了。”林从安说，“我害怕，迟早有一天会破灭的。”
    “那我要怎么办，才会让你觉得是真的？”李维扬问。
    “我不知道。”
    林从安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李维扬在想什么，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只知道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从安以为他又睡着了。
    铺天盖地的难受席卷过来，林从安也没再等李维扬说话，抢先把电话挂了。
    林从安把手机关机之后，躺回床上，也不知道发了多久呆，在天色渐渐明亮的时候，才又一次睡了过去。
    林从安还在乱七八糟的梦境里时，肖晴把她喊醒了。
    “从安，你的电话。”肖晴睡眼朦胧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林从安懵懵地接过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李维扬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
    “我？”林从安还没有完全睡醒，“我在民宿里啊。”
    “我在楼下。”李维扬说。
    “啊？”
    “我在你民宿楼下，我来杭州了。”
    林从安这下是彻底醒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我，我先洗个脸，马上下来。”
    “好的，我等你。”
    挂断电话，林从安愣在原地好一阵子，才匆匆忙忙跑进洗手间洗漱穿衣。
    林从安下到民宿大堂时，李维扬已经等在那里了。
    李维扬看起来并没有带很多行李，只带了一个背包，连身上衣服都穿得很单薄，外面只套了一件卫衣。
    “怎么也不多穿一件衣服就过来了？”林从安心疼他。
    “我也没查天气预报，到机场就坐最早的航班过来了，想不到这里还有点冷。”李维扬笑着说。
    “我看你是还没有冷着就提前糊涂了。”林从安说。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赶紧到你面前来。”
    “为什么呀？”林从安心里隐隐地有一股暖流，似乎是李维扬把南国的热风带到了她的身边，让她此刻感觉不到空气里那一丝丝的冰冷。
    “昨天晚上你不是说，我让你感到很不安心。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你觉得真实。但我觉得，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来到你的面前，也许只要一直在你身边，慢慢地就能让你不再这样忐忑了。”李维扬解释说。
    “你怎么，”林从安露出了这几天来最真心最灿烂的笑容，“你怎么都变笨了？”
    “我本来就不聪明，”李维扬说，“我只是死脑筋而已。”
    林从安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无论是深夜时分蠢蠢欲动的孤独，还是天亮之后若隐若现的担忧。只要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感受着他的执着和认真，林从安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或许，李维扬的承诺是可以相信的吧。林从安想。
    从杭州回来，天气突然又变暖了起来，带着街上甜腻腻的蜜饯糖果的味道，让人感觉春天是真的快要来了。
    林从安回来之后，除了推脱不掉的大扫除活动，几乎都找借口溜出去和李维扬待在一起。
    短短几天时间，两人已经把从小生活的这座城市走了个遍。知名景点去了，网红打卡地也去了，商场逛过，游乐园也玩了，借着假期的空闲，几乎是把热恋期小情侣约会取得地方都去一遍了。
    林从安拿着一串糖葫芦，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开始思索明天要以去哪里为理由，约李维扬出来。
    她悄悄瞥一眼旁边坐着的李维扬，后者已经在长椅上打起了瞌睡。
    是最近太累了吗？林从安想。想想她又有点委屈，自己也同样走了好几天，不也累了吗？这不是想多点时间在一起嘛。
    李维扬清醒过来时就看到林从安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的冰糖葫芦棍儿。
    “怎么了？吃冰糖葫芦前还要先给它默哀啊？”李维扬开玩笑说。
    “哎。”林从安叹气，“这几天你是不是陪我逛了几天累了？”
    “没有啊。”李维扬回答。
    “不要骗我，累了就说呗，最多明天就不出来见面了。”
    “没有，”李维扬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陪着你怎么会觉得累呢？就是最近晚上睡得不太好。”
    林从安意识到他似乎藏了事情不告诉自己，但既然李维扬不想说，林从安自然也不会去问。
    毕竟之前林从安都是宅女形象深固，整天宅在家里的主儿，最近却整天不粘家了，就算爸妈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什么。
    “女大不中留了。”爸爸突然冒出一句，让本来正在吃薯片看电视的林从安噎了一下。
    父母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看着她。
    林从安知道自己是抵不住爸妈的连番调侃和追问的，于是马上就找了个借口回房间里待着了。
    正当她打开手机玩游戏时，高三好友的小群里却热闹了起来，林从安点进去一看，是几个女生在聊八卦。
    -知道吗？李教授居然在闹离婚？
    -哪个？
    -我们都认识的还有哪个？
    -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吃到李维扬家里的瓜。
    -这件事我也是听我妈八回来的。毕竟李教授和莫老师这么多年来在我们这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突然一下子就说要离婚，广大吃瓜群众都悸动起来了嘛。
    林从安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在讨论的内容，突然明白了这几天自己疑惑地问题。
    微信再一次“滴滴”地响了起来，肖晴给林从安发来了私聊信息。
    -你有没有听说李维扬家里的事情？
    自从从杭州回来，肖晴似乎也察觉到林从安和李维扬之间的氛围，因此自然而然地以为林从安算半个知情者，于是来这里八卦来了。
    然而林从安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林从安也没有心情去回复她的信息。她躺在床上，看着通讯录里李维扬的名字，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不该打个电话给他。
    想想林从安又觉得有点沮丧。这一段时间李维扬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给了她一个这半生来最美好浪漫的梦，她却一直没有发现李维扬的难处。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穿上外套就要出门。
    “去哪儿？”妈妈在身后喊。
    林从安没有回话，她打开门就往外跑，只想快点到她想到的地方去。
    林从安其实没有去过李维扬家，只能靠着记忆和导航，去到了李维扬家的小区。
    李维扬家的小区入口有一个大大的广场，现在聚集了一大片跳广场舞的阿姨，喇叭里大声放着红红火火的好日子，一片热闹祥和的样子。
    就在林从安快要走过这个广场时，眼尖地发现一个和广场舞大军格格不入的身影，安静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李维扬看到面前气喘吁吁的林从安，也觉得很惊讶。
    “怎么大晚上的过来了？”李维扬问。
    “你怎么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林从安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李维扬一听就知道林从安是知道了自己家里的那些破事，也没有解释什么，拉着林从安的手让她在旁边。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跳广场舞的阿姨扭着身子从他们旁边走过来走过去。
    林从安觉得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要问，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从何问起。
    李维扬也不主动开口，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突然李维扬转头往旁边不远处看了过去，林从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一位穿着家居服的中年女人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林从安一瞬间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来不及反应就马上站起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对面也是看到了林从安，似乎也有些迷惑。她又转头跟李维扬对视了很久，最终也没有过来，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林从安还是很懵，李维扬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
    他又回头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区大门外，似乎想通了什么，坚定而缓慢地说：“这些事情也是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