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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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离迈开步子向酒楼走去,可他这还未踏入那溢满香气的大堂,就见大堂里面又有一个男子迎了出来,而这次可不是哪个跑堂倌,而是这香满楼的陶掌柜,他道:“圣医,许久未见了,这是又要出谷?”陶掌柜同样是满脸堆笑的恭敬模样,他躬着身子将辞离往里迎。
    辞离脚步未停,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句,道:“有劳陶掌柜了。”
    “诶~!明明是圣医多礼才是,我这哪谈得上什么有劳不有劳的。”
    “记得当年陶某突患恶疾,若不是有幸求得圣医的良药,小人哪里还活得到今日?”尽管辞离淡漠且清冷,但陶掌柜依旧笑脸作陪,不见丝毫怒气不说,反而似得了莫大殊荣般。
    的确,想他圣医辞离名冠天下,才貌双全,历来与之相交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江湖豪杰,如眼下这般屈尊降贵与年逾半百的陶掌柜搭话无疑算是特例,自是令人欣喜不已。
    现下正是用饭之迹,整个香满楼大堂座无空席,随从早已吩咐跑堂倌备好雅阁,所以辞离便径直的向二楼走去,他身姿悠然,且轻车熟路,陶掌柜自也不敢怠慢,躬着身子跟在辞离身后,眼看这就要转过回廊,就听大堂之中传来轻喝。
    “掌柜的在哪?!”男子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模样,衣着讲究,像是商贾。
    辞离罔若未闻仍旧往里走,而陶掌柜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一跑堂倌上前好声询问,当下就收回了眼继续跟着辞离的步子往里走。
    “楼上那个穿白衣的给我停下来!”不料这男子不顾跑堂倌的好言安抚,反而还站起身来朝着辞离大声叫喊道。
    辞离还未作反应,便又听身后的陶掌柜出声,他道:“圣医莫怪,您先往里请,最后一间百草苑便是,飘香十样小的稍候就命人送来,小的这就先失陪了。”
    辞离顿了顿,而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陶掌柜见状又是躬身一拜,这才转身,意欲下到大堂安抚那位打搅圣医的客官。
    熟知,那男子见辞离不予理睬,便愈发恼怒起来,继而叫嚣道:“那个穿白衣的,给我停下来听见没有?”
    “莫不是以为戴了个面具就不用将人放在眼里了?”
    至此,辞离才终于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看了眼大堂里的男子,虽还未言语,陶掌柜便已先暗道一声了糟。
    “便就是不将你放眼里,你又奈我如何?”辞离的声音不大,但很清,像是山涧的清泉叮咚悦耳,隐于面具后的俊美的面庞更是云淡风轻,不动声色。
    “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真是好大的口气!”男子拍案而起,大声嚷道:“想我林耀宗纵横商贾界数十年,名满治阆,纵是户部尚书姚大人见了我也得称我一声林员外,你等后生,竟敢予我这般说话?!”男子话音刚落,便吟着一脸得意之色的向四周望去,本以为会见着满座的艳羡之色,熟料却收获一片惊恐与嘲讽的同情。
    “呵,原来是林员外,想来倒是我失敬了。”辞离似乎轻笑了声,又似没有,漆黑的眸子向那男子看去,视线薄凉得令人生畏,他微微顿了顿,才又继续问道:“不知林员外叫住我所为何事?”辞离看似询问的语气,却全无询问之意,淡漠得如同在言今日天色不错一般。
    “方才跑堂小倌已与我说这楼中再无雅阁,怎地你后来却往楼中行去?”虽心中有忐忑,但男子许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面上全无畏惧之色,又似据理力争般看着陶掌柜,喝道:“陶掌柜莫不是以为林某付不起酒钱?才故而将那仅剩的雅阁留予这无礼的小儿?!”
    陶掌柜闻言便看向那如同顶着花冠的孔雀般的林员外,微微愣住,晃觉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那早已淹没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悠悠转醒,曾几何时,自己何尝不也是这般?
    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辞离未曾言语,甚至未再看男子一眼,只是拂了拂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角。
    “陶掌柜,莫不是因为失了理,连话都不敢说了吧?”林员外见辞离未出声,便再次扬声道,不依不饶的模样应该是硬要向陶掌柜讨个说法。
    陶掌柜回过神来,却并未立刻回林员外的话,反倒转过身很是恭敬的朝辞离一拜,他道:“小的谢过圣医,谢过圣医不计小的当年为富不仁的丑态还肯伸予缓手。”
    辞离也不扶,似已然知晓陶掌柜这一拜为何意。
    陶掌柜微微起身,又欲再次拜下,这时辞离才出手虚虚扶了扶,清声道:“富者好聚,仁者好施,聚而不施,道相反。”
    陶掌柜顺势而起,连连称是,而后又躬身道:“多谢圣医。”
    “陶掌柜言重了。”辞离直起身来,摇头轻叹道。
    “圣医,您里面请,余下的就交给小的。”陶掌柜稍显激动,眼眶微红,连带着称谓都变得恭敬起来。
    辞离正欲转身,刚刚举步,便听那林员外又叫嚣起来,他道:“怎么?不给我个说法这就想走?”
    辞离闻言扭头,似正要说些什么,却无意扫到随从正从门外走来,便当下顿住脚步,长身而立,悠然无风。
    而陶掌柜同样见了那正从正门进来圣医的随从,便再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就往楼下跑去,年迈的身子有些臃肿,显得有些跌跌撞撞。
    “现在的后生可是大不如从前了,这般欺软怕硬可不算什么真本事。”林员外见辞离与陶掌柜都未言语,以为他二人是理亏心虚所制,殊不知自己已然是在找死。
    林员外兀自捋了捋胡须,话锋一转愈加变得刻薄起来,他道:“那个面具小儿,若今日不予老夫一个合理的说法,老夫定要你悔不当初!”林员外自诩是知书懂理之人,当然并未径直逼让辞离将雅阁让出来,但言辞犀利间却也相差无几。
    方才踏入大堂辞离的随从本无意于这种市井叫嚣,何况之前辞离已有言在先,切莫声张。所以一直从进门以来并未留意那气势昂扬的林员外,直到听闻那面具二字,随从才将视线投到了林员外身上,后又随着林员外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当下便毫不犹豫的从腰间抽出软剑足尖点地飞身而去,直直将薄如蝉翼萦绕着死亡之气的剑刃架于林员外项间,仿佛下一刻,林员外就会化作一具无头尸体般。
    霎时,数刻之前便有些寂静的香满楼大堂,彻底一片死寂,那桌上飘腾着的饭菜香气似都随着那刺骨的杀意落了下来。
    横在颈项间的软剑冷而利,刺骨的杀气令人为之一震,但林员外好歹是见识过一些场面,他清楚的知道这剑早已是饱饮鲜血,而持剑之人,也绝非寻常武夫可比拟,所以他当下便动也不敢动,只是颤颤巍巍的问道:“这。。。英雄这是何意?林某与你远日无怨,近日。。。。。。?”
    “属下来迟,还请圣医责罚。”着衣朴素的随从看也不看林员外,而是扭头看了眼辞离,随后垂首恭声道了句。
    陶掌柜见着眼前这一幕,忘了言语,跌坐在地。
    辞离轻轻摇了摇头,状似并不在意,却也未示意随从将手中利剑收起来,而是转眼看了看方才还嚣张无比的林员外,云淡风轻的开了口,他道:“无所谓说不说法,我行事一贯如此。”
    辞离的话很随意,随意到似乎在言今日骄阳不错般淡漠,辞离的话亦很张扬,张扬到能左右人的性命,却又叫人无可奈何。
    林员外额已见汗,俨然似被吓得不轻,却也丝毫不敢动作,更别说抬手擦汗,当下只得改口求饶,道:“林某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圣医饶命。。。。。。”
    还未等辞离开口,跌坐在地的陶掌柜立马回过神来,起身顾不得拂去方才沾上的尘埃便几步跨至林员外身旁,躬下身来替其开罪,道:“还请圣医莫恼,这林员外本是外乡人,初来桃源镇不识圣医之貌,这才无意冒犯圣医,本是不知之举,想必林员外眼下也已知错,就请圣医就网开一面罢?”
    “对对对,陶掌柜的言之有理,林某人现已知错,还望圣医饶命。”陶掌柜话音刚落,林员外便立即附和道,因颈间还横着软剑,他不敢有半分的大意。
    随从握着的软剑并未收回,似在等辞离下令,而辞离却未言语,反而偏过头看向堂门处,此时午时已过三刻,而自己此次出谷身负要事,若因这等小事耽搁了脚程,实属不智之举,月儿。。。。。。辞离住的想,也不知此时月儿在做些什么?又可有用饭?
    念头一旦起,便很难将其抽离,辞离这才离开不过数个时辰,便已经不由的想起月儿那张俊美魅惑的脸庞,紫发,莲瓣眼,粉唇,匀称的身姿。。。。。。无一不映在辞离那双黑如夜、亮如星的眸子深处,那在辞离眼中几近完美的月儿,那普天之下唯一可以令他圣医辞离不顾性命倾其所有的月儿。。。。。。。
    众人见辞离不语,仍旧噤着声,而林员外与陶掌柜则是一颗心似跳到了喉间,咽不下,亦跳不出,着实难受。
    倏地,只见那沉吟了数刻的辞离终于是抬起了手,他随意的摆了两下,淡漠好听的声音随之响起,他道:“罢了,罢了,还是先去用饭罢。”
    “小的谢过圣医。”陶掌柜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谢道。
    “谢圣医不杀之恩,谢圣医!若来日圣医有用得着林某人的地方,还请圣医尽管吩咐,纵是上刀山下火海,林某人也定当万死不辞!”林员外更是叩拜在地,言辞恳切。
    若是寻常人遇着这般好事,定会欣喜异常,但辞离却未答话,甚至看都未再看林员外一眼,而是径直抬脚欲往雅阁走去。
    “是。”随从领命,咻地收回软剑,仍藏于腰间,躬身应答话之后,他便往内里走去,大堂之后是内院,院中有供不予外人道的内院,内院一侧是厨屋,而另一侧则为一小堂,随从跨进堂门,见其他人都已围桌而座,便也寻了位置坐了下来。
    堂中众人见那袭蓝衣消逝在雅阁门扉之后,便都收回目光,却仍未饮食,似皆沉溺在方才那一幕之中,而陶掌柜从商多年,自也不是第一次见着方才那般情景,所以当下便扬起笑脸,示意跑堂倌招呼堂中客官,油滑的跑堂倌当即会意,便哈哈几声,招呼众人道:“来来来,尝尝看咱们香满楼的特色菜,这凉了可就散了味儿了。”
    “诸位,诸位客官请听陶某一言,今日诸位所有酒菜钱全都算在陶某人的账上,权当陶某人给诸位陪罪了。”陶掌柜躬身作辑向堂内众多客官致歉,随后又唤过跑堂小倌吩咐道:“去窖中取一坛我亲手酿造的桃花酒来,给诸位客官尝尝鲜。”
    陶掌柜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道:“诶~!怎么能好意思让陶掌柜如此破费,这些酒菜钱还是应当我们出的,大伙儿说是不是啊?”此人身着锦衣,应也是从商之人,许是常年走南闯北,竟染了些江湖儿女的侠义之气。
    “是啊。”
    “难得陶掌柜也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既是如此,又岂有让陶掌柜做这种亏本的买卖的道理?”
    “就是啊,这酒菜钱肯定还是要我们自己出的。”
    “诶~!诸位言重了。”陶掌柜了双手作辑满脸堆笑,转过身就高声唤道:“桃花酒可有取来?”
    “来咧,陶掌柜亲自酿造的桃花酒。”跑堂倌一手掀开布帘,怀抱着一硕大酒坛应道。
    “还不快给诸位客官盛上来。”陶掌柜又道。
    “好咧。”跑堂倌领命,将酒坛放于一旁放着酒具的木桌上,又唤来两人帮忙将桃花酒从坛中舀出倒入青瓷酒壶内,这才将酒送至堂中客官的桌上。
    陶掌柜见眼下氛围热闹不少,便躬身道了一句:“还请诸位客官吃好喝好,陶某人这就先失陪了。”
    “陶掌柜去忙吧,我们吃我们的。”
    “就是,就是。”
    “这香满楼的菜色当真不错,不愧为桃源镇第一酒馆。”
    大堂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不过片刻,便恢复了以往喧闹噪杂之象,或许仍吵得让人有些烦闷,但却让陶掌柜暗自舒了一口气,他心道,幸好,幸好今日圣医不与那林员外计较,不然今日这香满楼。。。必将血溅大堂酒桌上。
    虽说陶掌柜不是未曾见过死人或尸体,但他终究不想那般事发生在自己这香满楼内,毕竟,这个酒馆是他陶家上下四代人的赖以生存的生济,他拂了拂袍角方才跌坐在地时沾染上的尘埃,陶掌柜这便往后厨走去,竟是亲自去取那给辞离备下的飘香十样。
    陶掌柜掀起布帘,刚刚跨入内院,便见一跑堂倌端着那”飘香十样”中的一样”青龙出浅滩”出来便当下伸手接过,道:“这是给圣医备的罢?快给我,我这便亲自送过去。”
    “是,是。”跑堂倌连连称是,忙不迭地将菜盘递过,像是将手中烫手的山芋送了出去,当即说道:“谢谢掌柜的,小的这就再去取其他客官的菜。”
    “去吧,去吧。”陶掌柜随意挥了挥手,便转身向楼上雅阁走去。
    其实,并非是跑堂小倌不想一赌圣医之貌,毕竟传闻中的圣医是那样的惊为天人、才貌无双得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人,但见了方才那一幕,跑堂倌便由心里打消了那种念头,亦让他顿悟了一个道理。
    高高在上的圣医,并非是他这种平凡到似尘埃的微小之人用来一赌为快的。
    辞离,是被天下人冠以圣医之名的男子,亦绝非是他这般如同蝼蚁可以企及之人。
    每个人,生来都走着不同的路,散发着不同的光芒。
    辞离如同夜中星光,而跑堂倌却似池边莹火。
    都各自寻着各自的轨迹前行,不是懦弱,而是完全无法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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