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求学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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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求学澳洲
经过“听涛亭”的接触、聊天,唐飞燕回家后在日记中兴奋地写道:啊,一个多么体贴、温文尔雅的人!后面还有一些话要写,然而有些害羞,怕被别人偷看后要嘲笑。
文字不好表达的东西在脑海里就可以尽情地驰骋,不禁想起溜冰场里温瑞东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无限风光地向自己走来、想起温瑞东百里挑一地首先向自己献花说话、想起他匆忙中为自己和表姐置备的手链、想起车厢里弥漫着的他那成熟而独特的气息、更想起大家在“听涛亭”里的无拘无束。。。。。。这一切的一切多么令人新奇、除非傻子才会对这一切置若惘闻!不禁又在心中把温瑞东与学校里的学生一一对比,才惊觉以往的日子真是太亏待自己了,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充其量都是一些规矩有序的小动物、那些油头粉面目空一切的男生更不过是白菜里的卷心虫,都那么幼稚与不可言语!相反在温瑞东的身上却让人看到了一种特立独行的生活,它包括热闹、富有、成熟、自信与自由。
以后的日子,不断地有一个脸上被烟头烫过、鼻子上有块花斑的年轻人始终开着温瑞东的车子在校园里给自己送花,温瑞东也经常开着车子来接她出去幽会。这天忍不住好奇,主动要求花鼻子带她到他们公司里去玩,花鼻子满脸——除鼻子外——都是受宠若惊的神情,他小声地恭维说唐小姐这么尊贵的人,肯屈架到我们的公司里视察工作,那真是我们公司莫大的荣幸——唐飞燕纠正说只是想去看一看,哪里扯得上“视察”两个字,花鼻子笑咪咪地并不争辩,一边把车子悄无声息地向前开去。
最后在一幢很漂亮的写字楼下停了下来,两个人下车穿过大堂,经电梯上到十四楼,一出电梯门就看到温瑞东所在的“飞天娱乐有限公司”。花鼻子跟接待员打招呼时被告知温总有事刚刚出去了,并说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到会客室里等会儿,温总一回来会立即通知他们。于是两个人便来到会客室里小坐,唐飞燕哪里是个能坐得住的人,然而不好意思立即走,怕花鼻子暗笑她是专门来看温瑞东的。花鼻子帮她倒了一杯茶后,怕她寂寞,随手递给她一份有关“飞天娱乐有限公司”的简介,简介上的图片印刷得非常精美,其中有一幅温瑞东正坐在大办公桌后流露迷人微笑的照片、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不失为一个成功人士;接着往下翻,在公司的发展规划这一栏里,唐飞燕居然看到了军工厂招待所的名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发现在招待所项目法人(她爸爸)的名字后面被人用红笔接连画了三个惊叹号,禁不住心怀好奇地问花鼻子这是怎么一回事,花鼻子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一种有苦难言的神色,唐飞燕更加困惑,越发地催着花鼻子快讲。
见唐飞燕催得紧,花鼻子郑重其事地盯着唐飞燕说:“唐小姐您知道我是个直人,反正说直话也不怕丑,总而言之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公司的事情呢您爸爸知道得最清楚,目前我们公司在发展上有很大的障碍,需要仰仗他老人家给予支持,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哟!”
唐飞燕心想这种人与人之间相互利用的事情自己见得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可是怎么猜也猜不出来温瑞东的娱乐公司与爸爸的军工厂到底有什么联系,抬起眼睛想继续追问,眼睛里看到的却是花鼻子那张除了鼻子坦荡诚实、剩下的皮肉全是讳莫如深神色的脸!知道再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只好岔开话题闲聊,聊了一会儿见外面仍然没什么动静便站起来礼貌地向花鼻子告辞,花鼻子惭愧而诚惶诚恐地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去,只好由了他。
回到家里,晚饭后没什么事便把“飞天娱乐有限公司”的事拿出来问爸爸。唐厂长对女儿的问题向来都是有问必答,他随便讲了些有关的社会见闻给女儿听,唐飞燕听得并不过瘾,直接把今天的见闻对爸爸讲了;唐厂长听得心里一紧,一瞬间发现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小丫头了,她怎么会跟“飞天公司”搅到一块呢?。。。。。。更多的细节容不得他仔细逐磨,唐飞燕在旁边只是催促他快些讲,实在拗不过女儿,唐厂长便给女儿讲起了一个充满腥风血雨的故事:
两年前,某军区在武汉市的招待所第一个改制,允许私人或企业对其进行承包管理,一夜之间,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招待所摇身一变成了集餐饮、桑拿、KTV等于一体的高档娱乐城,一时间商贾云集、灯红酒绿,不知道羡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有了这一次成功的经验,军区另外的一些招待所纷纷仿效,于是不断有军民共建的娱乐城拔地而起,丰富着人们的物质精神生活;这其中,军工厂的招待所由于位置地段较好,不晓得被多少人觊觎。然而,由于军工厂本身就是企业性质,它无需向社会“纳贤”,完全有能力自己把娱乐城兴办起来,筹备之初,为了遮人耳目减小影响,厂领导决定把未来的娱乐城不叫“娱乐城”而称“某某花园”。消息一散发出来,立即引起“业内”很多人不满,大家才不管你是不是企业,一致认为由军方直接经营娱乐城非常不妥(社会影响不好),并以此为借口强烈要求军工厂把招待所承包出去;而军工厂的人自持这是家事,坚决拒绝把招待所拱手让给他人经营,双方的矛盾一触即发。
军工厂这方出面负责娱乐城建设的是一个山东军人,他高大威猛熟读兵书敢做敢为,手下聚集着一帮肯死心塌地替他卖命的兄弟,在军工厂很有势力,大家背地里都称他神仙放屁不同凡响,由此得了个绰号“鲁神仙”。鲁神仙在军事上的研究方向开始主要是包抄与登陆,可是和平年代里战事少、摧城拔寨的机会并不多,于是他果敢改变研究方向为固守与坚持,他的远见卓识终于收到了成效——在招待所何去何从的争论上,他力主军工厂自主建设娱乐城:一方面由于政府连年裁军军工用品的产销量都大幅削减,厂子里面的工人要从第三产业找饭吃;另一方面,作为军人,他们有责任誓死悍卫军工厂的疆土寸土不失。
这两条理由听在军工厂职工的耳朵里都大快人心,于是厂领导代表职工委托他负责娱乐城的筹建。快马加鞭地运作起来,才发现此城与兵书上的彼“城”隔着十万八千里没一丁点儿联系,兵书上“每修城池,应者云集,皆人与城为一体也”,而如今这“顺应”天道民心的娱乐城尚未动工,“城”外已经闹翻了天,不断有各种人前来滋事捣乱,派人暗中调查,发现他们多为数家娱乐公司的老板指使,其中闹腾得最凶的就是“华美娱乐有限公司”。
“华美公司”的老板姓岳,是个不折不扣的地头蛇,壮着天时地利人和跟本没把那帮大兵放在眼里。他开始的时候使“软”、派人与鲁神仙协商提出合股共同修建娱乐城,鲁神仙深知他的底细,半软半硬地只同意给他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老岳听后大为光火,因为按照鲁神仙的说法,军工厂还要预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以作它用,这显然低看了“华美公司”的实力;耐着性子不断与鲁神仙谈判,甚至拉下脸皮使“硬”,派一些小混混每天到娱乐城的施工工地上寻滋闹事,没料到派出去的人反倒被同仇敌忾的军人们打得落荒而逃,结果怎么谈都没有进展!谈到最后这个条件竟然定格成了朝鲜半岛上的“三八线”,任是“华美”使尽了心思,鲁神仙那边再也没作一丁点退让。这种“强龙要压地头蛇”的事情真是一万年也难得遇到一回,老岳气不过,觉得在圈子里丢了人,很没面子,咬咬牙撤回了谈判小组,声称一个点的股份也不要了;当然在表面上少不了要说一些拿腔拿调假仁假义的托辞,说什么鲁神仙为军为民操持这个娱乐城也不容易,虽然没能与他达成协议,并不防碍两个人是“好朋友”。
鲁神仙自然不会和老岳是好朋友!他当的这个“神仙”并非徒有虚名,说实话,他知道老岳的能耐,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座娱乐城从厂里接过来的时候,厂里说明了要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他肯把剩下股份里的百分之二十五交给老岳合股,已经是最大的付出与最后的底线了。老岳不能明白这一点,总以为自己在刁难他,认为别人都能一帆风顺地承包娱乐城,临到他老岳来承包的时候却变了味,只能当四分之一的老板,吊在这个利益圈里上不能上下不好下,很没面子。他也知道老岳的心思,就是不服气那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为什么空挂在厂子里,老岳是在怀疑这个股份的真实去向,然而在这方面自己如何能说服他相信呢?厂子里的职工大多是军工子弟,军人兄弟间那种铁打的情谊是老岳这种城市老地痞理解不了的,这个股份说白了就是在军工企业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大家的养命钱之一,当然万万打不得主意;至于那些留存的股份,再怎么说自己手下也有那么多的战友、兄弟,大家紧紧地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就凭一个军人的血性来说,也是应该回报的时候了。现在老岳口密腹剑,挑明了不会善罢干休,可是当兵的哪里怕“打仗”?再说越是硬仗来了厂子里这些血气方刚的人就越能抖擞精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自己以静制动,老岳终究也是两条腿走路的动物,想来并不真地害怕他什么!
老岳从鲁神仙那里撤出来后,心里多少有一些后悔,然而在场面上放了话,吐出去的口水不能又舔回来,只好在圈子里干受别人的嘲笑,一天到晚都气咻咻地,觉得心抑难平,每时每刻都在打坏主意。他的这种境况被手下一个叫温瑞东的徒弟看在眼里,揣摩在心上,暗暗地帮着他使劲。
老岳这人放浪形赅独断专行,骨子里唯一的优点就是舍得花钱,所以在他身边留不住正直而有才华的人,只能收罗一些整天无所事事其实是有事而不肯做的人做徒弟;老岳也知道这些徒弟的底细,在心里不大看得起这些人,只是常言说“一根小鸟也要有几根羽毛衬着”,灯红酒绿的生活里总不至于当个光杆司令吧,所以由不得他不摆高姿态容人。
可是在他心里终究与这些徒弟隔着银行防盗门般的距离,不怎么喜欢与他们交流感情与想法,碰到真要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他通常就用钱而不是语言说话!以至于象温瑞东这样从十八岁时就开始跟随他、已经跟了他有五、六年之久的小马仔,至今还要靠利用“揣摩”的方式去了解他。
久居人下毕竟不是什么好滋味,快乐生活是靠拼出来而不是靠守株待兔等出来的,这是温瑞东在某个晚上看港台片时忽然产生的想法,一晃五、六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别人都生活得快乐而忙碌,偏偏自己的生活就过得好象天蓬元帅投错成猪胎般地不能出人头地。现在眼看着师父陷入困境,正是自己竭力一拼的时候了。
这天温瑞东闪进老岳的办公室里讨好献计,老岳正在办公桌上附庸风雅地写毛笔字,他这天写的是柳宗元的一首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笔触就停在这个“孤”字处,铺天盖地的孤独感仿佛正勾起了写字人的无限感触,他怔怔地提着笔在那里出神;再看纸上的那些文字都被老岳写得貌合神离,仿佛写字人要进行一场汉字革命似的,又仿佛老岳的汉字已经日臻至境,达到了字画合一的绝顶境界——那些汉字已经不再单纯地只是文字,而是字里有画画里有字——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书法绝学!
理想里老岳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一代宗师柳宗元从坟墓里羞醒,然后奋身一跳,由仙界直接跳到人间好从此陪他老岳论经讲道,再也不去理会这俗世里的孤独,结果一代宗师他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徒弟!
老岳放下毛笔仰坐在大皮椅上,示意徒弟有话直说。温瑞东说鲁神仙这个人这么顽固不化,不如找几个弟兄把他做了算了。老岳缩进大皮椅里没有表态,温瑞东揣摩出师父是默许了,大脑开始兴奋起来,他献计说鲁神仙总会有喝酒喝得醉醺醺独自一人回家的时候,那时候找几个弟兄躲在他家附近,确定是鲁神仙后大家一拥而上,捂嘴巴的捂嘴巴扭脖子的扭脖子,然后塞进蛇皮袋子“咕咚”一声扔进江里——只是一定要有一辆没有挂牌照的黑车子运尸。。。。。。
听得老岳连连摆手,说你们这帮小子毛手毛脚的,哪有那样的能耐!只怕事情没办成,反倒会被那帮当兵的捉个现行,然后把你们吊在树上一通死打,只怕立马会供出我是事情的主谋。
温瑞东讪笑了一下后用右手反复抠后脑壳,停了一会儿又献计说:刚才那是“釜底抽薪”之计,当兵的通晓兵书,也许的确不适用,但我现在又有一计保管当兵的想不到,那就是三十六计之外的“鱼死网破”:理想里鲁神仙快乐逍遥,每天都驾着车子到处寻欢作乐,自己带一帮兄弟想办法整一遥控炸弹,瞅着老虎打盹的时候在他的车子底下塞一颗,保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只是把他死得太便宜了!
老岳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徒弟,不相信他有那种能耐!在老岳的心思里,他的确深恨鲁神仙的固执,却根本没有置鲁神仙于死地的想法,生意场上的起起伏伏如同潮涨潮落,矛盾与纷争无处不在,并不能把每个矛盾都闹到你死我活的程度。自己在江湖上游走多年,心狠手辣的人没少遇见过,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徒弟是幼稚无知呢还是天性如此,禁不住随口问道:哪有那样的炸弹?!
温瑞东还以为师父同意了这个方案,不假思索地说他有个朋友曾在日本学机械,专门搞遥控的,曾经对他讲过遥控炸弹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向他咨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老岳觉得遥控炸弹之类的东西在中国的城市里简直那么遥不可及,而眼前的这个人居然说他会造,真是不可思议,好奇心在这个时候遮掩住了造炸弹的初衷,半是不相信半是激将地说你造一个出来看看效果再说吧。
十几天后,反正不知道采用什么方法,温瑞东硬是造了个遥控炸弹,块头象个西瓜稍嫌得大了些。试爆后威力尚可,若是扔进车厢里,把一车厢的人都炸死肯定没有问题;问题是如果只能安放在汽车底盘上,它能不能炸翻整辆汽车及车厢里的人,就无从知道了,因为没得人舍得拿一辆小轿车做试验品!老岳这里没料到温瑞东还真能弄出那个东西,不禁对自己的徒弟有些刮目相看,但是实在不愿意拿那拿玩艺儿去炸人,同时也因为温瑞东在献计的时候称此计为“鱼死网破”,隐隐地觉得兆头很不好,所以迟迟不肯吩咐温瑞东和一帮弟兄们去实施。
温瑞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鼓捣出遥控炸弹,那炸弹真跟他身上掉下的肉一样珍贵,明明到了建功立业的好时候,老岳却迟迟不让他下手,不用说,心里猴急得恨不得要炸老岳!众兄弟们在见到炸弹之前,跟老岳一样地都拿鲁神仙没得好办法,一个个得过且过,现在忽然地有了这么一个好宝贝,立即象美国人在二战时拥有原子弹一般地傲渺一切,同时对空中楼阁般的娱乐城更加垂涎,每个人都跃跃欲试,非常支持温瑞东。大家偷偷地聚在一起商量,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地先除掉鲁神仙再说,鲁神仙不在了,看谁还敢当绊脚石,这样一来老岳便能顺理成章地承包娱乐城;再说,老岳一直没吩咐大家办这件事,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想,做师父的肯定有他的难处,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一天鲁神仙忽然死了,大家传出去说是老岳做的手脚,军工厂的那帮子人还不把老岳往死里整,就算没人出头要老岳的命,军工厂也断不会再把娱乐城承包给他,这么一来,大家岂不是白忙一场?师父没有想到的,徒弟们要帮着想到;师父想到但不方便说的,徒弟们要帮着说;师父想到说到但不方便做到的,徒弟更该卖力气地做到,这些才是做徒弟的本分!
秘密地分了工,分头采取行动,师兄弟里不乏撬门、盗车之类的高手,大家齐心协力,居然真地瞅到了机会把炸弹埋伏到鲁神仙的轿车里,随着一声巨想,鲁神仙借着火药的力量一飞冲天,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令人千般迷恋、万般爱恨的花花世界,复归到天庭里纳福去了。
鲁神仙死后,军工厂里几个曾经与他插欤为盟的老战友誓死要替他报仇,大家一致把目标锁定在老岳身上,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乘老岳酒醉夜归的时候,他们干净利落地扭断了老岳的脖子。从此,两班人马你来我往,械斗不休,娱乐城的建设项目就此拉下,成了一个谁也摆不平的乱摊子。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中,“华美公司”逐渐走向蓑落,大部分人都另谋出路去了,只剩下一批超级混混不甘心就这么退出江湖,他们积极拥戴温瑞东力挽狂澜,重新组建了“飞天娱乐有限公司”,这个公司只继承了老岳的小部分资本,又新租了办公的地方,接手几笔小生意后,渐渐地站稳了脚跟。
唐飞燕在爸爸的叙述里不停地扮演着各类飞禽:一开始她象一只轻灵的翠鸟,不停地围绕着柳絮叽叽喳喳地上跳下蹿;随着故事进入主题,她就变成了偶有鸣啾的云雀;再往后就变成了只会把眼睛抡得圆圆的、等着父母喂食的小猫头鹰;等到爸爸把故事讲完,她已经虚脱成深山老林里愁肠百结的鹧鸪——“天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她原以为结识新朋友后生活会进入一片崭新的天地,在那片天地里,她可以自豪地向世界宣扬爱情,从此再也不用象小女儿一样只在日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心事!没想到憧憬了大半天,温情华美的邂逅里竟隐藏着这样不可原谅的现实!爸爸讲述的故事如果是千真万确的,那么她宁可重新变回为校园里孤单的蝴蝶、或者‘听涛亭’下粉身碎骨的小鱼、更或者再在校园卷心虫面前上当受骗一万次也决不能跟一个杀人凶手交朋友!生命是多么珍贵啊,凭什么动辄就要夺去别人的生命呢?温瑞东他既然如此暴虐没有人性、如此无视别人的生命,谁能保证他哪一天不会把屠刀对准他曾经赠以铂金手链的女孩呢?更可气的是他明明是个大坏人,却偏偏要装出斯文的样子来讨好自己,更令人唾弃的是他居然心怀叵测地要利用自己!哼,真卑鄙!真虚伪!!
可是,一旦想到要从此与温瑞东绝交,她的内心里就涌动着巨大的失落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得象一只富有的丑小鸭,我行我素我酷我在!读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喊她“幽灵公主”,缘因于她上学放学都有轿车接送,平时又不喜欢说话,存在得象童话里得了自闭症的幽灵,所以男生女生都不喜欢跟她玩;到了初中,别的女孩子都开始发育,她偏偏象没有被春风吹拂过似的毫无生机,由此又有了“太平公主”的绰号;及至到了高中,她父母在某天看出了些许苗头,觉得这孩子在心理及生理上都有欠妥当,于是带她去看心理和生理医生。
心理医生与她交流后发现这孩子既不痴又不傻,只是过于欠缺与同龄人相沟通,于是给她开了两剂“药方”:一是要练“胆”,要勇于在陌生或尴尬的场合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二是要练“量”,就是要大量地写日记,不管是高兴的、委曲的还是秘密的心事,一定要在当天晚上睡觉前全部写出来,千万不能积闷在心底里!
继而去看生理医生,那医生收了药商的黑钱,正在积极地到处推销“钙片”,他装模作样地对唐飞燕问诊一番后,大笔一挥,不用说这一趟游历唐飞燕一家真是满载而归。接下来依了两位医生的教导,唐飞燕开始频频在各种场合大叫自己的名字,周围的人听了开始都觉得新鲜,认为女大十八变,如今这女孩子可变得活泼大方了,后来听来听去,唐飞燕横竖只会这一招,禁不住怕了她;有好心人知道原委后开导她说多问别人问题一样能够练胆,于是唐飞燕就学会了笑意岑岑地向别人提问题,等到她把问题提出来,那些问题大多不着边际,一般的人都会善意地笑而不答,她心地单纯并不在意。
再说她吃了生理医生的那些钙片后,没见长骨骼却长了黑乳晕,而且在右乳晕与右腋下都长起了黑毛,慌得她那颗鲁钝的小脑袋一夜之间开了窍,十七年来终于有了她人生的第一个决定,要去偷偷找医生理论。生理医生一看也傻了眼,不晓得罪了哪尊菩萨,令他医出如此“绝品”!好在医生忖着这小姑娘怕羞,一时半刻还闹不出什么笑话,赶紧稳定心神翻寻“祖传祛邪秘笈”,终于在某章节中看到“解方”,是说将北方的某种玉石碾碎冲服数日即可!医生掐指一算,那块玉石他身上就有,正用一根红绳串着挂在颈脖上,这时候再也顾不得害人,连忙取了下来,千叮咛万嘱托地叫唐飞燕赶紧回去砸碎服用,并不敢收取玉石钱。
经过这么一折腾,高中的时光已经过了大半,懵懵懂懂的年纪也与那块砸碎的玉石一起在几碗冷开水中一去不复返,唐飞燕彻底地醒了!她开始知道用功读书,知道生活里除了写日记外还有考大学。。。。。。
这么多年过去了,生命里仿佛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刻骨铭心的朋友,更别提还会拥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好不容易等来了温瑞东,以为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圈子,如今却又是这种现状!她内心隐隐约约地觉得温瑞东应该不会那么坏,他若真的是万恶不赧的凶手,自己跟他幽会了那么久,不会看不出一点睨端;再说如今毕竟是法制社会里,温瑞东真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在尔虞我诈的冷血江湖中他如何能逍遥至今?反过来说,爸爸的故事里一定有非常夸张的成分,也一定掺杂了他太多的个人主观情感,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温瑞东的关系?而温瑞东对自己究竟有何企图呢?如果他的确在企图军工厂里的招待所,那么自己在其中究竟充当着什么角色呢?
不管怎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答案都在温瑞东那里,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象雾里的白天鹅一般令人看不真实,内心只企求他的企图不要太尖锐、太现实。
波光潋滟的东湖是江城武汉的明珠,她如出浴的少女,温驯又张扬,温驯于那一泓烟波袅袅的水面、张扬于雷霆万均的“听涛亭”。天下的水域与之相比,西湖更为婀娜柔顺、洞庭湖更加苍茫浩渺、天池则有种凉彻骨髓的冷艳、雁荡更有不为世人所知的神秘……也许西湖更象新娘、洞庭湖更象豪杰、天池象名模、雁荡象侠客,所以都不似东湖这样不谙世事清纯无暇!她就那样通红着笑脸一波一波地对你浅笑、不拘泥不做作,你忍不住用手指去抚摸一下、她便会一漾一漾地逃离而去;如若你拿一颗小石子去轻佻地侵扰,她便会一脸的惊怒,把全部的气愤毫无掩饰地渲泄到“听涛亭”下;她有洁白的沙鸥做朋友、有夕照的鸬鹚作长者、有盘旋的花鹞作护院、有漂亮的翠鸟作侍女、有饮水的白马作王子、有白马旁的游人作诗友、有竦峙的“听涛亭”作军队、有石壁的罅隙作号角……她是多么无忧无虑啊!
生命里唯有值得期待的东西才显得厚重,比如你期待娶得如花美眷或者嫁给青年才俊!如果那美眷或者才俊左等右等总是不来,你难免会泄气,于是要退而求其次,结果男的总埋怨娶到的只是三心二意老婆而女的则幽怨与老公过于貌合神离,可有可无的婚姻生活里全是后悔,每一秒钟都浮躁有加厚重全无,如此婚姻怎能长久?这个时候,人的心灵是最空虚的,任何一个异性都可能成为自己逃离婚姻的动力,何况还有别的动力比如臆想!而且老天在这方面特能“逗你玩”,你千辛万苦竭尽心力都等不到的东西,通常在你的婚宴上他(她)就不期而至,更别提还有广漠的婚后日子,那些不约而至的婚外情与乐此不彼的五彩缤纷的邂逅,统统都会令人既悔又恨,人生的无常,绝非文字能够详言!
唐飞燕想来想去还是把温瑞东约到“听涛亭”里见面。她与温瑞东的交往,除去表面上光怪华丽的浪漫,她对这个男人实在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迷恋,床第之欢早已退居到很次要的位置,彼此之间谁也没有向对方讨要或者许诺婚姻,幸福生活原本就该这么简单单纯,一切任其自然、水到渠成,她甚至在心底里隐隐地渴望着能为温瑞东付出些什么,只是没料到一切到来得这么急迫、功利。
两个人在亭子里各想心事,谁也不想先开口,一触即发的灵魂审判比之肉体之爱更为赤裸、也更能坚强或者摧毁人的意志!又是一个多么美丽的黄昏时光啊,一望无际的水域在遥远的地方与天际连成一线,象一只张大了嘴巴的鲸鱼在不断地吞噬着自然界的恢宏色彩,在它那不动声色的伏击下,金黄色的波浪投降了、清澈明净的空气屈服了、远天的紫霞也渐渐被吓破了花容逃回了闺房,一切开始暗淡下来,未知的黑暗就要颠覆光明。
唐飞燕酝酿了很久的疑问再也容不得被黑暗吞没,在大自然的光明就要坠入永夜的瞬间,她盯着温瑞东说:“我帮不了你!”
温瑞东用黑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她——天下怎么有那样一双能够穿越时光隧道、随时随地都能令人的灵魂颤粟的眼神啊——想要看透她灵魂深处的胆怯与虚伪,执着地答道:“你能帮我!而且你是唯一能帮我实现愿望的人!”
唐飞燕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你告诉我,你杀过人没有?而且你将来还要杀我爸爸?”
温瑞东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不会!”
“那为什么传闻里把你说得那么凶恶?而现实中的你又的确是黑社会大哥?”
“既然是传闻,则必不真实!我带着一帮弟兄久在社会闯荡,其中滋味,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打落牙齿和血吞!如果你认为黑社会不好,就更应该帮助我们弃暗投明!”
“再说一遍,我-帮-不-了-你!”不知道是那根神经突然断了弦,唐飞燕开始泪流满面:“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男人还会有如此神采;等到你送我铂金手链时,我已暗下决心要好好结识你,哪怕是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因此,我真的好爱你,也发自内心地想为你付出我的一切!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更要命的是你既然与我爸爸有不可化解的仇恨,却仍然要利用我,你能了解我现在的感受吗?我现在真的情愿在你面前死去,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温瑞东去握唐飞燕的手,被女孩子发疯地打落掉,他一把将女孩搂在怀里,唐飞燕不再挣扎,靠着他那幅宽厚的肩膀“呜呜”地哭出声音,温瑞东轻轻地拍着女孩的后背一直到她平息下来;唐飞燕停止哭泣后漠然地离开温瑞东的怀抱,在他对面坐下来,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铂金手链,冰冷地说:“我知道接下来谁也不能阻止你继续打军工厂招待所的主意,与其偷偷摸摸下黑手,不如堂堂正正做交易。以往的是是非非,今天都借着这串手链一刀两断——你知道这串手链上有多少颗珠子?”
停顿一下望着温瑞东,温瑞东摇摇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很简单,你现在只需要猜出这串珠子是单是双。如果你猜对了,我会用生命作担保帮你实现愿望,不过这里有个条件,你得到招待所后,立即出资三十万元供我去澳洲留学;如果你猜错了,我劝你永远不要再打招待所的主意,你觉得如何?”
温瑞东闪烁着眼神盯着唐飞燕看,这个信息来得太突然、太令人欣喜若狂了!说实话,在军工厂招待所这个问题上,他与智囊团们实在觊觎得太久,这两年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老岳的教训是个主要原因外,军工厂那边的严防死守也实在太令人望而生畏了!若是有一丁点突破口,他们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迁延丝毫时间,现在听唐飞燕这么一讲,曾经的忍耐、谋略、坚持、渴望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回报。他平静地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家愿赌服输,我猜‘单’,为的是我的愿望只有这一个,而‘一’是个单数!”
唐飞燕轻轻解开那串缀满铂金珠子的银线,所有的珠子霎时撒落在‘听涛亭’的石桌上,她低下头认真一数,结果正好为‘单’!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温瑞东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一边亲吻着那枚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边满脸诚挚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唐飞燕淡淡地说:“有些问题是不必要回答的,就象你已经知道了珠子是双的为什么还要猜单一样!是的,我的确是在戒指里藏了一颗珠子,我这么做可以说完全因为我爱你、我一直在深深地迷恋你!但从此以后我们就会远隔天涯,希望你能重诺守信!”
温瑞东追问道:“如果我心里的确认同你的第二个条件呢?”
唐飞燕徐徐从凳子上站起来,她把石桌上的珠子一颗颗拈到手掌心里,平静地说:“那只能说明我把你的人以及这串珠子都看错了!”说罢一扬手,那些晶莹剔透美仑美奂的铂珠立刻划着优美的弧线坠落到‘听涛亭’下。
回到家里跟父母谈起要去澳洲读书的想法,二老自是极力赞成,然后就提到招待所的事,老唐的神情有点反感,更多的则是凄凉。在招待所这件事上,鲁神仙已经死去两年多了,自从这面大旗倒下之后,招待所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已经接近四分五裂的局面;早已没人将心思放在经营上,即便有人有心去经营,也是不停地闹内讧,退伍军人的全部价值就剩下那幅犟脾气,一旦群龙无首,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也曾想过将招待所委托给别人经营,鉴于鲁神仙的先例,实在不敢贸然出手,一是害怕惹火上身,二是害怕窝里反,所以这两年他拼命压制;现在看来,窝里的这帮人已经闹腾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有些筋疲力尽,此时若将招待所委托出去似乎正是顺理成章的事,想到这些,老唐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温瑞东这方面也表现得极为谨慎、大方,他们公司与军工厂招待所的所有合约都办理得井然有序,私下里,他派人送给唐飞燕五十万元钱。
飞机滑离跑道钻进云层,澳洲之行由此拉开序幕,唐飞燕不禁思绪万千,想着想着她开始泪流满面,不知道未知的旅程里哪里才是幸福的家园,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装有一本日记,心情平静后打开扉页,一首小诗跳入眼睑:
黑夜里
我摒住呼吸
用紫瞳紧盯悄没声息的窗户
心中默念窗棂上木条的根数
我的眼睛睁得好大
空灵的心里一片寂静
木条上挂满冗闷
窗下有虫儿在琐碎地啁咏
虫儿的啁咏是我最熟悉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一点温情
我擦去眼角婆娑的泪
婆娑的还有墙角那一袭飘摇的树影
DaD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没有你的怀抱我少了多少欢笑
DaD,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没有你的怀抱我说话小了多少声音
DaD,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没有你的怀抱我活得多么脆弱
DaD,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没有你的怀抱我在每一个黑夜里都睁大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