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夜重逢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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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深秋,草木凋零,本是一番秋愁滋味。又赶上总也停不下来的雨,整个街道上甚是冷清,偶尔有几声脚步声音,也是匆匆如许,极少有人停留。大多商户眼看天色将晚,早早地便关门而去。宽阔而整洁的街道上,虽是一片萧条,却也有令人温馨的光亮,一个是街东头的客栈,一个是街西头的药馆,倘若一位长途跋涉的旅人,站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看到那昏黄得如同暖炉一样的灯火,心中必定感慨万分。
    一阵冷风从门窗吹了进来,离鸢拨拉算盘的手停了一下,抬头望了望门外的夜色,微微皱眉,轻声唤了一声:“路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藏青的男子快步赶了过来,恭敬地在她面前低了低头:“我在!”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奇怪的存在,若说他们是主仆关系,可他从未在她面前低三下四,也从未听过她的呵斥,哪怕他打碎了客人点的招牌菜,若说他们是夫妻关系,可她的儿子从未叫过他一声爹,如果是姐弟关系,也未曾听闻他唤她一声姐,外界有很多种猜测,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鉴于路遥一身的本事,即便离鸢孤儿寡母,也不敢有人造次。
    而关于路遥的来历,更是无人能说得清,他是在离鸢到这个小镇开了客栈一年后遇到的,那时候她顶着流言蜚语生下了儿子离落,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艰难地开店维持生活,每天遇见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少不得有对她的美色产生不轨之心的浪徒子,她因自己的心脏不好,也疲于跟那些人周旋,遂请了哥哥的人为她坐镇了一把,但哥哥的帮助也只是暂时的,时间久了,那些觊觎她的人又开始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她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叹息,那时候她的心里满满的后悔,但搏命生下的儿子,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时常发呆,如果当初,没有那个人,命运是不是就截然不同了呢?
    她不知道答案,也找不到答案。久而久之,随着儿子慢慢成长,冲着她笑,歪歪扭扭地扑进她的怀抱,软软糯糯地叫她一声娘,她的心就融化了,那一刻,她发誓要给他全世界,以一己之力。
    路遥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跌跌撞撞地闯进这间客栈,他拼尽全身力气,嗓音嘶哑地向正在拨拉算盘的她求救:“求求你救我!”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离鸢皱了皱眉,冷静地看了眼地上的人,上前俯身观察他的脸色,判断他中了一种麻痹神经的毒,看着清灰的脸色,再晚一点,年轻人怕是要一命呜呼,本着救人同时保证客栈生意不受影响的原则,她转身悄然地去了街西头的药馆,请了大夫过来诊治。
    路遥在客栈里静悄悄地秀养了几天,从此再未离开。
    话说路遥这个名字也是离鸢送他的,那日,他醒来以后,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
    她又问:“晓得自己是哪里人氏?”
    他亦茫然地摇头。
    她再问:“你要去哪里?”
    他低眉,却怎么也想不起关于自己的一丁点信息。
    “你失忆了!”离鸢默默地递给他一套衣服,他穿上甚是合适,她为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襟,淡然道:“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你没想起自己是谁之前,就在客栈帮我一把,如何?”
    她觉得,有个男人帮她撑着店面,自然能抵挡住一些想肆意妄为的人。
    她以为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你不能因为别人失忆了,就把人家扣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所用吧?
    没想到,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回答:“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全身以赴!”
    从此,他就成了她的跟班儿,每日替她打理客栈,还帮她哄孩子,有时候孩子调皮极了,她想教训一下,他总是自己挺身而出:“不是落儿的错,是我没看好他,您惩罚我吧!”她看他一脸的真挚,气一下子便消了,露出浅浅的笑意:“你别总护着他,惯出坏毛病了要!”
    他亦浅笑,低眉抚摸离落柔软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宠爱。
    “下不为例!”她以教训的口吻对儿子说,可儿子留给她的是一个古灵精怪的鬼脸。
    她心中百味杂陈,幸好,儿子是健康的!
    “路遥,你看落儿睡了吗?有没踢被子?”又一阵冷风钻进脖颈,离鸢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这孩子就喜欢睡着了蹬被子,一晚上都不知要给他盖几回,自从生了他之后,她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已经睡下了,我刚给他盖好被子。”路遥自然地接过柜台上的账本,轻声道:“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歇息吧,这点事我来做完!”
    离鸢不做推辞,轻手轻脚地泡了两杯茶,端了一杯给他,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问:“路遥,一转眼已经五年了,你可想起点什么没有?”
    “你要赶我走?”路遥紧张地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脸的不安。
    “想得美,我巴不得你给我打一辈子长工呢!”离鸢转过脸,望向黑漆漆的窗外,有时候,不得不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相处几年,她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除了落儿,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是她不想束缚他,她时常回想,他虽然失忆了,但不一定没有家人吧?如果他有妻儿,这几年音信全无,叫那娘儿俩如何生活?如果他父母尚在,横竖等不到儿子的消息,要伤心到何时?她想,如果他想起什么,就放手让他走,毕竟这里只是他路过的地方。
    路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放松的样子,呷了一口茶,道:“那就好!”他一点儿也不想离开,自从停留下来,他再未想过离去,她从不曾知晓,自己早已成了他的牵挂。
    雨一直下,风呼啸得愈发狠冽,离鸢锤了捶酸痛的肩,拿起一块糕点,缓缓地吃着,完了对路遥道:“这盘糕点你在哪家买的,味道不错,你快尝尝!另外今天就到这儿吧,收拾一下,准备休息,天已经很晚了。”
    “好。”路遥的语气轻轻的,她对他说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离鸢笑了笑,将糕点端到柜台,自己去整理杂乱的桌椅,路遥一步冲上前去,抢着干活,嘴巴里还咬着半块糕,含糊不清道:“这些杂事我来就好,你忙了一天,赶紧歇息。”
    若真说起忙来,跑前跑后的总是他的身影。离鸢没法,只得站在一旁陪着,也许是天气的原因,她总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她皱了皱眉,不经意地拍了拍胸口,似乎那样能让她好受点。
    摆放好最后一张椅子的时候,刚关了不久的门突然被推开,门边出现一只湿哒哒的手,半裹在衣袖中,不住的往下淌水,离鸢心里一惊,莫非还有不知好歹的人想打客栈的主意?要知道,自从路遥来了以后,有那么一两次与歹徒搏斗时,所展现出来的武力,震惊了这条街上的所有人,他们知道,他的存在,就是她的护身符,至此,再未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来征保护费。这时,离鸢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向后移去,一眨眼的功夫,路遥的背影映现在她的视线,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护在身后,但凡有个什么刀光剑影,他都可以护她周全。
    “住店!”一恍惚,门口响起一声略微沙哑的声音,却如同一道惊雷炸乱了离鸢的心田,她条件反射般地将目光移向门口,只见那人身着湿透了的蓑衣,蓑帽遮挡了大半的脸庞,使得他的表情明暗不清。
    “要一间上房。”那人说着自顾自地往柜台走去。
    路遥警惕性地跟了上去,脸上堆笑道:“好嘞,公子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那人回头望了他一眼,满脸的冷漠,随即拍了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不紧不慢道:“我还没吃东西,有什么现成的给我来点填饱肚子。”
    看样子也不是难缠的顾客,路遥稍稍松了口气,开始忙活。
    离鸢飞快地打量了那人一圈,不露声色地回到柜台坐镇。
    那人看见她的容貌时,目光一窒,继而呆住,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半晌,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蘭兮!”目光飘摇不定,一双手缩在袖口中以掩饰他此刻激烈的情绪。
    离鸢心里咯噔一下,但没有开口,自从下了蘭箬山,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这三个字犹如一个久远的符号,尘封在了时间的角落。
    “是你么?”他的声音逐渐变轻,不知里面包含有多少确幸和彷徨,又仿佛他怕这是一个幻想,稍微用力点,幻境就碎了,“我是何隐……”
    “公子,很抱歉,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姓离,单名鸢,鸢尾花的鸢。”离鸢淡定地抬眼,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她不会忘,他对她做过的事,但也不会再给这个人,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对不起。”何隐定了定神,摇头苦笑,再不敢看她的脸,似对她说又似自言自语:“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离鸢挑了挑眉,装作无奈道:“我倒真想见见你的这位故人,和我有几分相像。来这客栈歇脚的都是天南地北的过客,也曾有人对我说过这般话,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找人?”何隐立马警觉了起来。
    “经验之谈。”离鸢回答得言简意赅,随后指了指最近的桌子,道:“你来的时候很晚了,厨子早已回家休息,这是店里剩下的,你若不嫌弃的话,就送你了。”
    “谢了。”何隐没再多话,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愁绪难排,又是这样的雨夜,让他更滋生几分愁滋味。如果当初,他没有对她出手,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痛苦?
    当初,当初……如果能回到当初,就一定能避免那场悲剧吗?
    离鸢久久地望着楼梯的拐角处,迷惘而焦躁,他一进门就这么自报家门,是不是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再怎么样,他们曾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三个月,对彼此的脾气秉性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眼下她不知,当初既然那样对她,现今又为何找她?难道他听说她没死,所以准备二次补刀?
    那个夜晚,客栈里多了一个叫何隐的人,离鸢想了一夜的心事,在摸不清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她准备以不动应万动。

    作者闲话:

    拖拉了一年多,将幻境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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