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了，我就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电脑里都是一些详细资料，主要介绍零件，还有装配流程。这些事我能看懂的，还有一些什么审核表、统计表，这个表那个表一大堆的表，我都看不懂。还是让张怡看吧，张新城说过，刚开始多让张怡帮忙，先跟着学，会了再自己处理。
    这是第一次上班，没什么事情，就等着下班。不过下午有个会议，张新城让各车间经理和总管以及负责人开会，会上张新城对过去的工作作了总结，对以后提了要求。但以前的工作我都没有参加过，所以没有太积极参加，我们车间的事情都是张怡在说，我只是坐在那儿看手头资料。会议开了三个多小时，散会前张新城把我介绍给所有人，看得出来，他们对我不像以前认识的有身份的人那样，并不因为我看起来小就看不起我。他们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看得起我，这反而让我不明白为什么。
    散会后就没有什么事情，一直到下班。
    “下班了吗？走，先送你回去换身衣服，再出去吃饭。”刚出办公室门，张怡就迎面走了过来。她现在换上了一套很艳丽的衣服，原本她长得就不错，现在换上好看的衣服，没了工作时的冷酷，显得更好看。
    “哦，好。”我点点头，和她一起下楼。
    “对了，你也住明月花园吗？”出了车间，她问道。
    “张总给了我一套公寓，但我还没来得及搬过去，还在职工宿舍。”
    “那你快点，我去停车场开车。”
    回去换上那套正装，感觉行动没原来那么方便，但总算还能接受。我就不明白，经理怎么就要和一般人穿得不一样呢。
    出了大门，张怡坐在自己的车里等我。
    “原总，我知道你开车很不错的，是吗？”见到我，她下车说道。
    “嗯，其他不行，就开车我最在行。”我有点骄傲的回答。
    “那你来开。记住，一个有身份的人和女人出去，都不会让女人当司机。”
    “哦，没问题。”
    我终于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有差别，各类人有各类人的生活方式。
    “你很有钱吗？竟然有自己的汽车？”车子上路后，我问坐在副驾驶上的张怡。
    “不算，这辆只是一般的车，还不到十万。凭你现在的职位和待遇，只要工作一年，也能买得起。我姨父开的是奔驰，这我就开不起。”
    “你姨父？”
    “对，就是张总。”
    “哦，难怪他让你帮我了。”
    “那你就错了，我姨父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从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入工作之中。他让我帮你，是因为你缺少经验，这正是我有的。姨父对待工作特别认真，他也很有眼光。现在很多企业都是看学历，但姨父只看能力。一个人有能力，他就不在乎对方的学历，一定会安排一份他合适的工作。就像你，就像组装部的陈平和另外几个负责人。不过说实话，他们好歹也是高中毕业，只有你特殊，才小学毕业。所有经理都知道你的情况，但他们没有任何人会看不起你，因为他们都了解姨父，如果你不是有过人的能力，姨父不会给你这个位子的。”
    “听你这么说，张总这个人不是很了不起？”
    “嗯，姨父以前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回来的。虽然这里只是总公司的一个分部。总公司则在广州，是制造汽车的，你来了时间也不短了，应该可以感觉到，你没见过几次姨父吧？”
    “嗯，一次来的时候见过，还有就是这次了。”
    “姨父一般都在总公司，这里都由车间经理负责，他大概半年会过来一次，一次呆一个星期左右。”
    “那我运气还真不错，这样也能被他看中。”我淡淡说了一句。我不觉得他有这么厉害，他升我的职很可能还是因为老板。
    张怡听了我的话，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对着我道：“你在想姨父是不是因为那个介绍你来的人才升你位经理的吗？”
    “嗯。”
    “姨父和我说过，他欠那个人一份人情，而且那个人还是个官，所以他介绍你来姨父不能不收。你来之前，姨父查过你，发现你以前是个小混混，还有前科，简直一无是处，所以根本就看不起你。但因为那个人，姨父也不能赶走你，于是让你去了最脏最累的维修部。半年前姨父过来就知道你的变化，对你的看法也有了改变，但那时你的改变还不足以让姨父看重你。这次回来，你不但技术比半年前更好，连专业知识都了解的这么透彻，姨父这才决定用你的。这一切，都和那个人无关。”
    “哦。”
    “你是不是对什么事情都反应这么冷淡阿？听到别人看重你，你一点也不高兴吗？”
    “习惯了，说不定哪天我还会被踢下来。”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但也不用把一切都往坏处想啊。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你的将来会是一片光明。”
    “知道了。对了，你让我去那儿？我们快到市区了。”
    “塔可墨西哥主题餐厅，一间西式餐厅，以后你应该多到这些高级场所。”
    “哦。”我不想再和她多争论，总之说起来还是身份地位那些。
    晚餐过后，我没其他感觉，就觉得头疼。
    这一顿饭吃的东西以前都没吃过，价钱也没这里贵。这一顿饭就花了好几百，可是只那么一点东西，最后还没吃完，浪费了有一半。我知道公司职工一个月工资就一千多一点，这种地方绝对是吃不起的。我现在一个月有近一万，但也承受不了每顿都来这里吃。这种吃法我有点不能接受，但张怡又是身份那一套，我还算能理解。终于明白，同样是人，有的人没得吃，有的人却极度浪费。
    花钱多，浪费，都不会让我头疼。我从来不吝啬花钱，原本我就一无所有，说不定哪天又会如此，所以有的花的时候就尽情花吧。我头疼是因为张怡要了一瓶酒，她说有身份的人和女人吃饭，为了营造气氛，都会喝红酒。关于红酒，她说了很多，我没听懂，只记得她要了一瓶86年的马爹尼，一百多。对于有身份的人的世界规则我不了解，她怎么说我自然就怎么做。可我从来就没喝过酒，陪她喝了一杯，那味道呛得我嗓子非常难受，头变得又晕又痛。她说怕我失态，立刻结账和我出来了。冷风一吹，舒服很多，但头还疼。
    “你没事吧？还能开车吗？”我们走到车旁，她扶着我问道。
    “哈哈，没问题。其他我不敢说，开车我闭着眼睛都没有问题。”我接过钥匙说道。
    “你怎么喝一口就醉了？这可是红酒，还没什么度。以后你会有应酬，饭桌上要喝酒，而且会喝白酒，你这种酒量怎么能行呢？”坐上车子她说道。
    我熟练的发动车子，对车子我了解得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凭本能就能控制。可能是酒的作用，我没有再顾忌张怡，一下子将车子开得飞快。车子稳定后，我回答张怡：“我从来就没喝过酒。”
    “喂，你开慢点。”张怡紧张的抓着车子叫道，“会有危险的。”
    “放心吧，哈哈，不会出事的。现在已经不早了，路上没什么车子。”
    “那你注意一下。你说你没喝过酒？凭你以前的身份，怎么可能没喝过酒呢？”
    “你以为每个混混都抽烟喝酒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混混也不都是一样的人，很多人有家庭，他们活得很好，但他们想当混混，他们以为当混混很酷，这是一种炫耀的资本。这种人，他们肯定会抽烟喝酒，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就是混混的特征。”
    “嗯，我也认为是这样。”
    “有些人不一样，他们是天生的混混，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比如一个帮会大哥的儿子，或者一些从小被混混收养的小孩。他们受环境的影响和生活的需要，一部分会学会抽烟喝酒，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才有资格成为一个合格的混混。”
    “还有这样的混混？”
    “嗯。”
    “那你是属于这部分混混中不会喝酒的？”
    “不，我属于第三种。”
    “第三种？”
    “嗯，就是半路出家，被生活所迫不得不成为混混。我17岁从家里出来，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会干，只能成为一个混混。当时只要能保证自己活下来就已经很满足了，哪有资格去谈什么抽烟喝酒阿。后来快要熬出头的时候，却又被送进了监狱，刚出来只不过两三年。所以，从家里出来8年多了，我被关着的日子比在外面的日子还多，在外面也一直为生存而挣扎着，哪会去学这些啊？”
    身份地位的改变，似乎也让我的人变化了不少。以前我从没有一天说过这么多话，更不用说这么温和的说话，但现在确实想说，而且想说的更多。以前认识的人差不多都是和我差不多的人，不是这种人也不愿理我，所以想说也找不到人说。现在，张怡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对象。
    “你真是经历了很多苦难。”张怡同情地对我说。
    “是的，我也已经习惯了。”
    “但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才27岁，今后的路还很长，你应该忘掉过去，着眼将来。”
    “哈哈。”我淡淡一笑，“将来？一直以来，我只是为能活着而挣扎，将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以后你的生活和以前会完全不一样，你应该想想将来。”
    “将来的事就将来再说吧。”
    “对了，你的档案上说你27岁，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了，有问题？”
    “不是，就是怎么看你都不象有27岁，你的样子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不管谁看到你，都会认为你是一个小孩，虽然你脸上有道疤。”
    “嗯，我知道，到今天很多人都和我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关起来后我似乎就完全停止了生长。这么多年了，我一点都没有变。”
    “这样不好吗？长生不老，我们想要还要不到呢。”
    “哈哈。不说这些了，这是去哪儿啊？好像已经过了公司，我还要回去呢。”
    “一个男士应该先送一个女士回家，然后才自己回家。所以，你先送我回去，然后开我的车回去，明天早上来接我，和我一起吃早饭。”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