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三十九,涅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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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氏兄妹劝说少女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应赶快逃离。但是他们听到外面有厮杀的声音。没有一声惨叫,但武器互相敲击,那的确是在厮杀。五人跑出门外,发现远处的街道上,那些全身铠甲,手持长戟的木偶正在和衣衫破烂的深渊子民们交战。
这么快,想不到这么快,深渊赤色群星们便按捺不住了,看来他们并不喜欢这两个新王。
“陛下和王后姐姐仍在大殿内,我们要回去救他们!”少女转身向任氏兄妹说到。
一个遍体鳞伤的易瞳师骑在马背上向他们跑来,马匹疲累不堪,他正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之际,次男连忙上前接住。
”主祭大人。。。。。。陛下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那老商人到底干了什么!”
“不是那人干的,而是。。。。。。髓之子。”
少女晴天霹雳,差点晕倒过去。但还不能,还有下一个疑问。
“王后呢,夫人怎样了?”
“夫人,夫人被髓之子。。。。。。”
少女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她只是目瞪口呆地呆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火光中的厮杀场面。
那天,髓之子牵着琵琶女的手一直跑,跑进了涅王府。琵琶女不知道为何髓之子要带她来此处。但髓之子没有回答,他牵着琵琶女一直走,走进地牢内。
“看,看这铁笼。”
髓之子指着曾经囚禁瞿幼子的铁笼说到。他们两边是任氏先人的骨灰,每个壁龛的小格里各有一个大眼的铜像,此刻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们。这任宅的坟墓中央竟还有个大铁笼。琵琶女只觉得毛骨悚然,打了个寒颤。那铁笼本来没有任何开口,六面皆被焊死。释放瞿幼子时是将其正面锯断。
琵琶女还在发抖,竟被髓之子一把甩进笼里。然后髓之子用全身触手将巨笼向下翻,那被锯断的正面刚好在底部。砰的一声巨响,琵琶女被困在笼子里。
“你。。。。。。你这小屁孩到底想怎样!”
这完全出乎琵琶女的意料,这小屁孩竟将她关在了此处。她还沉浸在悲伤哀痛中迷迷糊糊,想不到被骗到了这里。她真是太小看这孩子。髓之子没有回答,只是嘻嘻地笑着跑走。
“你害怕吗?害怕是什么感觉?”
“你试过痛吗?你的痛和我的痛是不是一样?”
“这个好吃,这个留给你。”
“动物为什么分成男和女?人也是这样,为什么?”
“你会拉屎吗?拉屎是什么感觉?”
“我找来一个木偶,你玩吧。你玩的时候感觉和我的一样吗?”
随后的每天,髓之子都会给她送来不知哪里来的食物,跟她说话,问她一堆问题。她渐渐明白,髓之子的身体和人类不同,他对人类真实的感受非常好奇。她也跟他说话,一些问题她能回答,一些她不能,顺便不断说服这孩子将自己放出去。但每次髓之子只是嘻嘻一笑跑走。
后来两天,他渐渐将触手伸进笼里,摸她的脸,摸她的头发。她大叫着阻止,髓之子马上把手缩回,她骂他是没有礼貌的小屁孩。
“我不是小屁孩了,我知道我的容貌很难令你接受,我知道你讨厌我,很多人都讨厌我,但我在试着接近你,真正接近一个凡人,就像母亲大人和任叔叔那样。”
说起他的母亲与任叔叔,又触动到琵琶女的痛处。从他们的交谈中,她明显意识到髓之子惊人的成长速度。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想法,他说话的方式。
刚开始她感到非常不适,但慢慢她适应了他触手的抚摸。他的触手不断延伸,有时伸进她的嘴里,有时伸进耳朵,伸进鼻孔,渐渐伸进她身体每一个孔洞,非常温柔,温柔得像指尖轻抚琴弦。那些触手可以令她忘记悲伤与哀痛,忘记那两面三刀的渣男。有时她感到一丝快感。红色的星光不停闪烁,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她任由他随意进出自己的身体。他甚至会将自己的屎尿吃掉,一点不留,她竟觉得此举令自己兴奋。但她知道髓之子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只是在做一个实验。
又过了几天,髓之子真的翻开铁笼,将她放走了。她自由了,但她竟不想离开。一旦回去,她一定想起那与主祭大人厮混的同时来欺骗她情感的人渣。她回家看了弟弟,第二天又回到了涅王府,她甚至有一丝幻想可以从此与此怪物为伴一起生活。她在院子的红枫树下找到髓之子。
“掌柜姐姐,我还是不明白,不明白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为什么可以思考,为什么可以意识到我就是我,意识到我们此刻存在于世上。为什么动物不能。到底是怎样的构造令我们区别于动物?动物又是以怎样的构造区别于死物?即使我可以看透你身体每一个部分,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髓之子的声音已变成一个成年男人般深邃低沉,但那合成器电子音的音效还是没有变。
“你的问题太难了,我不知道。但没有关系,我可以给你。”她自己竟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再是对付直男的杀手锏,而是她真实的欲望。
髓之子使出了所有的触手,他的触手不断分岔,不断分岔,直至分成细细的发丝。他不断将琵琶女包裹,触手从口中伸进,又从鼻孔出来。不断入侵,不断包裹。将她整个包住,不露一点缝隙。
“不,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他听到琵琶女在里面喊道。但他没有理会,继续包裹,继续将触手伸进她身体每一个孔洞,甚至是指甲缝,甚至是皮肤的毛孔。赤色群星仍在不停闪耀。他听见琵琶女在里面痛苦尖叫。他觉得饿了,这种感觉,不是食不果腹的饿,而是因为无法体会人类的真实体验而感到的不足,这种不满足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想设身处地地进入另一个人身体里,感受那个人的所有感受,是否和自己的一样,或有哪里不一样。这种饥饿,是一种想强烈的代入他人之中的感觉。
为什么“我”是“我”,而“她”不是我,或“我”不是“他”?为什么,这种个体与个体间无法逾越的物理壁垒是怎么回事?这种饿,令他将眼前的一切吞噬殆尽,成为他自己的一部分,令那个体间的壁垒不再存在。就像一个细胞吞噬另一个细胞,一堆血肉吞噬另一堆血肉。自我意识萌生时,意识到”自己“不是”他人“时,所发生的饥饿,若要勉强描述,或许只能如此。
当触手回复原状,琵琶女已经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身衣服,落在铺满红枫叶的石砖地上。髓之子的身体好像大了一点。
他感到自己强壮有力。那柄刻着水纹的画戟仍在大厅的中央,他用触手将其卷在手里。
髓之子手持画戟,向深谷大殿走去。沿途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走在路上,沿着那悬崖的小路一直走。有数个不知哪里出来的深渊子民跟在他身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漆黑的夜晚,山谷的悬崖小路布满红色的星型光芒,远远看去像一条血色的银河。这是来自深渊的赤色群星所组成的银河。
涅王的军队在此路走了三天,因为他们都是凡人,害怕掉进深谷。但这条血色的银河,来到深谷大殿只用了一日半晚。
大殿内仍然亮着火光,老商人只点亮了屏风前那两盏树状的铜灯座,其余空间陷入黑暗。帷幔上的眼睛图案若隐若现。火光把屏风照亮。那把宽刃长柄的大菜刀仍挂在屏风上,屏风下则放着那柄疯王之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夫的久违的手足们,想不到汝众竟来得如此快。过来喝一杯吧。”
老商人此刻在大殿内,髓之子与数十个深渊子民已来到他面前。此时,髓之子举着画戟,身后的深渊子民纷纷拔出各种破旧的武器,虽一语不发,却杀气腾腾。
“诸位请听我说。”
老商人发现背后传来盲王的声音,盲王正站在他身后,他身边还有木偶师。
“放下武器,已经没有必要了。“
盲王一边走上前,一边开始他的演说。
”凡人们的纷争留给凡人,这两位只想统治凡人的国度,回到深渊深处吧。在下已不是你们的王,你们的王国在深不见底的谷底。你们的仪式早已完成,请不要过问凡人的纠纷。”
“不,陛下,我的爷爷。你应该很清楚,我出生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在谷底生活,而是要回复谷地本来的样子,难道不是吗?您我的立场本来一致,为何您还要偏袒此二人?”
髓之子再次从盲王的环形镜面眼罩上看到深入千层的递归。他知道深谷之主已经厌倦了,厌倦了凡人的纷争,他想一走了之,任由谷地自生自灭。那天听到王后奶奶与白长老对话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深谷之主只将凡人的世界看作游戏,整个世界他都可置身事外,何况区区一个谷地?
盲王沉默了很久,从他说话的方式,他知道髓之子已经成人了。时机已到,盲王完成了最后的责任,他也没必要再拖延时间。髓之子只是差一幅皮囊,以方便他在世俗行事。
“你说得对。你此刻已为真正的深谷主人。鄙人这代理之王可以正式退位了。”
盲王说着,他转身拿起屏风前的疯王之杖。老商人与木偶师意识到有些不妥,这不是按他与盲王事先协商好的反应。
“拿去吧,这是你的权杖。”
盲王将疯王之杖抛给髓之子时,涅王的眼睛又再滴血,血在半空中划出抛物线的花瓣。
“鄙人还将给你一件礼物,那便是,我的身体。”
髓之子伸出触手,此时左右两边的触手已化为一双女人的手臂。那是他所吞下的琵琶女的手。这双手右手持画戟,左手接过盲王抛来的疯王之杖。
“不,慢着,盲王德高望重,你就此将他杀死,难道就不怕深渊的赤色群星们将你撕碎?”木偶师此时难得地表现出紧张。
“哈哈哈哈哈哈,髓之子,你只是开开玩笑罢了,你不会真的动手的,他毕竟是你的爷爷。不妨考虑老夫的建议,您正式继位,我们皆对你称臣,你看这样如何?”老商人走近髓之子,还是以商人的口吻说道。
“你将盲王杀死,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你是个聪明的小孩,这你不会想不清楚。”
木偶师如此说。她身后已出现数十个全副武装的木偶士兵,手持长戟,腰挂佩刀。此时大殿内,两边人数相当,互相对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笑话,你们说的才是笑话。“
髓之子此前从没有这样的语气。盲王知道,真正的深谷之主觉醒了。
”你们两个跳梁小丑给寡人听好!寡人不受任何威胁,寡人是真正的谷地主人!“
髓之子用琵琶女一样的纤细右手举起画戟,此时那右手却青筋暴现,肌肉鼓胀,还有道道的黑色裂痕,变得完全不像一只女人的手。他将手中画戟用尽全力投出,正中盲王的心脏,戟顶的尖矛穿透了他的身体。盲王整个人被那道冲击力抛离地面,撞到屏风。大屏风向后倾倒,裂成两半,压在后面的木偶士兵身上。
盲王就此当场死亡。
但没有血,木偶师惊讶地发现盲王没有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统治谷地千年的深谷之主,竟是一具木偶。哈哈哈哈哈哈。只可惜老娘一直得不到瞿的眼睛。这正是老娘朝思暮想的,会思考,有七情六欲,和凡人一样的木偶。小子,你一早应该可以看透,为什么不告诉老娘!“
”夫人,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撤退吧。“
灯座此时已被推翻在地,室内一片漆黑,但惨烈的厮杀早已开始。大殿内像夜晚的星幕,只是其中闪烁的星星全是血红颜色。刀剑敲击的金属声音不绝于耳,但除此之外,没有一声人的叫喊。深渊子民悄然无声,而木偶们根本没有声带。深渊子民们的血花不断在漆黑中飞舞,但只有他们自己看得见。
赤色群星的尸体堆满大殿,但他们人多势众。后面的人像翻过山岭一样翻过前面的尸体,向那些身穿厚甲的木偶玩具汹涌而去,将他们扑倒,撕碎,拿起他们的长戟钢刀,继续厮杀。
这是属于深渊的静默战场。
深渊子民的尸体中央空出一个圆圈,圆圈内的髓之子用女人的双手不断吸收着盲王的尸体。髓之子切身地感受盲王尸体的质感。他的尸体由树木的材质构成,与那女人完全不同。和人一样柔软的皮肤下,肌肉坚硬得犹如树皮,各种不同的汁液在那些像树枝一样的结构里穿行。
他感到盲王的大脑构造更是奇特,那结构犹如叶片,但比叶片有规律而且复杂得多。那是一台光合成矩阵运算器,如果他见过木偶师的蓝色菇菌,他一定能看到与之相似的构造。
他吸收到盲王下身的器具。他忽然发现和自己一样的构造,为什么?他想想便明白了。谷地万年古木浸泡在瞿母之血中,培养出瞿母血丸。那血丸正是一颗菇菌,吸收了所有瞿母之血与万年古木的精华,这些都通过她的母亲留在了髓之子的身体里。而那所谓的万年古木,不过是盲王下身的器具。他的母亲,当年吞下瞿母之血的同时,也吞下了盲王的精髓之液。
髓之子的身体在变化,他体内的核酸链条不断断裂,混合,重组,复制,高速地生成血肉骨骼,脏器皮肤,渐渐变成完全的人形。这时深渊子民已经将木偶的军队逼出大殿后门外,推到大殿后的建筑群,木偶师在深谷大殿内的军队几乎被全数剿灭。
有两个深渊子民走回大殿内,他们之间押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以一人之力砍倒了上百个赤色群星,但也在他们的围攻下已身负重伤,无法走路。
”那商人老头逃走了?“
髓之子问到,两个赤色群星在黑暗中点头。
木偶师借着点点的红光看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此刻披头散发,赤身裸体,他的胸前还有十数只眼睛同样闪着红光,手臂和大腿像树木的褐色树皮。盲王的尸体与琵琶女尸体一样已被完全吞下,一点不剩,只剩下衣服,还有那副光滑如镜的环形眼罩。他将眼罩捡起,戴在自己脸上。他此刻的脸和盲王一模一样,只是盲王长大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他接着拿起地上的疯王之杖。木偶师眼前的男子,是人,瞿,木偶三位一体混种,真正的谷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