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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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怀抱着月儿给他的藤箱,头也不回的走在石板路上。
    他无法回头,回头就会露出他自己所厌恶的模样。
    他也不能回头,怕眼眶里的晶莹惊扰了彼此都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
    雪儿径直往前走着,面向朝阳,迎着清风,可脸上的神色,却越行越淡漠,水色的薄唇也一直紧抿着,似在压抑着什么。
    可有着成人感知的雪儿,难过能有多久?
    三十丈。
    在寻常时,这三十丈不过是药斋去往餐室的距离。
    雪儿就已将眼眶里隐约的晶莹给逼了回去,连同脑中方才大乱的思绪都一条条归于平静。
    脚步愈发的轻盈,雪儿想,既然这分别是不可抗拒的,那么不如就大大方方的,坦然的,接受。
    今日,分别教我体会苦痛。
    他日,我定以重逢回敬之。
    “少爷。”无痕躬身。
    “少爷!”无伤亦是。
    “嗯。”雪儿点了点头,道:“准备出发吧。”
    “月儿他。。。?没有来吗?”惑心以为,凭雪儿的心意,月儿怎么也要来送送他的。
    “反正总要分别的。”雪儿说完,就踩在矮凳上进了马车。
    “明明年纪不大,倒都看得明白。”泽镰若有所思的道。
    惑心看了泽镰一眼,道:“我去看看雪儿。”话音刚落,惑心一个弯腰就进了马车。
    泽镰有些猝不及防,但在摇头无奈浅笑过后,还是认命的将缰绳接了过来。
    “呵——!”
    骏马扬蹄,朝前奔去。
    此去,不求不悔,只求他二人,他二人他日能够早些重逢,亦感流年之意,泽镰暗自叹道。
    惑心陪着雪儿在马车里待了数个时辰,起初是怕雪儿难过,但到后来,他自己反倒有些难过起来。
    惑心心道,明明雪儿与月儿都是这么乖巧的孩子,为什么就非得要过早的经历这些呢?
    惑心终是有些不忍。
    但反观雪儿,他神色如同以往,仍旧冷淡漠然,却仍是有礼的回应着惑心的话。
    雪儿自出发后,就静静的端坐在马车内最里侧的软垫上,他的面前有一矮桌,上面摆满了瓜果小食,但他却看也未看一眼。
    雪儿的背脊挺直,像因骤雨初歇的雄鹰,尽管锋芒内敛,但仍旧孤傲清冷。
    “清晨出发得早,雪儿眼下可有觉得困倦?”惑心伸手去将矮桌挪到一旁,接馗:“若是雪儿你觉得困倦,就躺下休息一会吧。”
    “好。”雪儿勾起唇角轻轻点头应道。
    “嗯,那我去问问泽镰还有多少路要赶,之前本来答应我可以骑马的,不知怎地他又反悔了。。。”雪儿的心思一直未在此处,所以惑心后面的话他也未听清,只是觉得惑心这难得有些絮絮叨叨的样子,挺。。。挺可爱的。
    真诚的人,可能难免都有些可爱的吧!
    雪儿抬眼望着马车外,看着那飞速倒退的草木,思绪又飘得很远,再回过神来,才觉自己那挺直的背脊,不知在何时弯了下来。
    。。。。。。
    伴江城地处苍凌江以南,又与江北的临江城遥遥相望,算是夹在香山城与南扬城之间。
    泽镰一行人驾着马车自圣樱出发,途中未有耽搁,算起来,翌日不到午时便可抵达。
    是日。
    才卯时一刻,雪儿一行人就进了城。
    路过客栈,“不如就在此休息一下吧。”惑心抬眼看见了客栈招牌。
    泽镰自是依着惑心的,所以当下拉了拉缰绳。
    马车还未停稳,就见那客栈里的跑堂小倌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躬身道:“贵客临门呀!”跑堂小倌躬身作辑,接道:“不知几位贵客打尖还是住店?”刚说完,跑堂小倌就去接泽镰手中的缰绳。
    泽镰将缰绳递了过去,也不接话,而是去看惑心。
    “住店。”惑心想,不如将雪儿送到他爹娘身边之后,自己与泽镰就在这伴江城里散散心吧。
    “三间上房。”泽镰点头接道,一贯的惑心说什么,他便依着。
    “好嘞~三间上房!贵客里边请~!”跑堂小倌高声喊道。
    雪儿在马车停下那一刻,便睁开了阖起的眼,见他起身理了理衣摆,撩开帘子便问道:“已经到了?”
    “这才刚刚进城,待稍作休息之后再赶去福源山。”惑心一边回雪儿话,一边将矮凳放在地上。
    泽镰先跟着跑堂小倌先进了客栈让人准备热水和吃食。
    无痕与无伤翻身下马,待将马交予喂马小厮之后,才又跟在雪儿身后。
    一行人上了楼,又挑了个临窗的位置用了饭,而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无痕本是要跟着雪儿随身侍候的,却不料,“不碍事,你带无伤去休息吧。”他们的少爷如此吩咐道。
    “可是少爷。。。”无痕还想些说什么。
    “晚些时候,无痕若是醒得早,就让人准备些清粥送到我房里来。”雪儿不等无痕将话说完,便径直吩咐道,而后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是少爷。”无痕只得躬身应下。
    雪儿关上房门刚转过身,就瞥见放在梳洗案上的铜镜中印出了自己,倏地,浅长的眉轻轻皱起。
    ”怎地乱了呢?”
    雪儿抬手扶了扶发间已经有些倾斜的紫莲琅寰簪。
    哪怕一路上自己不愿躺下,都还是乱得这么快吗?
    这是临行前的清晨,月儿替雪儿绾的发。
    倒不是雪儿真的天真到会以为绾好的发都不会散乱,只是他想,他想尽力与这月儿替他绾的发,一同到那福源山上的菩提禅寺,去见自己自出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的爹娘。
    对着铜镜,雪儿兀自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雪白的指尖,数次碰过那本该取下重新绾的紫莲琅寰簪,但到最后都绕开了。
    待雪儿理好头发转过身,又瞥见那屏风后铺得整洁的床榻,和那一旁还冒着热气的浴桶,他抬起脚,没有一丝犹豫,却不是往内里走,而是反身趴在了放着茶盏的几案上。
    以几案为床,以手臂为枕,雪儿阖上了眼,呼吸渐渐轻缓,不大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可是,这又是何苦?
    雪儿明明可以借浴桶洗去风尘,然后再躺在那整洁的床榻之上,舒服恬静的睡一觉,然后重新绾好发,清清爽爽的去见爹娘。
    雪儿明明有着成人感知,也知道无需将心思放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似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坚持着这些毫无理由的坚持。
    即使”委屈”了自己,也即使月儿看不见,雪儿也如此的坚持着。
    雪儿。。。真的很矛盾。
    原本他冰冷如斯,诸多事,他都不甚在意。
    可他却又热情似火,不肯躺下就怕乱了发。
    许是真的困倦极了,即使叭在几案上,雪儿依旧睡得很沉。
    临近午时。
    “叩—叩叩——”房门轻叩声传来,雪儿刚睁开眼,就听见,“少爷?”门外端着清粥的少年,不是无痕又能是谁?
    雪儿直起身来顿了顿,而后就起身开了门。
    无痕先是抬眼看了看雪儿,后才将清粥放在圆桌上,又踌躇了一下,才犹豫道:“少爷可需要属下重新替你绾发?”
    “可是瞧着很乱?”雪儿不答反问道。
    “乱倒不是很乱,只是重新绾一下,会。。。”会整齐一些,无痕不知雪儿是作何想,所以就如实答了话。
    “不是很乱的话,就明日再绾罢。”雪儿不甚在意的说道,然后又替自己斟了茶,饮过之后又道:“都休息好了吗?可知道何时去往福源山?”
    “是。”无痕一边盛着粥,一边应道:“属下来时正好碰见前辈他们下楼,想来应当是去用饭。”将盛好的粥放在雪儿面前,又递过了筷,才接道:“惑心前辈说,等少爷用完饭,就可以前往福源山了。”
    “嗯。”雪儿轻轻颔首,然后自顾自的用起了粥。
    无痕醒得早,就与无伤早早的用过饭,而后他又才将命人准备好的清粥送到雪儿的房里。
    其间,无痕还让无伤去后客栈后的马厩,看看小厮是否喂好了马,无痕似乎总是这样,事无巨细的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无痕无疑是喜欢雪儿的,当然,并不是那种难以诉诸于口的喜欢,他只是亦兄亦仆的喜欢着雪儿,喜欢着这个绝美冰冷却给了自己和无伤一处安身之地的少爷。
    月儿是知晓这一点的,所以还在谷内的时候,月儿就并不在意无痕靠近雪儿,相反,他有时也会吩咐无痕替雪儿做一些事。
    雪儿也清楚无痕予他的心思,干净得像是无伤的眼,除了恩,就是敬。
    用完了饭,雪儿就带着无痕转下了楼。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泽镰惑心并肩而立,此时,惑心正偏过头似在与泽镰说着些什么,泽镰静静的听完,虽然神色未变,但雪儿却觉得,在惑心身边的泽镰,比平时要柔和了许多。
    泽镰本似仙,浩然广阔。
    惑心则似云,将他染上烟火。
    福源山就坐落在伴江城以北,出了城,往北再行个两个时辰便能到,雪儿一行人因为早早进城修整过,所以此时再再踏上旅途,倒不显得着急。
    如出谷时一样,仍是泽镰驾着马车,惑心坐在他身侧,不时与他说着些什么,无痕无伤两兄弟骑着马跟在马车后,警惕,又不失惬意。
    雪儿独自坐在马车里的软垫上,他背靠着矮桌看着马车外面,瞧着这快速倒退的景致,神色有些莫名。
    ”明明与圣樱谷相距不过一日的路程,为何这景致就相差如此之多呢?”
    ”出谷时,谷内都还是繁花漫天青草满地的季节,为何行到此处,只剩下满目的青黄呢?”
    对雪儿而言,第一次出谷,什么都是新奇的,只不过刚出谷时被”要与月儿分别”这种悲伤的思绪占居的脑海,一直到现在远离月儿,且即将要见到他的爹娘时,这才渐渐显露出来。
    车轮滚滚,稳稳向前,雪儿的心绪也渐渐明朗起来,本来也是,这别离,虽无法抗拒,但却是他早早已经知晓了的。
    泽镰与惑心明明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时间给自己。
    雪儿想,自己还能有何不满?
    再者说,自己想要的,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光顾着怨天尤人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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