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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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处小山角下的平地上,一大片竹林掩蔽着一座小小巧巧的两进院落,院落简朴素淡,与一般农家田舍无异。石门前一条小河蜿蜒缓缓流过,一座古朴的小石拱桥对着院门,桥边岸上生着很多大树,很多的野花野草。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清瘦,头上只一根银钗挽着头发的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坐在桥头上做着针线,她不时抬头望望天色,又不时向来路上望去。
后面厨房里已经起了炊烟,是阿荀在做晚饭了。等到女子终于看到端儿领着钟儿平安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搁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迎了上来,“累了吧。”
“还好。怎么在这里做针线?”端儿的态度还是那样带着礼貌的分寸感,男女的界线感,让人无法更加亲近的距离感。
这种感觉宁樱一直都在端儿身上感觉得到,但她无可奈何,多少年了,只能这样被逼在原处。“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一早就开始心烦意乱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这才担心你们。回来就好了,快进去吧,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准备吃晚饭了。”
端儿就笑道,“就来。夫人今儿还好?”
宁樱也收拾了大针线笸箩,“天天的还不都一样。看了大半天的《地藏经》,又抄了小半天的《金刚经》,这会儿闲下来了,吩咐戌时再吃晚饭。”说着跟着端儿钟儿进来,随手关了院门,看着端儿钟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没一会儿宁樱也进厨房来,帮着阿荀打下手。阿荀也和宁樱差不多的年纪,只是面容体态更丰腴些。“端儿他俩回来了?”
“回来了,洗澡换衣服呢,一会儿等夫人吃饭的时候他们得把采的药给夫人看看。呦,这鱼虾真新鲜,你这把做菜的手艺真是我们享不尽的口福。”
“什么手艺,也不过就是这样。是端儿把这些养得好,这孩子也真是得用,做起事来没有一件让人不放心的。姐姐,把那火起了,我得薰肉了。”
日暮黄昏,满庭落照。二道院子的廊下,一个年纪约五十有余,身上头上与普通农妇装扮无异的女人倚在一张竹椅里,看着院子里瑰丽余晖,脸上表情水似沉静。女人虽然衣着朴素,可容貌端丽,气质雍容。
宁樱和阿荀各端了一个大盘子过来,把饭菜安排在一张简朴的竹桌上,然后宁樱过来轻声回道,“夫人,吃饭了。”
女人这才动了动,噢了一声,“端儿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宁樱说着轻轻掺起女人,“药都按您说的采回来了,吃完饭拿过来给您过目。别的配药我也都备出来了,您要配药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女人坐在餐桌前,看了看菜色,笑道,“不急。嗯,天天顿顿的还是这么丰盛鲜肥,减半就可以了,你们就是不听。”
宁樱就笑道,“都是咱们自己地里出的,夫人只管享用吧。”
女人就命道,“你们俩也快吃饭去吧,我自己吃,然后你们再来收拾。”
“是。”
这里宁樱和阿荀退了下来回到厨房,见洗完澡换完衣服的端儿钟儿也正走进来。四人同桌吃饭,气氛轻松。钟儿年轻贪吃,塞得嘴里翻腾不过来了,又夸阿荀姐姐的做菜手艺好。阿荀就道,“瞧你这吃相,回头夫人看见了又说我们不管你了!”
钟儿就啃着一大块骨头道,“书上说,”是真名士自风流”,这茅檐竹舍不正合着我这自然性情?这些腥膻之物就是最配我这悍姿嘛!”
端儿就看着钟儿道,“姐姐们说你一句你十句等着,你只听着就行了,把嘴闲下来,又吃又说的岂不忙得慌。”
说得宁樱和阿荀都笑了。于是钟儿就又道,“哥哥姐姐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然都带着宫里的规矩。现在只是这里就咱们这几个人,熟得连喘口气儿都知道是谁喘的,哪里至于那么小心的?倒不如随着性子,活一个自由自在!”
饭后四人一齐来见夫人,看着端儿钟儿采回来的草药。夫人通药理,常常自己配药,端儿钟儿识得数百种草药,知其药性,通常的方子也能跟着开出些了,都是夫人教的。
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借着最后一点儿残光,荀儿和宁樱收拾着餐桌,端儿钟儿听夫人说些药理。钟儿仍那样活泼敏锐,不时问着夫人这样那样,夫人总是一一解答。端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内敛,在夫人面前并不轻易多说一句。
月亮露头的时候众人散了。荀儿樱宁陪夫人住在后头,端儿和钟儿在前面院子住,各有房间。虽然忙了一天都困乏,但时辰还早,四人都点了灯,各自干各自的活儿。
月色如洗,山角下的夜晚也有柳嘶蝉鸣,蛙声一片,但都越发衬得这里寂静虚空,没有人迹一般。
宅后的果园边的一片空地上,只见一个短衣打扮的男子在练剑,男子走剑如风,剑气已成势,忽忽然令人心惊胆寒。
宁樱寂然无声地看了会儿,忽见男子收了剑,拿起剑鞘,“樱儿姐姐,有什么事吗?夫人这会儿还没睡吧?”说着将剑倏然入鞘,弯腰将剑埋入一片杂草枯枝积成的冢里。
月光下,宁樱与端儿面面相对。
“十年磨一剑,你到底还是不愿放弃要为他报仇的想法。”宁樱看着端儿,语气平静。
“是,我至死都不会放弃。”端儿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不与宁樱的眼睛对视。
四周静得可怕,月光却越发清朗皎洁。
“端儿,你知道,我们,都不想你离开……你是我们几个女人最大的依靠……”宁樱说着,情难自控,略略哽咽起来,“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们……”
而端儿却半转身,不肯面对如此的宁樱,“姐姐如何知道我要离开?”
宁樱走了几步,手扶着一棵已经坠上累累青果的桃树,“我知道你早晚要离开,最近这感觉越发明显,你,是不是真的要走?”
端儿背对着宁樱,又略略往前离开几步,“是,我已经这个年纪了,不想再等,我怕来不及了。”
“宫禁森严,可你如何能再进去报仇?”
“我会想法子再入宫。”
樱宁把嘴唇咬得发白,“那你要怎么入宫?”
“我正在想,会有办法的。”
宁樱纤长的手指绝望地搬着树杈,用力摇晃,“我不让你去送死!端儿!你不是说陪夫人陪我和荀儿到老到死吗?!你从来说话算话,没有骗过我们的!”
“是,樱儿姐姐,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陪你们到老到死的。”端儿说着回过身来看着宁樱——此时的宁栅已经流泪,泪水被月亮照得通亮,“姐姐对我的一番情义我知道,只是我一身一命皆系他人,这个姐姐是知道的,所以只能辜负姐姐了。”
宁樱压抑地抽着肩膀,无言以对。
“姐姐请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一个人走不安全,姐姐在前,我在后,看姐姐进去才好。”端儿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奈何,宁樱忍着抽泣,咬着手里的帕子,满心凄凉,翻身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