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暴雨倾泻而下之际，小桌之上，茶水总算是滚了。
    盛宸瞅了司岩一眼，后者深深一礼，缓缓退出。
    门，开了又关。盛宸递出了茶盏，淡淡道：“秦姑娘，请。”
    秦玉凤浅浅微嗅，轻笑：“在下才请大司尊品过茶，公子这么快就回请于，在下确实不太好意思。”
    盛宸也端起了茶盏，淡淡道：“这茶，乃是由房盟主前日送来的，也是给司岩那小子的礼物。要算起来，本尊今日也是占他的便宜，充其量就是借花献佛而已，秦姑娘不需太在意的。”
    秦玉凤自是知道这个时辰司岩突然找上门没那么简单的，此刻，面对盛宸，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等。于是乎，她闭上了嘴。
    盛宸瞅着秦玉凤，片刻，突然道：“司岩告诉本尊，姑娘知道华姑娘的行踪。”
    秦玉凤下意识就长出了口气，眨着眼应道：“公子找我找得这么急，原来为得是青青，真吓我一大跳。”
    盛宸笑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迎着盛宸的笑容，秦玉凤自然晓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话已出口，不得已还是咬紧牙关，轻笑着道：“公子想让青青离开中州，是因为不愿她继续涉险，在下自然是看得出来的。然而公子也清楚她的性格，她若不想走，在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盛宸道：“姑娘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我思虑不太周到。”
    “公子也是关心则乱而已”，秦玉凤凝视着盛宸，一字字道，“公子这般待青青，起码证明公子是个凡人。”
    盛宸道：“我当然是个凡人。是凡人，自然就有凡人都有的喜怒哀乐的。青青有秦姑娘费心照料，我也能放心一些。”
    秦玉凤沉吟道：“我好歹也算是青青的朋友，既然看出了公子的意思，自然没有理由让她涉险的。恰逢秦家有些事务要处理，我就以为借口，让她暂时离开中州了。算算日子，待她差不多回来时，中州这一团糟应该也差不多解决了。”
    盛宸点点头。
    秦玉凤凝视着盛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早先大司尊奉命来见在下，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
    “哦？”盛宸道：“当真说清楚了？”
    秦玉凤目光闪烁，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盛宸有意让秦玉凤想了片刻，忽然道：“姑娘猜对了，原本，在下今夜请的人，不是你。”
    秦玉凤看着盛宸，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将这口气吐了出来，吐得彻彻底底得：“在下愚钝，不知今夜公子想见的人究竟是谁。”
    盛宸笑道：“姑娘明知故问。”
    秦玉凤摇摇头，道：“我真的不明白，公子为何找上了……她？”
    盛宸淡淡微笑，道：“秦姑娘，我们多少也算是有些交情的，姑娘实在不该这么藏着掖着的。”
    秦玉凤目光闪烁，一字字道：“公子的意思，是秦玉凤在您面前有不尽不实之处。”
    盛宸截口道：“江湖之中，有秘密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牵涉隐私之处。能不问，在下都不会开口去问得。”
    秦玉凤目光又闪，斟酌道：“公子找房少爷，怎么说也找不到在下的头上吧。总不会误会小女子和房少爷有过什么来往吧。”
    盛宸淡淡道：“以秦姑娘的品貌家事，追求者没有上千起码也有上百，自然不会看得上一个举世闻名的纨绔子弟。”
    秦玉凤道：“公子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我。”
    盛宸笑了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秦玉凤沉吟片刻，缓缓道：“举世闻名的纨绔子弟，也入不了主尊的法眼的。”
    盛宸又端起了茶盏，淡淡道：“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
    秦玉凤道：“我只是很好奇。”
    “好奇？”盛宸抬起眼，轻轻道，“仅是好奇？”
    秦玉凤的脸色白了白，道：“还能有什么其他嘛！就是好奇，那举世闻名的纨绔子弟，究竟为了突然入了堂堂逍遥宫主尊的法眼的。”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秦玉凤的话，他放下了茶盏，轻轻道：“秦姑娘是中原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关中金凤，也算是交游广阔之辈，人在江湖，朋友多总有敌人多要好。只是，姑娘如今执掌整个秦家，应该早已明白，这个江湖，和有些人做朋友，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玉凤嫣然道：“如天香楼的胡楼主和公子么！”
    盛宸看着秦玉凤，目中的神色逐渐柔和了几分：“秦姑娘聪慧。”
    秦玉凤道：“不，我不够聪慧。我起码就猜不出，公子的真正用意。”
    盛宸截口道：“但姑娘猜得出我真正想请的人是谁。”
    秦玉凤闭上嘴，不说话了。
    盛宸悠悠道：“姑娘就不问问，我为何要找他吗？”
    “我问”，秦玉凤道，“就能得到答案吗？”
    盛宸道：“和这世上大多数事情一样，有问题，一定就会有答案。至于这答案是不是姑娘想要的，那就要姑娘自己去分辨了。”
    秦玉凤目光闪烁，道：“一段最普通的江湖儿女情，应该不至于令公子如此在意的。”
    盛宸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公子笑什么？”秦玉凤目光闪烁，一字字问道。
    盛宸看着秦玉凤，道：“姑娘说”江湖儿女”而非”风尘女子”，看样子，在下让司岩那小子请姑娘来，确实是找对了。”
    秦玉凤沉默了半晌，叹道：“我的确认得她。”
    等了会，眼看盛宸没说话的意思，秦玉凤才继续说道：“江湖传说，房少爷的外室乃是青楼女子，为江湖朋友所赠。那不过是咱们那位房盟主故意放出去的消息罢了，实际情况远不是江湖中传言的那么简单。”
    盛宸点点头，道：“说下去。”
    秦玉凤点点头，道：“咱们那位房盟主，之所以坚持不叫她入门，甚至还在江湖上费尽心机抹黑她的名誉，不过是为了自己。”
    盛宸道：“难道，房幽庆和此女有仇？”
    秦玉凤笑道：“要么说公子比一般人聪明呢！她确实和房家有仇，是以，咱们那位房盟主一直担心是她接近房少爷的目的，这才找了无数理由不叫房少爷给她名分。”
    “她还是没走？”盛宸看着秦玉凤，缓缓道，“江湖儿女拿得起放得下，她更加不曾沦落风尘，她为何不走？”
    秦玉凤目光闪烁，道：“公子也怀疑有问题？”
    盛宸笑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秦玉凤凝视着盛宸，本想说些什么，最终，也闭上了嘴。
    盛宸道：“她根本没有江湖传言中的那般深居简出。”
    秦玉凤怔了怔，道：“公子，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问。”
    盛宸瞅着秦玉凤。
    秦玉凤深吸了口气，道：“公子在怀疑房少爷，这点在下看得出来。可公子究竟为何要怀疑到一个江湖闻名的纨绔子弟的头上，我实在是看不出来了。”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秦玉凤的话，他略作沉默，忽然道：“你和他很熟？”
    “房少爷吗？”秦玉凤目光闪烁，沉吟着道，“公子何来这么一问。”
    盛宸道：“我想约他，姑娘和他相熟的话，劳驾带个话给他。”
    秦玉凤讶然道：“约他？”
    “是”，盛宸看着秦玉凤，缓缓道，“现在这个局势下，为了不给我们彼此造成什么误会，现在，是见一面的时机了。”
    秦玉凤不言语。
    盛宸有意让秦玉凤想了片刻，道：“秦姑娘心里清楚，现在这个局势之下，谁还敢坐这个武林盟主之位。谁又能坐这个武林盟主之位。”
    秦玉凤眨了眨眼，道：“公子应该晓得，即便我答应你，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盛宸道：“好。”
    才交子，窗外的暴雨突然就停了。
    盛宸推开窗户，凝望着天穹之上的月亮，片刻，忽然道：“还不出来，让本尊去请你吗！”
    又过了数息的时刻，司岩总算从角落的阴影里转了出来。
    盛宸笑笑，转身远离了窗户，道：“进来！”
    灯花微闪，司岩已重新站在了盛宸的面前。
    盛宸重新落座，又拿起了茶壶，道：“你怎么看？”
    司岩眨了眨眼，没有正面回应盛宸的问题，笑道：“属下又去找了一大圈也没见到房少爷，不知人去了哪里。”
    盛宸道：“找，给我尽快把人找出来！”
    “是”，司岩沉默了下，没忍住，问道，“公子说约房少爷，不就是摆明了你对他的怀疑吗？”
    盛宸道：“是，我确实是故意的。”
    司岩目光闪烁，道：“公子是说，打草惊蛇？”
    盛宸道：“倒是秦姑娘讲的这个故事，颇耐人寻味。”
    司岩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属下不明白。”
    “不明白？”盛宸淡淡微笑。
    司岩干笑了两声，道：“半懂不懂吧。”
    盛宸笑笑。
    司岩凝视着盛宸，半晌，忽然道：“属下去查清楚。”
    盛宸点点头，道：“有了目标应该容易一些，不过，还是小心一些。”
    “公子放心”，司岩认真应道，“待天亮属下就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