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停留在门把上，片刻，苏以斐推开三楼第一间房。
    房内家具皆被白布罩上，轻帘摇曳，靠窗处微光铺洒在布表面，柔化了那起伏的轮廓。
    门被缓缓推合，身后一点一点地……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扭头瞬间，一双手伸至脖颈，可还未触碰到，苏以斐白袖猛一挥，两条胳膊在半空狠狠撞击，最后互相打开。
    单手插兜，上身微蜷在衬衫内，栗色头发颇长，垂落挡住了半张脸，他头朝一旁歪斜，面色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
    “伊泰阳。”苏以斐冷冷道。
    男人皮笑肉不笑。
    “呵又来了一个，我后面跟着陈迹，那他后面跟着的应该就是你……哦不！估计还有你那小孩儿。”
    “他不是。”苏以斐一顿，“陈迹人？”
    “呵我管他干嘛？”
    伊泰阳语气淡淡的，像是毫不在意地扭头，瞥了眼手机。
    “好慢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伊泰阳收起手机，继续道：
    “陈迹已经被我赶出去了，宝贝儿你也快走吧，带你的小男孩。”那目光逐渐认真起来，“这里很危险。”
    “……”
    见对方还不动，伊泰阳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
    “走啊！知道这儿有什么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满屋子的鬼魂！灵物！半透明会飘的那种！这里是它们的牢笼！我们这次一定要把它们全捞走……喂你笑什么？”
    眼前这个白衣束发的男人，在听到这灵物这个字眼时，脸上没有丝毫怯懦，反而隐隐透出一股大彻大悟，看得伊泰阳有些愣。
    满屋子的灵物？我们？
    明白了他们的目的，苏以斐也瞬间猜到了他，与江临的关系。
    他们在三楼看见的场景，看似是陈迹跟踪伊泰阳，但其实是，走在前面的伊泰阳正在跟踪另一个人，而这人，正是那莫玓的同伙！而江临电脑上的那句话，不出意外就是伊泰阳所发。
    至于他跟踪的人……今天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不都待在公寓……诶等等！
    思绪到这儿，苏以斐猛地想起了今早在走廊里，也曾有一人说过自己要离开……
    易望山。
    此时楼下。
    白球背脊一凉，不由地想去看头顶那张脸，艰难地扭动脖颈，但覆在脸上的那只大手，貌似毫无放松的意思，张嘴，白球小声道：
    “大……大叔？”
    “诶是我。”那人头凑了下来，身上一股独特气息扑面而来，白球却不知为何身体颤抖。
    “是我，莫玓。”
    阴冷的低语贴着耳，缓缓吐出，一字一句，宛如游走黑暗的蛇信子，窜入耳膜，瞬间夺去人所有五感。下一秒，白球放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
    “啊啊啊—”
    内心的极大恐惧被激发，求生欲逼人挣脱黑暗的束缚，突然衣柜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用力撞开，易望山扭头，霎时就见从柜子里滚落到地的白球。
    白球两眼发黑，浑身酸痛，抬手挡住窗外射入的光线，他半眯起眼，想努力看清面前这双鞋的主人。
    视线缓缓向上，对上一副熟悉的面孔。
    “易望山？是……是你！”
    此刻，白球大脑一片空白，他摔得七荤八素，可内心无疑又多了一顿暴击。
    易望山扫了眼趴在地上的人，没有搭理，而是立即把视线转向后面。
    “哟莫总，你怎么进柜子里了？”
    那脸笑得憨厚，可那说话声，却变得跟在公寓完全不同，而与电话里的一致。
    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
    莫玓低头，高大的身躯从狭窄柜内探出，他动作优雅，不紧不慢地理了理微皱的西装，嘴角噙笑，留给旁人一个眼神，便踱步离去。
    “喂你别……别走！”
    “咋的？还叫人别走？还想让莫总陪你做游戏？”说着，他蹲下狠狠拽住白球头发，“做梦！说！刚刚是不是你一路跟踪老子？”
    “没有！刚刚……”
    白球话到一半，想到大叔，就立马住嘴。
    “哼！不说我也知道，估计是楼上那俩，既然你们这群人这么想玩，老子奉陪到底！”
    ……
    “白球！”
    听见楼下响动，苏以斐推门速速冲到楼梯口，可向下望去，在那一节节阶梯尽头，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谁？
    伊泰阳冲过来，一见这人，那一身的病态颓废竟顿时消失，电光火石间阴霾在他眼底掠过。
    “莫玓？呵呵动作挺快啊。”
    苏以斐这才明白此是何人，而他们的目的，看来都为灵物……又是这帮在人间作乱脏东西！想到这儿，苏以斐不禁血液沸腾，手握紧了桃木剑。
    莫玓目光犀利，耸了下肩，默认的表情好似在说你能奈我何？
    “那你可得把东西藏好了宝贝儿。”
    说着，伊泰阳抬脚，一步步下楼，脸上逐渐透出一种仇人相见的恨意，对此，楼下西装男人却只仰头，微笑，一动不动。
    苏以斐感受到了气氛中的诡谲，但还是跟上，可就在他踏入楼道那刻，楼下脸表情突变，嘴角上扬，白森森的牙齿暴露在外，机械般的笑声似乎再也憋不住了。
    “呵呵呵呵……”
    这似乎是激怒了伊泰阳，他速度愈发加快，但很快，苏以斐就发现，这人虽脚一步不停，可身体却没有往下移一点儿。
    灵物作祟？想着，苏以斐高举起剑，向下猛连劈数下，弹指间剑气如虹，阶梯久积的烟尘四起，迷蒙了人眼，可平静下来一看，楼梯挨了劈，却依旧乖乖待在原地，至于人，该下不去还是下不去……
    不是灵物，难道是我们陷入了某种幻境？是莫玓捣的鬼！
    再也走不完的阶梯，在尽头站立的男人，无言转身，回眸一瞥，那充满无情嘲讽，讥笑的眼神毫不掩饰，手一挥似在告别，事了，和在走廊等待他的另一个男人，一道远去。
    “喂！你站住！”
    “……夜壹好像也来了，替我问声好……”
    莫玓最后的话在楼廊里回荡，此后便再无回音，伊泰阳自嘲笑笑，不再作无用功，他背靠墙，掏出手机似乎在给谁发信息。
    约莫十几分钟后，他才收起手机，有些无奈道：
    “我们陷入了幻境，没办法，除非制造幻境的源头不在，我们才能下去。”
    “不是灵物作祟？”
    “哪还有灵物？这栋楼灵物已经全被带走……”伊泰阳揉着头发，苍白的脸上透露一丝懊悔，“都怪我反应慢了，我早该猜到二楼那间205是多出来的。”
    “难道那间房就是你说的……灵物们的牢笼？”
    “不止！”伊泰阳音量提高了几分，“你知道为什么公寓里有那么多空房吗？”
    空房？苏以斐瞬间想起他们来时，却被告知只剩301房的事。
    “那些房间虽说还没发现有啥反应，但我猜里头一定有秘密！说实话我现在……真有些分不清虚假与现实了，应该你也发现了，这栋楼……也叫91号公寓。”
    伊泰阳舒了口气，总结道：
    “我猜测，这里和公寓，一定有一处是虚假的！是幻像！是莫玓专门用来设计玩我的！”
    “这公寓和楼的主人，莫非就是莫玓？”
    “对！真就是他。”伊泰阳苦着脸，“这算他的一个老巢，下次想再找到别的……唉可就难了！”
    苏以斐这才明白过来，这伊泰阳和那个江临，根本就是为了灵物，自己过来找麻烦的，又想到陈迹，这伙人说不定聚在这儿，全是为了寻宝的！
    拳头逐渐紧握，指节泛白，苏以斐遏制着心中的怒火，冷冷道：
    “灵物，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内部积攒的是亡灵生前的种种不甘，痛苦与执念，本非善类，理应被铲除！你们为了利益，不惜一切手段获取，交易灵物，贪财小心害死自己！”
    “我……”
    “诶！你……你们在干嘛？”
    这时，另道声音传来，两人纷纷看向楼下，只见白球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撑着墙，样子十分虚弱。
    “205……205不见了！”
    “哪里的？”
    “这儿的！”
    对视一眼，两人冲下楼，等脚落到二楼地面时，脑子才意识到自己脱困了，望向走廊，果然有一处，房门整个消失，留下的只剩一片冰冷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